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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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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谁无几件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于禾望舒,是向晚。
于席怀永,则是傅昌颂。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情意?是春华秋实的时候,是雪融花开的时候,是嫩芽拱开泥土的时候,是他不知道的时候。
只是不经意间的发现,却让他如立崖前,如坠深渊。
多少次的深夜里,他觉得自己污秽,觉得自己不堪,他颤抖着哭泣,他绝望的自虐,流于表面的却是默默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冰封的湖面下面是多么难耐的暗流汹涌。
他用利刃割开皮肤,任由殷红的血液流淌。
却在傅昌颂将那伤口含于嘴边,在温柔的唇舌含弄间,在他饱满欲滴的眼眸中,瞧见了让自己心中欢喜而害怕的,同样的,热烈隐忍的情感。
他想着,当下,既是死了,又何妨?
孕育春笋需要数年,而嫩笋成竹,只待一夜之间。
什么世俗偏见,什么掌门之位,什么功名成就,于他,于他,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情感,这样的爱欲,世间难寻,弥足珍贵,就够了,足够了。
而堤坝一旦裂开了口子,便是再难抵挡决堤而来的澎湃浪潮。
他们,情根深种,他们,在劫难逃。
日子总是一天天的过着,无论好坏,不问前景。
禾向晚实在怀念东阳殿的饭菜,毕竟口味是很难改变的,于是又厚着脸皮,带着白白回
去蹭饭了,而傅昌颂和席怀永自然是乐意的,且东阳殿的厨房向来细致,连白白的饭菜每日都准备的十分精致。
起初几日她面对着师父和大公子内心尚且有几分浅浅的尴尬,可是日子久了,向晚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真诚纯粹,师父清逸出尘,大公子温润谦和,两人的确可担“登对”二字,又岂是世俗眼光所能指摘的。
白白又是个极度自恋的话痨,三不五时地插科打诨,东阳殿一如往昔的和谐起来。
她暗暗发誓,这个秘密,她一定会替他们守好。
仪俫殿是薛清辉的住所,在世空门偏僻寂静的深处,殿前常年开着各式名贵花草,轻风拂动间香气幽静,蝶舞蜂绕,一弯山上引来的清泉缓缓流入浅池,几尾锦鲤在其中游曳玩耍,时不时溅起几点水滴。这屋子,就和薛清辉一样的温柔精致。
她虽是有些年纪了,可是保养的用心,远远看着仿佛三十年华,只是眼尾几丝细纹,额角些许华发,显露着岁月并未曾优待了美人。
此刻,她含着几分笑意,对着儿子轻柔说道:“颂儿,你现今已是适婚年龄了,看看这几幅画册,上面都是为娘精挑细选的姑娘,家世人品均可匹配,母亲看着也合眼缘的很。”
傅昌颂本能的拒绝:“儿子尚且年轻,不急一时,且现下离掌门选举之期已近,儿子一心练功别无他念,等选举之后再行婚娶也较为适宜。”
薛清辉不意他拒绝得如此干脆,便示意左右退下,亲自掩上房门,又压低声音道:“别无他念?当真?”
傅昌颂点点头,还未开口,脸上已受了薛清辉一掌,这巴掌力道颇重,傅昌颂脸上登时出现了几道指痕。
薛清辉语声未出便已带哽咽:“你还要骗我!你和席怀永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还准备瞒着!”
傅昌颂先是一怔,随即跪下道:“既然母亲知晓了,我也不再辩驳便是,我爱他,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薛清辉看他语气凛然,忍不住颤颤巍巍地坐下,掩面哭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干的是什么光彩的好事?!”
傅昌颂一向恭顺,他膝行向前,握住母亲的手,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母亲,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他。”
薛清辉甩开他的手,掩饰不住满面的厌恶之情:“我怎么养出你这种枉顾人伦纲常的畜生!你这样行径,是要逼死我才罢休吗?!”
母亲面庞上的鄙夷之色刺痛了傅昌颂的心,他跪坐在母亲膝旁,喃喃道:“儿子哪里错了,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便要母亲这般…”
“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天下女子千千万,你为何偏偏选择他!若不是因为他是百年难得的净灵,我早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无葬生之地!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废话?!我宁可叫你恨我,也不能看着你被他蛊惑,铸成大错!”
傅昌颂抬起脸,直视母亲:“便如当年对待秦卓君一样吗?”
薛清辉冷冷地盯着儿子:“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别人怀疑我,你也来怀疑我?!是!我是想那个贱人死,最好死的痛苦万分,最好死的丑态百出,而不是服毒自尽这样便宜了她!她轻而易举地抢了我位置,凭什么?就凭她出身好?可笑至极!”
傅昌颂低声道:“母亲,就算她行错在前,可是您也未必光明磊落,延儿自幼丧母,活得谨慎小心,您就不觉得有愧吗?”
“别提那个孽种!你把他当弟弟看待,可知这事就是你的好弟弟告诉我的?他语带威胁,意图明确,我只恨当初自己不能狠下心来,将他斩草除根。”
傅延是怎么知道的此事???傅昌颂来不及细想,又道:“傅延若有恶意,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父亲,告知世空门众人,而是告诉您这个决计不会害我之人?他意在掌门之位,却从无阴毒小人之为,而母亲这些年对他百般防范,诸多磋磨,难道就是君子所为?”
“你还向着他说话?!你倒是我养出的好儿子!你为着他,染上嗽症顽疾,每逢冬春季节便发作,是我遍寻名医为你调养治疗。而他呢?他又可念着你的半分好?”
“儿子所食的恶果,便是母亲铸成的因,又怪的着别人什么?”
那是数年前的一个冬日。
世空门中,有一深湖,那个冬天,大雪纷飞,湖面结了一层冰,当时傅昌颂和傅延,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傅延丧母之痛未解,日日郁郁寡欢,傅昌颂便带他在冰封的湖面上嬉戏玩耍,傅延毕竟小儿心境,疯玩起来,倒也抛开了一时的苦闷,两人你砸我一颗雪球,我摔你一个跟头,不亦乐乎。
俗话说的好,乐极生悲,那湖面的冰层厚薄不一,有个地方悄悄裂开了缝隙,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傅延已经跌入湖中。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而傅延虽识水性,却在坠湖后被暗流冲到一旁,头顶是厚厚的冰,身旁是灭顶的水,傅延虽小,却也绝望到了极点。他本能地用手敲打着冰面,连哭都不会了。
冰面上站着的傅昌颂,顿时吓傻了,他一边哭,嘴里一边高嚷起来,正好湖边路过几个修士,其中一人赶紧上前,一拳锤开冰面,将几乎昏迷的傅延一把捞了起来。
傅延既惊且吓,被人救上来后便染上风寒,高烧三日不止。虽有医师治疗,却也徒劳无功。
而傅昌颂,在不经意间,听到母亲授意陆柏,消极治疗,只求傅延病死为佳。
他震惊于母亲的狠辣,却无能为力,着急上火间,无意中走到了那个湖边。
这个善良的孩子,想到了一个蠢办法。
他装作不慎掉入湖中,又硬生生等到浑身刺骨难耐的冷透了,才呼叫求救。果然如他所愿,入夜他便发起了高烧,和傅延一样的病症。
治病的汤药,他每每只喝一两口,便避着母亲藏起来,让席怀永偷偷送去给傅延灌下。照顾傅延的人,懈怠偷懒,也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傅延就这样,靠着傅昌颂用生病换来的、用健康省下的汤药,捡回了一条命。
等到薛清辉发现的时候,傅延已然大好,而傅昌颂因为病程拖延的太久,落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