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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回 落难书生 ...

  •   那名叫韩楼的书生进了门,瞥见我立于墙根,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冲我轻轻拱手,道了声“秦先生”,便径自行至御案前。

      我见来人是他,便徐徐一笑,亦是恭敬地回了番礼。

      “韩大人,若非今日你殿上一言,朕几乎不知你已回到京师,却是何时到达的?”萧溱早已坐回御案前,目光肃穆却又不失亲和,哪里还有方才那轻佻邪魅之色。

      我心下暗自嗤他变脸之快,冷笑着立在原处,却是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书生。

      “五更之时,”韩楼的神态和方才殿上别无二致,谈吐间一副温良恭谦的模样,面上浅笑亦是丝毫不乱,“因时间仓促,领了朝服官印,匆匆便赶去朝堂,幸而赶上了时辰。未及给皇上请安述职,还望皇上恕罪。”

      “无事。”萧溱摆摆手,只是径自接过韩楼递上来的一本述职奏折,翻了翻道,“雷州贫瘠之地,客居三年,其中滋味,倒也苦了韩大人。”

      “戴罪之人,如此已是幸甚。如今得蒙北归,更是感激涕零,只恨无以为报。日后定当不负皇恩,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亦是在所不辞。”

      我不禁皱了皱眉。心想此人白日语惊四座,几要让我无以应对,心中对其已是佩服有嘉。而他此刻开口,溜须拍马之辞竟如泉涌一般,倒让我颇为失望。原本对他的兴致也立刻减了三分。

      正思量之际,忽闻萧溱却将目光投向我道:“今日朝上你二人之驳辩倒是颇为精彩,只可惜朕略有不适,不得不早早退朝。”随即转向韩楼,“适才秦先生正怨此处无人相与辩驳,不如韩大人此刻再帮朕劝劝如何?”

      我方冷笑一声,却又闻韩楼应道:“多谢皇上抬爱,只可惜臣不才,恐心有余而力不足。”顿了顿,虽未回头,话中之意却是向我,“不过臣以为,以皇上之恩威宏雅,聪明如秦先生,相信自会做出明智之举。”

      “只可惜在下愚钝无比,”我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徐徐笑道,“实则却有负韩大人美誉。”

      韩楼见我故意刁难,却也不恼,仍旧是一副温良之态,转向我微微笑道:“相信秦大人过些日子,自然会想明白的。”

      我见他神情虽淡,语气中却有一种从容之态,不由有几分诧然,不知方才他言语间的几分底气,却是从何而来。

      而萧溱倒似乎也不愿过多纠缠于此,见我同韩楼各自对视无话,便挥挥手道:“既如此,那朕也不便再作强求。时候不早,你们都且退下罢。”顿了顿,望向我笑道,“那便依韩大人之言,望秦先生早日想明白。如此倒也省去朕用些非常手段……”

      “告辞。”我冷哼一声,仿若未闻,只朝他潦草一拱手,便转身扬长而去。

      听闻身后韩楼恭谦地告辞之声,也未曾顿住脚步。一口气行至宫门外,方听见身后有人的脚步声自远而来。

      回国头一望,正是韩楼。只见他此刻负手立于斜晖之中,笑容恬淡,衣袂飘飞,观之气度非凡。

      我微微一愣,只觉得此人和方才萧溱面前阿谀奉承之人,倒判若两人了。

      思量间,韩楼已缓缓行至我面前,对我拱手一揖,微笑道:“独孤将军为何走的那么急?”

      我轻轻一笑,正待开口,却忽然愣住一瞬。四顾瞥见周遭人迹稀疏,又作势回头一顾,皱眉笑道:“韩大人方才所唤何人?”

