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追忆》胡克尤

4、5月9日

　　我是一个生长在江南的西南高原人，爸爸是汉族，妈妈是少数民族。所以，我身上兼具了三种奇特的特色。
　　读大学的时候，几个好友、同寝室的室友，大部分都是北方人。所以，相对的，我就被归到了南方人的属列——虽然我屡次反对，却鲜有胜出的时候。
　　再次回顾到这个，主要是在刚跑步结束，洗澡的时候——对于我的身材，除了肚，其他地方都勉强能接受。
　　提到洗澡，网上的段子莫过于北方的大澡堂子，和南方的小隔间——这是大家所熟悉的两种通俗的洗浴方式。而长在江南与西南地区的我来说，却是有着不一样的体验。
　　幼时，跟随父母在江南务工，夏天的洗浴比较简单：河江里（在南方，江河是不分的，方言里河就是这个词）游个把小时，回家打个泡沫，冲洗一下就完美收官了——那时的水，还是相当清澈的——上游淘米、洗菜，中游浣洗衣物，下游坐着其他。
　　冬日的天光，稍不嫌麻烦地家庭，会在家里用灶头烧一大锅水，然后在澡盆里尽快解决；稍有宽裕些的人家，会准备好太阳能，然后在浴缸里享受；更多的则是进入澡堂。
　　南方的澡堂和北方不一样——据说北方的更像是大锅下饺子——江南的澡堂照顾到了江南人的腼腆，在室内有一个个隔间，一根炽热的管道，里面是喷薄的热水；一根冰晰的管道，流淌着让人为之一怔的凉水。两个管道交织纠缠着，穿过一个个小隔间，让江南的胴体能够尽情享受。
　　或有几个胆大一些的，在入口——进了男汤之后，就蜕却了全身的装饰，仿佛怀念母亲的子宫里的温暖一样，又赤条条地投入小隔间的怀抱——我却是养成了穿着一个小裤衩进去的习惯。
　　这个习惯让我在后来回到西南，受到了鄙夷。
　　回去后，家门前有一个矿。因为工人们身上黑黢黢的，可能加上老板自己也觉得烧水麻烦，索性就把矿里要排掉的天然气给废物利用了——烧锅炉，引水做个澡堂子。
　　最开始我难以接受，宁愿自己在家里一锅一锅地烧着水来擦拭身上的灰尘——进去过一次，简直不堪入目——肥的、瘦的，白的、黑的，大的、细的，老人、大人、小孩儿，本寨子的，其他寨子的……这是习惯了隔间的我所不能接受的。
　　但是，在几次感冒之后，我也就放弃了挣扎——毕竟烧水也是相当麻烦。所以也就放弃了挣扎——在我家自己终于安装太阳能之前，我竟随着矿上的澡堂子，去到了好几处——水却还是当年一样的，难闻的锈味儿。
　　上了高中之后，终于是解放了——高中我们是得去县城里读书的。由于路途遥远，心疼我们的父母们，会在县城里花个几百，给我们租上房子——可惜的是我是在邻县读，住校。因此，平时洗澡，都是到食堂旁边的热水管灌满一个15L的矿泉水桶子，然后扛上7楼，进入公厕洗浴——那时候我们是10人寝室，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厕所在左右两边的尽头。
　　因为寝室有宿管阿姨的原有，所以白天男孩子们不敢太过于放肆——跟阿姨说一声，然后关上厕所的门，在倒水洗澡——洗澡的姿态是各异的：有穿着裤衩洗的，也有光着腚子扭来扭去的……需要搓背时，拿着澡巾喊“同学，搓洗下”。
　　到了晚上，那就跟阿姨打好招呼，阿姨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和同学们聊着悉悉索索的琐事，其他的直接赤裸裸地冲向圣地——我们寝室却是齐刷刷地小裤衩在身上，慢慢走去。
　　夏天大家还愿意在寝室将就，冬天可就不行了——西南在高原，冬天的雨会落地成冰。所以外面的澡堂子就是我们的目标。
　　本以为这澡堂子会跟江南的一样——毕竟都是在南方，好歹有个小隔间。好家伙，一个大池子——泡澡用的；池子边上是一张长条凳子。凳子差不多一米宽，长两米有余。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坐着，手里端着个小盆，盆里有各种搓泥的工具——这是我在江南所没见过的。
　　隔间？不存在的。在这边大家泡好了，可以自己搓，懒的可以花上几块钱，好好享受别人的服务……搓干净了，大叔随意一拍，“要得”一声，就结束了。等客人起身前往淋浴区，小盆往大浴池里一瓦，一小盆热水灌满，然后大叔手来回收缩，那热水欢快地在长凳上奔跑，前一位顾客的货，就在三下五除二之间，顺着清水，流向下水道……
　　本来嘛，这些都是小场面了，咱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不在怕的。可怖的是，进入的兄弟们是约好了的似的，一个个赤条条的，让人不敢东张西望——免得看到了奇形怪状的东西，让人不舒服。鹤立鸡群的事情也就发生了——全场就我一个人，穿着天蓝色的小内内，像一条小泥鳅似的，穿梭其间。
　　以至于，后面有人约去澡堂子里洗澡，我都会有些犹豫——毕竟场面过于盛大了。
　　而今天，跑完步之后，自己拿着澡巾搓的时候，猛地想起，是不是曾有一刻，我还是很想趴在那长凳上，希望来个帅小伙帮我搓去身上的泥垢。或许，后面可以加上一条，室友也好，对象也罢，得会有一手的搓澡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