《美好的世界》吴若离

29、第 29 章

　　可能焦秉瑛已经提前和老太太说了来龙去脉，师戴森一介绍青英，老太太立刻走过来拉着她手夸。
　　看老太太脸上皱纹，年纪实在不小了，但她劲不小，身板也直。青英被她拉着夸，实在是不好意思，求助地看向师戴森。
　　师戴森觉得好笑，提醒老太太：“奶，先去医院吧，你曾孙子还没取名呢。”
　　曾孙是老太太盼了好多年的，闻言立刻松开青英，双手拍拍衣襟，整理停当了，还不忘喊上青英：“好姑娘，前儿委屈你了，走，老太太给你讨个公道去，阿瑛，家里鸡毛掸子在哪？”
　　青英一看，哦豁，怕是要了不得了，她原先以为不过是训训人而已，现在看老太太操鸡毛掸子那架势，有些后悔过来了。
　　想走也走不成了，老太太喜欢这个老乡，出门还要拉着青英一块儿。
　　“阿瑛说你这姑娘不错哩，好孩子，老太太还有四个好孙子，你放心，跟阿宇那混子不是一样的，青英啊，你看看你有瞧得上的不？”
　　青英尴尬地哈哈了一声，提醒老太太注意脚下楼梯。
　　老太太气势足，下了楼哎呦一声，“忘了把人喊齐，阿瑛，我们再上去打电话。”
　　师戴森忙拿出大哥大，说：“奶奶，我给你拨电话，你来喊人，我们是喊不动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我来。”
　　电话接通，老太太不多话，一分钟的事，“都赶紧的，给我上医院去，你管我什么时候来的，喝，你大孙子出生，你们忙忙忙，忙个屁啊！不来我打上门去。”
　　老太太把大哥大还给三孙子，一边上车一边说他：“阿森啊，你都31了，隔壁勇伢子跟你同岁，都快做爷爷了。”
　　师戴森头疼，青英包着嘴忍笑，实在无法想象师先生这样的，抱着个娃娃喊“大孙子”的画面。
　　在黑源县农村，31岁当爷爷的没有，33的爷爷青英她们村就有。像她们家，她17了，她妈算晚育的，年前刚满的40，要是她跟堂姐她们一样早早嫁人，她妈可不就当上了外婆嘛。她二婶34岁上当的外婆，比她妈还小了一岁，如今屁股后面外孙女加外孙已经有了一串。
　　焦秉瑛和青英一左一右伴着老太太，听她催婚，忙给儿子解围，柔声劝道：“妈，阿森学校里事忙，现在好好干，为国家多培养点人才，个人的事先往后靠吧。”
　　为国家奉献，老太太一万个支持，忙说：“那行，等不忙了，找对象这事就要抓紧了啊。”
　　焦秉瑛笑着应承她：“妈，你放心，我记着了。”
　　青英看老太太皱着眉，问她：“师奶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满不在乎地说：“穷惯了，坐不来这车。阿烨捎我时也这样，啊呀，这城里也忒大了，坐车都要好一会。”
　　青英知道她是晕车了，她妈也这样，坐班车去县里都要晕要吐的，难受得紧。她赶紧把窗户打开点，再给她按按手上的穴位。
　　老太太舒服了些，拍拍她手，又问一次：“好姑娘，真没看上我家几个孙子？”
　　青英哭笑不得。
　　焦秉瑛笑，说：“妈，人姑娘还小呢，不急。”
　　老太太没反驳儿媳，心里却是可惜得很。儿媳觉得青英年纪小，她不觉得，她们那更小的新娘子都有，差些岁数有什么关系，她这些年一直都在着急孙子婚事，难得遇上青英这样的乖孩子，实在是舍不得。
　　不过人家小姑娘不乐意，勉强不得，她又拉了儿媳的手，满是歉意地说：“阿瑛啊，伟业不像话，伟民有时也糊涂，委屈你了，是妈没教好儿子，对不住你。”
　　她没有那左（）派右（）派思想，当初人家千金小姐不嫌弃自家穷，愿意下嫁，又没一点架子，对自己恭敬孝顺，对这个儿媳她是再满意不过的。
　　焦秉瑛回握她的手，说：“妈，这回来了就别回去了吧。阿宇有了孩子，都没人给看呢。”
　　老太太没表态，只说：“先看看吧。要是亲家愿意看孩子，就让人家给看，说到底这回是伤了人诗诗的心。唉！你说，他们这都办的什么事，大（）饥（）荒那会也没谁家能丢下生孩子的儿媳不管的，还好有你们给帮着。你说说……一会我收拾人，你们不许拦着，算了，干脆你们别进去，就在外头看着听着就成。”
　　进去了，等下不劝不好，劝了老太太怎么教训人！
　　医院离得近，虽然师戴森尽量开慢了，但说这么几句的功夫，车子已经到了医院大门口。现在有车的人不多，医院大门左边停了不少自行车，右边却只停了一辆救护车和两辆面包车，车位足，师戴森停好车，自己下车给她们开了车门。
　　老太太一下车，立刻就舒坦了不少，还记着她的鸡毛掸子呢，“别忘了这。”
　　师戴森估摸着大房赶来的时间，特意拖延了一下，先领着到对面商店买了些水果点心。
　　等老太太缓过了晕车的劲，-确认了路，她操着鸡毛掸子，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头。
　　今时今日，师戴森是不会出手相拦的，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青英掺着焦秉瑛，落在最后。