      “自然是独孤将军,”他牢牢地盯住我,清俊的面容里浮现出一丝从容的笑意,“便是你独孤鸿。”

      我觉知他此刻开口,话语间比方才又多了几分肯定。却只是扬起嘴角笑道:“韩大人说笑了。独孤鸿拒降自断,头颅已送回后殷,此天下皆知。诚如皇上所说,我今日殿上之言,不过玩笑而已,韩大人切勿放在心上。”顿了顿,又朝他一揖,笑道,“在下秦远,字子翩。”

      “皇上所言,他人自然不会怀疑。”而韩楼言及此,刻意顿片刻,才道,“但我,却认得独孤将军的。”

      我作揖的手微微一滞,含笑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他眸子清澈如水,然而除却淡其间淡淡的笑意,却教人再无法从中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只是这笑中,观之已隐有一股成竹在胸之气。

      我望着他,面上的笑意渐渐地散去了几分。只觉面前这人虽然恭谦,却不可揣度。然即便如此,却又让自己莫名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心中正暗自思量如何作答,却见他忽地展颜一笑,道:“玩笑而已。秦先生勿要见怪。于是,这便告辞了。”

      我站在原地,见他转身走出几步。忽然高声叫住他,笑道:“天色尚早,可否请韩大人陪我薄饮几杯?”

      韩楼收回步子,回首面上亦添了些笑意,作揖道:“乐意奉陪。”

      *****

      临风阁上,我和韩楼相对而酌。

      窗外渐已华灯初上,人声却越发繁密起来。据韩楼所言,此街名曰龙兴,自皇城中轴线伸出,笔直向南,贯穿整个建康,乃是南周当下最繁华的街市之一。

      酒过三巡,其间也不过互相聊了些江湖见闻,略略熟络了些。只是自方才屋外一阵喧哗将话题打断之后,便再无人开口。

      我往玉杯里添了些酒,却不饮,只是将其放在手中把玩。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淡淡问道:“方才于御书房听韩大人与皇上所言,大人原先可是在雷州为官?”

      “先生所言不假。”许是不善饮酒的缘故,韩楼此刻面上已微微泛起一阵红晕,却不自觉,神态依如往常,“两年前坐罪,左迁至雷州刺史。”

      “如今新皇登基,不仅将大人召回,反而授以高位,先生虽深藏不露,胸中却定有经世之才,鸿鹄之志罢。谪居于雷州偏远之地,确是屈才了。”我将玉杯置于唇边,说罢此言,方一饮而尽。

      “蒙皇上错爱而已,‘经世之才’‘鸿鹄之志’又岂敢自夸。吾生须臾,纵无数心志理想,只怕终要被生生磨去了棱角,末了只求一处安生罢了。”韩楼目光淡淡落在手中玉杯内,缓缓道。

      我听出他话里一霎而去的苍凉之意,隐有生不逢时之感,心内忽有些触动。握了握手中空空如也的玉杯,诚恳道:“韩大人此言却是过于悲戚了。实不相瞒,今日堂上虽未承认,但大人一言,却是字字说中我心事。大人既能出此精妙之语,想必定有感同身受之感,又岂是甘于固守现状,得过且过之人?诚如大人今日所言,淮阴侯韩信尚能忍一时胯.下之辱,终成大事,人若皆能如此,又怎会等不到自有柳暗花明,拨云见日之时?”

      言语之间不觉说得慷慨激扬,末了却见韩楼翩然一笑,淡淡道:“既明此理,既有此言,于自身,却又为何忍不得一时之辱呢?独孤将军。”

      我把玩玉杯的手忽地顿在原处,没有说话。

      “独孤将军,我今日殿上所言,绝非盲从圣意之举,实乃真心相劝。”见我不置可否,韩楼放下玉杯,收了几分笑意,望着我徐徐道。

      我抬起头,定定地于他目光相接许久,忽然间释然地笑出声来。

      “你我初见,你却为何真心相劝?”我观其神色,心知此事已再瞒不过,出言反倒平静了许多。

      “你可知,那便是因为,”韩楼扬起嘴角,目光里却而过一霎凄迷之色,“我亦……曾在后殷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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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回 落难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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