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岛坑坑行》且思且听

19、第十九章 木秀于林

　　自从上次假会计因为付款的事被教训之后，她非但没有在脸书和微信朋友圈骂Maggie，反而对她毕恭毕敬。每次Maggie发给财务的请款，她总是第一时间就付掉了，还要特地来问Maggie付款进度是否满意，Maggie倒是乐得享受这VIP待遇。这一切看得一旁的Lori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Maggie正准备去吃午饭，被Lori叫住说她今天可以一起吃，但是要先打一个电话，让Maggie等她一下。碰巧，Maggie今天也没有饭搭子，便重新坐下来等。不免听到身边Lori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
　　“我和他好多年前在同一家公司共事 … … 他工作是比较认真负责的，但是工作能力欠缺一点 … …可能是英语不够好吧 … …当然，我对他的映像是很多年前的了，希望他这几年有很大进步。”
　　吃午饭时，Lori语重心长地教育Maggie：“根据我的观察，你应该算是我们公司素质比较不错的年轻人，英语也还不错。我建议你趁年轻多学习，多争取表现机会。现在，我们法务开始做一些沁园二号前期的审批准备工作了。有空可以来我们法务帮忙。我们部门在全公司最有东西值得学，律师哥哥是哈佛法学院的，很有料。你成天和那些富二代关系户混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他们说到底还不是有后台，靠关系嘛！你没有后台，不是关系户，要自己加把劲儿了。”
　　Maggie听了Lori的话，虽然觉得对小伙伴的评价有些过激，但是对自己的激励却也鼓舞人心，便对她说：“嗯！其实我可能工作几年以后再去读个硕士，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好朝哪个方向努力，比如法律，工商管理什么的。Lori姐，你有什么建议吗？”。
　　Lori说：“我会建议你读法学。美国的伟大是在于它法制健全，依法治国。律师这个职业是非常神圣崇高的。律师是法律公平的捍卫者。你懂我意思吗？我们公司之前有个同事也去读法学硕士了，毕业出来以后在一家很不错的律所当律师。”
　　Maggie的前男友Tom就是律师，所以对律师这职业没有那么膜拜。但是听说公司有人工作了一段时间去年法学院就很有兴趣想了解一下情况，便问Lori：“太好了！能不能引荐一下这位同事。我想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Lori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说道：“推荐人可不是小事，这是拿我的名声做担保的。比如今天刚才那个电话吧，是我前同事让我帮他跟现在求职的公司做一个推荐性的评价。这个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就必须很客观地评价他。万一他在那家公司表现不好，我的名声不是坏了吗？”
　　Maggie猛地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就不再往下说了。

　　饭后回到公司，Maggie被岳总叫去和行政部的Karen，营销部的玉姐一起开会。
　　岳总开门见山：“我们沁园一号开始交割一段时间了，工程上也取得了很大进展。我想啊，我们搞个活动。一来是宣传一下我们公司最近取得的成绩，给我们沁园一号做做宣传；二来也是大家热闹热闹。你们看呢？”
　　玉姐马上赞同：“这个主意好！岳总英明！我们是应该好好热闹热闹。记得我们上次热闹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前，沁园一号开盘的时候了。您这是要搞营销推楼活动吗？我们年初定的营销预算里没有这次活动的预算啊。您能不能给我们市场营销部拨个专款啊？”
　　Karen紧随其后：“我们行政预算里也没有啊。哎… … 岳总，您是不知道啊！我们行政是全公司最精打细算的部门。我每天一丝不苟地为公司省钱。每次您请外面客户吃剩的点心，我自己一口都不舍得吃，都拿去茶水间给大家吃。我们楼下那些店都太贵了，太坑人了。只要是您提前一天通知的会议，我都亲历亲为起早到布鲁克林八大道买便宜的点心。这一来一回就是三个小时在路上啊。但是，为了能给公司省钱，我就是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哎…”
　　面对着跟前这两人，一个要钱，一个诉苦，岳总只顾沉着脸看手机,也不作声。
