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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煞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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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央不在落霞殿的这一天里,冬儿急得都快疯了。
一面忧心沈央不见了人影,东窗事发时她难逃一死,一面又见那被封掉的正殿里日日都有尸体抬出来,万一不小心染上疫症,还是死。
这样的忧虑,在见到沈央那一刻起,都不复存在了。
她首先向沈央禀告一件大事,“太医署的人中途遣人来寻人,奴婢只好借口说他发了病,他们一听发病,倒也没有多问。”
沈央了立在原地,任由冬儿帮她换掉衣裳,穿上宫裙。
她问,“那人中途醒了么?”
“醒了。”冬儿顿了顿,“您要怎么处置他?”
“如你所说,他染上了疫症,在自己身上用药,治好了郑妃,救了郑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沈央笑了笑,“这样的功劳,没有谁能拒绝吧。”
冬儿将那脱下来的衣裳挽在臂间,“奴婢知道了。”
沈央轻声道,“去吧。”
冬儿退出偏殿,往自己房中去了。
她将那小医官藏在自己的房中,没叫人发现。
沈央给郑琅喂了谢尘然的血后,第二日的清晨,小医官来给郑琅诊脉时,大惊!
郑妃的情况果然如那个宫女所说,有所好转。
“这……不知小主用了什么药?”
沈央把头一偏,疑惑不解的望着他,“这话好笑,该问你吧?”
“臣……”小医官忐忑,“臣不知。”
沈央点点头,“是啊,你也不知自己用了什么药,误打误撞救了郑姐姐一命,又或许不是你的药起了作用,而是郑姐姐福泽深厚。”
沈央叹了一声,仿佛在羡慕他的好运,“但不论怎么样,你救了她,加官晋爵是一定的。”
小医官犹豫。
沈央已经看向了冬儿,“冬儿,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冬儿答,“奴婢为家中长女,母亲健在,下头还有一弟一妹。”
“她们好么?”
冬儿看了一眼那医官,笑道,“自从奴婢做了娘娘身边的领侍宫女,母亲和弟妹的日子,也跟着好了起来。”
主仆两一唱一和,威逼之,利诱之。
小医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沈央磕了几个头,“微臣今后唯小主马首是瞻。”
沈央捏着帕子笑,“瞧你这小医官,又不是上战场打战,说什么马首是瞻的话。”
她容貌生的极好,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如此。
小医官只觉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他垂下头,心里想,“沈主子这样好看,再长大些,不知有多么受宠。”
其实,太医署的太医多有默默跟随的主子,同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往日里,他是瞧不起这些同僚的,没想到今日他的前程也要同人绑在一起了。
小医官心绪复杂。
“行了,出去吧。”直到冬儿唤了一声,他才从地上起身,由冬儿领着出门。
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他听到坐在里头的沈央问,“你,叫什么?”
他一回头,叫沈央坐在塌边,一缕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美得鬼神莫辨。
重重的心跳里突然漏了一拍。
他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微臣,叶安。”
叶安走后一个时辰,郑琅醒了。
她紧攥着沈央的手,比她低哑的声音先一步流出的,是眼角的两行热泪。
“央央。”她用力地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一句话,“我……我好像梦到了父亲母亲,我求他们带我一起走,母亲说……我不能走,我有孩子了。”
郑琅一手覆主小腹,大大的眼睛望着沈央,有些茫然,“我是在做梦么?”
沈央摇头,“不是,郑姐姐,你不是在做梦。”
她的手轻轻覆在郑琅的手上,“你的确有了身孕。”
郑琅勾起唇角,将头埋进枕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又是喜,又是惊。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说,“他来得太晚了!”
沈央一愣,“姐姐日日盼着他,如今他来了,怎么又晚了?”
郑琅道,“我得了这病,没两日光景可活,他哪怕早来一年,也能平安降生。我死了,就把他托付给你,也算我郑家,还有一丝血脉就在人世。”
沈央噗嗤一笑,“姐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他会好好的,你更会好好的。”
“得了疫症,哪有不死的。”郑琅只以为沈央年纪小,不知道瘟疫的厉害。
沈央小嘴一翘,哼道,“就不死,偏要活。”
她替郑琅掖了掖被子,“姐姐别多想,安心养着,不出三天,就会好了。”
郑琅握住她的手,诚心诚意道,“央央,若我和孩子真能逃过这一劫,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就是这孩子的亲姨。”
沈央笑,“姐姐,放心吧。”
第二天,郑琅就能下地了。
第三天,落霞殿禁令解了,太医院院正奉命来为郑琅诊脉。
郑琅更关心肚子里的孩子,“太医,他怎么样?”
院正道,“娘娘脉象平稳,龙脉康健。”
郑琅喜极而泣。
皇后听说郑琅好了,新拨了一批宫人到落霞殿侍候,望着一众陌生的脸孔,郑琅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惘然。
一批批人走了,一批批人又来。
生命,当真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
什么荣华,什么恩宠,都像是浮云一般缈然了。
翌日,皇帝临幸落霞殿。
睡到半夜,他从塌上惊醒。
总觉得这殿中飘着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魂,在他的头顶盘旋,个个瞪着森森的眼睛望着他。
郑琅也没睡,披衣起来,唤人进来掌灯。
皇帝望着那豆大的光亮突然说,“落霞殿不宜住人,朕叫人把朝露殿修缮出来,你和沈贵人择日搬去哪边吧。”
郑琅摸摸小腹,乖顺道,“谢陛下体恤,朝露殿僻静,我和腹中皇儿,还有沈妹妹,都很喜欢。”
“嗯。”
说起沈央,郑琅问,“皇上,沈妹妹的性子也沉稳了,不如趁着移宫之喜,召她侍寝吧。”
她时时记挂着沈央的事,毕竟她们一同进宫的秀女,沈央是唯一一个还没承宠的。
皇帝沉默一瞬,叹道,“是时候了。”
郑琅一喜。
可皇帝话锋一转,“不过,经此一事,她也受了惊吓,还是改日吧。”
皇帝心里也气。
落霞殿突发瘟疫后,他找钦天监的人算了一卦,钦天监的人告诉他,沈央命里带煞,是灾星转世。
唯一破解的方法,就是将她挪至西南青龙方位,镇一镇她身上的煞气。
皇帝是半个道士,对钦天监的话深信不疑。即便他好色,见着沈央心痒难耐,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不知道,钦天监的占卜简直帮了沈央大忙。
她不想侍寝,至少在皇帝还能人道之前不想。
毕竟她吃惯了山珍海味,现在捧了一碟烂了的陈年老糠硬往她嘴里塞,搁谁都不会心甘情愿。
半月后,朝露殿修缮完毕。
沈央迁宫之喜,各宫都象征性的送来了贺礼。
冬儿一面清点着礼物,一面道,“皇后娘娘送来了一对翡翠玉镯,郑妃娘娘送了一颗南珠,李贵嫔送来一对红玉耳坠,九王爷送了一个玉扳指。”
沈央一愣,“九王爷送了什么?”
冬儿将盒子捧到沈央面前,“玉扳指。”
沈央接过盒子,拿出躺在里头的扳指仔细瞧了瞧——不是她送赵琮的那只。
但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那么多的礼物,九王偏偏送她一枚扳指?
她陡然想起这个世界的赵琮。
自他决定毒杀她的那一刻,她和他的母子之缘就已经尽了。
这些年,她刻意不去关注他的消息,不知这小家伙怎么样了。
照顾他的奶妈,还有侍候他的宫人们,仍旧像上一世那样苛待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