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几分像从前》于古

1、第 1 章

　　初春，日头渐出的时候，寒风还是冷的刮骨。

　　洒扫院子的佣人，拄着扫把，手笼在袖子里，倚着墙根偷偷闲话。

　　“听说了吗？咱们夫人的娘家犯事了。”

　　“怎么了，快说来听听。”

　　“严家贪污了江南的税银，听说陛下震怒，严家已经被下了大牢，搞不好……”

　　消息灵通的小丫鬟说完暗自得意，看着众人脸上吃惊的神色，补充道：“听说这次的税银足足有二十万两，难怪当初夫人的嫁妆那么多，严家可真有钱。”

　　这话让人想起一年前夫人新婚时的盛况，前不见后的嫁妆担子络绎不绝的涌向四皇子府，屋檐下的鞭炮响的人耳朵疼，府门前围着的人纷纷说着吉利话。

　　“可惜了，夫人现在也不大出门。”有个脸圆的小丫鬟叹了一口气，她曾经给夫人跑过腿，不仅得了赏银，夫人看她脸圆圆的还赏了她一大把榛子糖，现在回忆起来，嘴里还是甜甜的榛子糖味道。

　　“要我说，夫人就该自请下堂，”还是之前的小丫鬟，“殿下根本就不愿意来，夫人还占着正妃的位置不让，明明殿下和秦姑娘才是绝配。”

　　“这……”只想听八卦的几个小丫鬟互相对视了几眼，不敢搭话。圆脸的小丫鬟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嗫嚅了几下，咽下了未出口的话。

　　一墙之隔的严慈制止了玉竹要关窗户的举动，本就苍白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泛出一丝红润，倒显得气色好了很多。

　　玉竹心急，“姑娘别为了不起眼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这些人惯会踩高捧低，奴婢一会就去教训她们。”

　　严慈摇摇头，拉着玉竹的手，“犯不着为她们生气，我就是想开着窗子透透气。闷了一个冬日，好不容易回春，天也该暖和些了。”

　　“家里有没有消息送过来？”严慈含笑看着身边一直跟着自己的小丫鬟。

　　玉竹狠狠咬了下唇，摇头劝慰道：“姑娘别担心，老爷不是那种人，等陛下查清楚事实，就能还老爷一个清白了。”

　　严慈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我饿了，你去厨房帮我拿些糕点回来好不好。”

　　“姑娘想吃些什么？”从冬日里来，姑娘就没什么胃口，别说是要吃东西，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玉竹也敢想法子满足自家姑娘。

　　严慈：“茯苓糕，我想吃茯苓糕了。”更想吃阿娘做的茯苓糕。

　　“好，好，奴婢这就去。”玉竹愣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下来。

　　等院子里安静下来，严慈露出一个苦笑，看来严家这次的情形真的不大好。

　　即使再不愿，严慈还是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扶着椅子起身，向外走去。若是殿下能救下严家，她也能如了殿下的愿，自请和离，和他从此两不相欠。往后余生只守着爹娘。

　　书房外，原本看守的人被支走，严慈一路走过来都无人阻拦，虽说有些不寻常，但是她也难以顾忌，毕竟严家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找人把严家救下来。

　　回字结构的书房，严慈选择从不起眼的侧门进去，经过一扇窗的时候，正好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四殿下这般行事，也不知夫人听闻会不会伤心？”娇俏的女声响起，话里含笑，好似说的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严家此番是为咎由自取，和本殿下又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顺手推了一把而已。再说了，眼下不是正合你心意。”李律言笑道。

　　窗外，严慈扶住墙壁，强撑着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甚至，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就是幕后黑手。更或者，这本身是不是就是一场计谋，自己也是帮凶。严慈越想心越冷，扶着墙壁的手微微颤抖，甚至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战栗。

　　“殿下好狠的心，当初求娶严大姑娘的时候，情深似海，现在利用完就弃置不顾，男人都是好狠的心。”秦婉茹幽幽叹气，话里的幽怨真假难辨，“此番严家更是因为殿下遭受此难，也不知我秦家能不能有个好境遇。”

　　“我与严慈只是逢场作戏，她如何能与你相比？当初求娶，也不过是因为严家。”李律言平静地说出最残忍的真相，“如今我势力稳固，与你更是情投意合，就算没有秦家也不会改变心意。”

　　李律言牵过她的手，捧在心口，“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人……谁，谁在外面？”