　　Maggie心想，搞个“欢乐时光”连吃喝到礼品不过几千块钱，拉几个赞助不就搞定了？有她们俩说得那么痛苦吗？又想起Lori建议自己多争取表现的机会，便开口说道：“其实办活动也不是一定要自己掏钱的……”话还没说完，岳总也不问细节，就直接把任务派给了Maggie：“好！Maggie，这事就你去办吧！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可以找Karen和小玉。”
　　玉姐和Karen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Maggie。她们觉得Maggie的话不是天方夜谭，就是故意给她们俩难堪。怎么可能去协助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啊，倒是更想看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Maggie大学时常常去学校各类活动帮忙。学校给这些活动的经费少之又少，余下的开销都是靠拉赞助得来的。这些赞助有的是学生家长的捐赠，有的是公司行号来做宣传。这次准备依样画葫芦。可是找谁来赞助呢？
　　有了！
　　Maggie从设计部Lily和工程部阮老师那里要来了目前和桂花田合作的设计师、总包、分包的名单。本想问法务要公司雇佣的律师楼名单，但是一想到律师大阿福和开发屎洞那天打赌她什么时候被公司解雇的事，她就耿耿于怀，又想到Lori那啰里啰唆的样子，也就不想和他们牵扯了。她想到了最近和她在沁园一号交房中合作频繁的几家律师楼，就找他们吧。接着，Maggie挨个儿跟这些合作伙伴打电话拉赞助。一天下来，就轻松拉了几千块。还有几家虽然说不出钱，但是愿意直接给礼品，什么苹果手机啊，平板电脑啊。这倒是给Maggie省了不少事，直接把抽奖的小礼品那环节给完成了。事情进行地如此顺利，也是出乎Maggie的意料，窃喜“原来，桂花田这个招牌在华人圈还是蛮好用的嘛。”
　　接下来，就是安排点心和酒水。Maggie突然想到了爸爸的好友在纽约开了一家很有名的广东饮茶餐馆，麒麟金阁。东西特别好吃，每年Christy中国展品拍卖会的时候也订他家的点心。便直接给爸爸发了条微信求助。
　　爸爸秒回：“和你Johnny叔叔说了。他会让经理跟你联系的。”
　　Maggie自言自语道：“大！功！告！成！”

　　经过这段时间和岳总的相处，Maggie深知和号角女魔头May僵持下去对自己并不是最佳出路，于是便打算利用这个办聚会的机会缓和一下和May的关系。她跟号角的Jason打听到May在公司有空的时间，亲自上楼来到May的办公室。正巧碰上她在一个电话上，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示意Maggie坐下等她。
　　Maggie那天被吓得都没好好看这女人的长相，今天正好借这空挡悄悄端详了一番这个女魔头：50多岁亚裔女，脸上没打粉底，暗黄色消瘦的脸清晰可见点点黑斑，桃红色口红颜色和蜡黄带黝黑肤色很不协调，前额一刀齐的刘海像一只马桶盖扣在脑袋上。一件Alexander McQueen的黑色连衣裙配一副超大黑色Oscar De La Renta 的耳环。
　　May还在继续打着电话，敲着二郎腿侧身坐在转椅上，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靠着椅子把手。
　　Maggie接着开始环视这间周围：这是一间宽敞的角落办公室，临街的两面是落地玻璃，一面是对着走道的玻璃，剩下唯一的一面墙上挂着两幅巨幅的油画肖像，一个老太太，一个老太爷。看画中人的华丽装束，像是清朝的服饰。Maggie本想问是不是她家的祖宗画像，但是吸取了第一次和Penny见面时说话冒失的教训，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这时May电话也打完了。自从那封邮件以后，May连“每周一骂”的营销例会都不敢去参加了，只让Jason代劳。因此，这“每周一骂”如今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今天Maggie找上门来，两人面对面的时候，May还是要努力保持EVP应有的风度，以礼相待。她见Maggie在仔细打量墙上的油画作品，便很得意地告诉Maggie这是她从一个艺术品拍卖会上重金拍来的。Maggie一听，暗自庆幸：“好险！还好没有问画像是不是她家祖宗，要不然今天出丑不说，免不了和这女魔头的梁子越结越深了”。