　　李文诗状况良好，已经从观察室转至病房，当时师戴森给她要的单间，406。走到四楼口子那，焦秉瑛拍拍自己臂弯里青英的手，轻声说：“我们就在这，不要过去了。”
　　以那家子的小心眼，一定会记恨上青英，没有必要去招他们眼。
　　青英扶着她在四楼这边的长凳上坐好，这里离401不远，离那头的406就隔着很远了。
　　师戴森朝她们俩点点头，然后自己陪着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犀利，她们没坐一会就听着楼那头声音大了，师霖铃估计不在，只听得霍琴一个人叫唤。
　　虽然离得远，但仔细了还是能听得分明的。
　　“妈，你别打伟业，妈……”
　　“阿森，你拦着点，啊哟妈，你怎么打阿宇！妈……啊哟！”
　　“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这是师戴宇，青英听着爽快，焦秉瑛脸上也带笑，和青英解释：“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有事她从来不动儿媳的，说那是人家的孩子，到咱们家来做奉献了，要爱护着，打骂不得。”
　　老太太这说法可稀奇了！寻常人家，儿子家要有一点事，当婆婆的一般都会把过错往儿媳身上推，像这样的，还真是头一份。
　　那边的动静持续了一会，老太太从406出来了，先给对面的407和隔壁404门口站着的病人家属认真道了歉，因为她说的是黑源县方言，怕人家不懂，还喊了三孙子帮着说了一遍。
　　师戴森好脾气地跟这两家人道歉了：“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又把这次带过来的水果分了些给人家，诚意十足。
　　态度这么好，人家气不起来，关上门不再计较。
　　老太太整整衣服，远远地朝这头挥了下手，推开门又进去了，这回动静小了。
　　焦秉瑛说：“打完了，我们过去吧，你就是陪着我来看侄孙的。”
　　青英扶着她起身，两人慢悠悠地走过去，敲了门，师戴森给她们开的门，配合地说：“妈，你怎么来了？”
　　里面的人随意看了一眼，没心情打招呼，眼下老太太这怎么糊弄过去才是要紧的。师伟业被他妈当着亲家收拾了个没脸，好在老太太打人都往身上招呼，脸上没留印，弟妹来的时间也巧，不至于在她面前也失了体面。
　　“亲家嫂子来了，辛苦了。”
　　焦秉瑛先和坐在床边忐忑不安的范红打招呼，李文诗忙跟她妈介绍，这是婶婶。
　　范红忙回应，诗诗说了，婶婶一家待她好。她性子软和，虽然心疼女儿，却不敢跟当官的城里亲家叫板，刚才亲家奶奶那一顿教训，她是又解气又紧张。这婶婶来得巧，刚好场面不用那么尴尬。
　　“这是您闺女？长得真俊。”
　　青英待要解释，焦秉瑛已经拍拍她手抢先说：“是我干闺女，谢谢你夸奖。”看出这亲家嫂子拘谨，她转向李文诗问：“诗诗，身上好了些没有？”
　　李文诗笑了笑，说：“好些了，医生说送得及时，手术也顺利，没什么大碍了。婶婶，还有阿森和青英，这回多亏了你们。谢谢！”
　　焦秉瑛说：“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宝宝也好吧，今天吃了几顿？”
　　李文诗脸上有些苦涩，摸摸孩子小脸蛋，说：“奶还没下来，还是喂的那奶粉，他倒爱吃，吃了四顿了，刚才那顿吃完砸吧嘴不肯睡，又加了一点。”
　　青英刚才一直没开口，想到奶粉罐上的提醒，忙说：“嫂子，这个奶粉冲的时候最好按着比例来，30的水加一勺，用那个条刮平了，不能多也不能少。”
　　这事她之前也特意叮嘱过，李文诗感激地说：“嗳，你放心，我记着了。阿森，你这奶粉哪买的，我怕……你告诉我地方，我再去买一罐备着。”
　　焦秉瑛就担心她奶没下来钻牛角尖，忙说：“你养着身子就成，奶粉这事不用你操心，阿宇，明天你去买。既然孩子喜欢，就还买这一样。”
　　师戴宇刚被收拾过，说话前斟酌了一番才出口，“到副食品店买奶粉就可以了吧，别人家孩子都吃那样的，这个难买。”
　　家里虽然三个人上班，还有叔叔补贴点，但之前铃铃出国三人花费，把家底掏空了，他折子上就两千多，这不阿森要走了一千五，钱就不多了。这奶粉罐刚才他瞧了，全是洋文，不用问也知道不便宜。
　　师伟业看他妈那手有要抬的架势，忙说：“买，买，孩子爱吃，那你就给买。”现在没奶而已，以后多催催奶，自然就不用买奶粉了。
　　老太太刚才一直瞧着没动作，这会满意地点点头说：“阿宇，你爸说的对，就这么一个宝贝孩子，他爱吃为什么不给他弄？只要他长得好就成。”
　　师戴森适时地插话道：“你晚点打电话问阿铭，他给买的，大哥，你要是钱不够了，我借你。”
　　谁还敢管你借钱，讨账都到单位上去了！
　　师戴宇忙说：“不用不用，钱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