　　严慈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自己，萎顿在地，碰翻的花盆泥土砸在脚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裙，也染上脏污。被移出院子、遭遇四殿下的冷落，她都没有流过泪，但赤裸裸的真相就在眼前时，严慈才发现自己也是会心痛。

　　豆大的眼泪无声滚落，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惹了殿下的厌烦，所以才会被冷待，现在才知道，这只不过是有心人的算计。算计她一颗真心，算计严家的势力，甚至算计自己的感情。

　　“呵呵，难为殿下了。”严慈哑着嗓子道，“难为殿下好演技。”

　　“严慈，你来这里做什么？”李律言脸色难看至极，地位不凡，何时有人如此讽刺过他，这就是在当众打他的脸，“我说过，若是无事，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来，怎么会知道殿下好算计呢，”严慈惨笑，“严家稀里糊涂做了垫脚石，直到死恐怕都不会知道真相。只是不知道殿下踩着那么多人尸骨得来的权势，拿着安不安心。”

　　“想来殿下是安心的，毕竟在殿下眼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殿下对着一个不爱的人都能演戏，那此时再演一回又有何妨。”严慈吸了一口气，咽下嗓子里的血腥气。

　　秦婉茹随后，听见这话，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严大姑娘好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自己一直鸠占鹊巢，现在更是挑拨我与殿下的情谊，实非君子所为。”

　　“是吗？”严慈不愿意自己低人一头，强撑着站起身，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只希望秦姑娘能笑到最后。”

　　只是她脸色惨白，这一笑犹如厉鬼索命，秦婉茹看着她的笑有些害怕，索性脚步轻移，牵住李律言的袖口，晃了晃，“言哥哥，我害怕，快把这个疯女人赶走吧。”

　　严慈定定看了他们一会，自己转过身往外走去。天理昭昭，报应不悔，她等着看他们遭报应。

　　只是向来不好的身体，经不住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严慈还没走出去几步路就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还没有看到这对狗男女遭报应，她怎么能安心闭眼。

　　***

　　再睁眼，眼前是自己未出嫁时绣的芙蓉床帷，金钩上还挂着个端午节才会有的小粽子，底下栓着自己眼熟的络子，那时她第一次学打络子，坑坑洼洼，但是舍不得丢。

　　自己这是又回来了？严慈闭上眼，又睁开，还是一样的景象，不是梦。

　　死了一回，混沌中，有人告诉她，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她是书里那个阻挡男女主的女配，活该被虐身又虐心。

　　严慈：我觉得你有那个大病。

　　是的，她也恢复了前前世记忆。那个声音说这一世是对她的补偿，毕竟第一世穿书局工作人员穿书任务不熟练，把她脑袋磕失忆。

　　严慈：我这是脸着地了？

　　最后那个声音说希望她能完成任务，让男女主顺利在一起。

　　严慈微微一笑：保证完成任务。

　　玉竹一进来，就看见自家小姐对着虚空笑的一脸怀春样。

　　“姑娘，你醒了。”玉竹放下手中的托盘，走过来给她拿今天要穿的衣服。

　　“玉竹！”严慈欢快的喊道，前世那么辛苦，多亏了这个小丫头陪着自己，上一世自己突然离世，也不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了。既然自己现在能见到她，那……

　　“玉芙呢？”严慈小心翼翼地开口，前世那个小丫鬟一心护着自己，但因为惹眼的相貌，终究还是招了祸事，更别提自己还护不住她，想到这，严慈心中抽痛，小丫头一身血，还安慰自己不痛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话还没说完，玉竹就撅起嘴，“哼。”

　　严慈：“？”好在她还是没有被同化，没有什么以下犯上的思想。

　　“都说了不能去，姑娘你非要往边上挤，你前脚掉下水，玉芙后脚就跟着跳了下去，现在还病着呢，”玉竹碎碎念，“多亏了四皇子救了你，这要是有个万一，奴婢和玉芙就要被活活打死。”

　　严家家风清廉，后院没什么阴私，主子也不准随意打骂下人，掌家的主母也是个和善的人。“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话，这不是咒自己吗。”严慈哭笑不得。

　　只不过，落水，四皇子，救人，这些字眼让严慈清楚认识到，这是上一世也发生过的事。

　　上一世就是这救命之恩，她对四皇子萌生了情谊。现在恢复了现代社会记忆的严慈，只会说，这只是吊桥效应而已。

　　现在，她是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严慈咬着筷子愉快地想，这一次她一定要把那个狗东西按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