　　和其他有点墨水的亚裔美国女人一样，May也喜欢和人侃她的家族史。从她祖父在广东开厂破产以后，便带着家小从广东移民到纽约开始说起，到母亲在衣长打工，到儿子去年大学毕业，现在在中国边当外教边旅游。一聊到这些家长里短，May一点儿也不可怕了，反倒很亲切，就像Maggie妈妈的那些朋友们一样。每次到她家聚会就是聊这些七七八八的闲话。May还礼貌性地和Maggie道歉，说刚才那电话是她儿子从中国打来的。May自己不会说中文，但是非常支持儿子学习中文和中国文化。在May的熏陶下，他也非常热衷于中国文化和艺术，大学毕业就特地回国游学。现在听说杭州有个热门的“西溪湿地艺术展”，他很想参加这个展出，但是展会太火爆了，根本就买不到票子。Maggie一听这不就是最近爷爷在忙着策划筹备的那个展会嘛！让爷爷带个人进去还不容易？于是就告诉May自己可以帮她搞到票子。May 一开始还不信，听Maggie说明了原委喜出望外。她此时想起来问Maggie今天来找她的目的，得知是参加桂花田的聚会，当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聚会当天，Maggie挑了一条大红的Jackie-O 连衣裙。Maggie的衣柜里不外乎黑白蓝灰驼基本色。根据妈妈的真传：一个穿搭偷懒办法就是只挑基本款和基本色。黑白蓝灰驼放在一起，只要不超多三个颜色，不管怎么搭都毫无违和感。天生随性的Maggie更是将这种懒惰发挥得更上一层楼，根本就是懒得花时间精力去琢磨穿搭。衣服首先必须是舒服的，不在乎品牌，不在乎价钱。照Maggie自己的话说，“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只有我穿衣，而非衣穿我”。但是，她却有这么一条大红色的裙子。这是妈妈在Maggie高三那年圣诞节给她买的。从那以后，这条红裙就成了Maggie在每年圣诞节和中国年参加派对聚会的“必穿制服”。
　　这次Maggie觉得是中国人派对，红色准没错，一大早就穿着大红裙子在客厅对着大镜子前前后后地照着，不对称的尖领口露出一边性感的锁骨，腰间的一条黑皮带让Maggie的腰线显得更加玲珑有致，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无时无刻不透着蓬勃的青春活力。
　　正巧Rich从房里出来了去上班，被眼前的红裙女郎Maggie惊艳到了，不禁叫出声来： “Wow，今天什么日子？打扮地那么漂亮！”
　　Maggie 听了Rich的赞叹，得意地说道：“我今天帮公司组织一个聚会。”
　　Rich眼睛舍不得离开Maggie，笑嘻嘻地赞道：“你这么漂亮，肯定要成全场的亮点了。”
　　Maggie一边满意地照镜子一边说：“你知道吗？男人大脑有一个部位会对三样东西做出同一种反应。只记得这三样东西是：有曲线的红裙女郎，线条流畅的红色跑车，和□□。”
　　“哈哈！这么说来，你今天不是就要当回毒品啦！” Rich笑道。
　　Maggie随口答道：“可惜毒不了你啊！”话一出口，马上发现不妥，赶紧红着脸难为情地躲到自己房里去了。
　　Rich听了心里甜甜的，喜滋滋地上班去了。

　　在沁园一号活动会场这边，号角的Jason多半时间在项目上。借工作之便，帮Maggie把所有的细节都安排妥当了。
　　麒麟金阁老板也非常给力，派了连大堂经理在内的四人来帮Maggie办这场聚会。赞助商们在几天前就把支票和礼物送到公司了。所有的礼品整整齐齐地放在会厅一角的桌子上。会厅中央的大长桌上，放满了各式广式小点心，都是麒麟金阁经理根据Maggie的需要精心挑选准备的。进门边上的小桌子边站着经理本人，为来宾倒饮料酒水。他们还带来了产自餐馆老板自己酒庄的葡萄酒，味道非常不错。
　　公司的人都到齐了。一来是冲着名餐馆的美食，二来也是见识一下这个“不花钱的聚会”。岳总还请了兄弟公司的同僚们。其中一位中国老总一看见Maggie就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自己的得力助手前面，要给她介绍对象。这对象是一位40多岁的大叔，忠厚老实，就是他穿的这条裤子上至少有上千个皱纹。
　　Maggie心想：这老板管的事情真多！连员工私生活都要插手。经过中资公司里一段时间的摸爬滚打，Maggie慢慢开始懂得为了给对方面子，适当地扯个善意的小谎。于是，她礼貌地回这位老总说：“谢谢您的好意！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一边说一边心想：Tom，虽然咱们已经分手了。但是今天例外，你这个前男友今天破例当一回“临时男友”吧。为期一天，过期作废。她记得在杭州时，那个导游小哥哥施洋择偶有一条一条的要求，于是就问那大叔：“您对理想中的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那大叔是个实在人，答道：“我能有什么要求？也就是170公分以上，30岁以下。其它没要求。”
　　这让Maggie想起导游小哥的择偶要求是165-168公分，年纪比自己小。为什么中国男人挑老婆的时候总爱专注在身高和年纪上呢？于是就好奇地问大叔：
　　“你为什么要身高和年纪这个硬条件呢？”
　　大叔觉得眼前这小姑娘的问题很可笑，答道：“年纪太大的女人生娃质量不行，还不一定能怀上。妈妈个子高，孩子个头就不会矮，遗传基因好嘛。”
　　“夏美琪，是吧？”Maggie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中文名字，好奇地转过身。原来是合约部管成本的任总笑盈盈地来和她打招呼：“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执行力还是可以的嘛！成本把控地很好。以后这种节约成本的聚会可以多办办嘛。美琪，你是哪里人啦？我猜应该不是北方人吧？”
　　“美琪是我们杭州人呀！”这一问正好被碰巧经过的人事科莫总听到了：“美琪进公司以前，我们人事科是做过背景调查的。”说着转头向Maggie证实：“你生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本科毕业，对吧？”
　　Maggie微笑着轻轻点点头。
　　莫总又问：“你现在国内还有亲人吗？”
　　Maggie答道：“有啊！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杭州。他们中国美国两头跑跑。我爷爷最近在杭州西溪湿地办一个书画展… …”
　　这时，他们的聊天被一阵笑声打断了。号角公司的May 到了。她到哪里都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May一看到Maggie就拉着她的手不住地道谢。她儿子不但拿到了那场书画展的入场券，还被当作VIP好好地招待了一番。Maggie暗喜爷爷帮忙！这时岳总看到May ，也赶紧殷勤地迎上来了。May在岳总面前对Maggie大加赞赏，似乎之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
　　岳总看到Maggie和May如此和睦，眼睛又成了两弯新月，笑得合不拢嘴。
　　整个晚上，Maggie忙前忙后，又要招待来宾，又要安排后勤，要不是从小一直跟着妈妈在家开聚会，今天轮到自己“当家”还真有点不知所措呢。
　　就在会厅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行政Karen和营销玉姐俩人一边默默地吃着点心，一边冷冷地看着这热闹场面。
　　Karen 冷笑一声道：“玉姐，你今天打扮地那么漂亮干嘛？又没人知道你玉姐的存在。”
　　玉姐轻蔑地斜瞟了一眼Karen：“哼！你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Karen毫不示弱：“哎… … 我反正也是行政部的，命中注定永远是在后勤默默耕耘的，从来没人在意过我。倒是你，你要是没了存在感，还有什么啊？”
　　说到这里，两人陷入了沉默。
　　这可怕沉默，淹没在眼前的觥筹交错中，却深深地刻在了她们的心里…
　　活动快结束的时候，左总也跑来找Maggie：“今天这个活动办得很成功！大家都玩得很尽兴。今天辛苦你啦！另外，我家Sophie申请学校的事，也要麻烦你了。”

　　自从上次接了帮左总女儿申请学校的任务以后，Maggie常常要带Sophie参加学校的面试。为了不给小朋友带来压力，Maggie每次都对Sophie说是去参加“play date”，去交新朋友，和新朋友一起玩。
　　这天，Maggie带Sophia参加完一个面试出来， Maggie问Sophie道：“Sophie，今天你们里面玩了什么啊？”
　　Sophie高兴地答道：“玩过家家，还有玩电脑游戏。里面的老师很好，还给了我礼物。瞧！”说着举起小礼袋给Maggie看。
　　Maggie看着Sophie 那稚嫩的小圆脸上充满了自豪，好生喜欢。热情地给小Sophie 一个大大的拥抱，也高兴地说道：“太棒了！！姐姐抱抱。我们回家以后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现在打开了，万一掉地上就脏了。好吗？”
　　Sophie乖巧懂事，也同意回家再打开礼袋。
　　两人走在上东区古色古香的小街上。两旁灰色，红色的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藤，此时藤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远远看着犹如房子外墙挂了一层黄黄红红的毯子，分外迷人。
　　“啊！！！”突然，Sophia手指着前方，惊恐地大叫一声，接着就大哭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