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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篇即结尾 ...

  •   太后大寿前一月,皇帝特派人去珈蓝寺请福觉方丈前来诵经洗尘。
      福觉方丈生来就在珈蓝寺,亦或者是珈蓝寺凭空出现的婴孩。小沙弥在夜里清扫完大殿后便将门重重锁上了,可谓是密不透风进不去出不来,可第二日开门时却见一婴孩躺在佛祖掌心,手里还紧攥着一颗金舍利,人谓天降之子。
      福觉学会说话时更是处处透着隐约的天机与禅意,住持大师当即收了福觉为弟子,年幼的福觉一跃成为珈蓝寺长字辈中最年轻的弟子。方丈圆寂时更是将住持之位传给了福觉,寺中弟子无一反对。
      福觉方丈一行十四人从珈蓝寺徒步行至皇宫,浩浩汤汤气势好不盛大。围在路旁看热闹的人却更多,比宫中派来的侍卫还多。个个都想挤到前面看看福觉方丈的真容,又或者是看为何一行僧人中还有个未剃度穿着俗家衣裳的少年郎。
      宫里人来请的时候,看到这俗家少年也是一愣,眼瞧着少年跟着方丈出了寺庙更是惊诧,询问缘由周围弟子只答,此行方丈除却为太后祝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公布这人的身份。
      少年郎皮肤很白,比之白玉瓷器有过之无不及。就因着这份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貌美却丝毫没有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又纯粹。
      周身气度与这庙宇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佛家的人。

      福觉方丈一行人行至宫殿时皇帝太后携众宫中众人在殿门等候,宫中人的眼界比市井略高几筹,瞧着行伍中的俗家人时也未有丝毫惊诧,瞧了几眼便不看不问。
      珈蓝寺一行人安住在太华殿,遣退了所有宫娥侍卫独自守着,日日敲着木鱼诵经礼佛,皇帝偶会来寻福觉下棋聊天,太后时时来同福觉参禅明意,皇后也得皇帝任务偶来刺听“天机”和试探那俗家人的来历。
      皇宫因着这行人的到来宁静了不少,勾心斗角和腌臜事情都暂时被压在了见不得光的地方,在珈蓝寺人面前演着和平稳逸、潜心求佛的戏码。
      僧人们住下约莫有七八天后宫中的小霸王才回来,庆王系皇后嫡子行九年十二,好食天下美味珍馐,好品风光美景,好仙乐缠耳,好赏俊才佳人。
      在这人人都两面三刀斗得你死我活的皇宫里,庆王就是个异类,他心善好安逸,不与群臣为伍不与皇子争斗。皇后起先恨他不争,背地里也没少明着暗着敲打他,作为帝王嫡子竟无心政事,却又念着因他这份单纯太后皇帝对他的宠爱是与其他皇嗣不同的,便不再说些什么。
      庆王回宫后将新寻来的玩意儿分三份送了出去,又立马去了太华殿寻了帝后。
      福觉方丈未曾听过寺庙外的故事,庆王便顺着太后的提议在太华殿中绘声绘色的为方丈和太后皇帝讲着他此行的有趣小事,讲到有关于自己不小心犯的糊涂错误时太后更是忍不住笑,皇帝也是笑骂他不长记性,皇后也是浅笑着观察屋内人的神情。
      庆王告退后福觉仍是笑意满满地转着佛珠,屋内人浅笑着不说话,佛珠转了几颗福觉的笑容便敛住了,屋内皆是紧张的看着他。
      福觉转了几颗佛珠,后又微微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庆王殿下命有一劫。”
      屋内人皆是无比震惊,皇后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若不是太后和皇帝在场,若不是记着她是一国主母,怕是惊恐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方丈可否指点一二?”
      福觉摇摇头闭眼叹息,“天机不可泄露。”

      身边的小厮知庆王好事,一出福觉的房舍便附耳悄悄跟他讲,“奴才知王爷好新鲜事,福觉方丈此行竟有个俗家人跟着,娘娘探了好几次都没探出究竟。”
      庆王伸手在小厮头上敲了个响,其实不疼但小厮还是配合着弯腰捂了额头叫痛求饶,庆王佯装恼怒斥道,“你这小子不知轻重,这事儿也是你主子我能去凑热闹的?”
      小厮又大了胆子悄悄附耳,“那人模样俊俏得很。”
      庆王推了推小厮,嘴上赶着人身体却诚实地让小厮带着路。
      瞧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小厮低头打算跟小霸王讲着今日不巧不如下次再来,话还没说出口呢这霸王就绕到了围墙边,选了堵还算矮的地方勾勾手指让小厮过来当墩子。
      爬墙是项技术活,庆王身手不熟练小厮也撑不了太久,两人歪歪扭扭地爬着墙最后庆王以面朝地的姿势“哐当”一声掉在了墙角。墙外小厮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得要命,喊又不敢喊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庆王摔了之后双手立马捂着脸,头也不抬,听着周围没多大动静才慢慢张开手眯着眼睛从缝隙看出去。
      庭院里有棵桂树,现下正是桂花盛放的季节,整个院里甚至院外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桂树下坐着个人,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光,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容貌,只觉白得晃人眼,看那样子是在树荫下打坐参禅。
      庆王一时看呆了,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姿势在打量人家,那人缓缓睁眼往他这边瞧了瞧,庆王顿时觉得浑身像火烧一样,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摆出了王爷的架子还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
      “阁下前来,所为何事?”少年人不紧不慢的问着。
      庆王刚摔,脑子还不太灵光,话没过脑就直接出了口,“本王来瞧你。”
      那人脸腾一下就红了,庆王又赶紧上前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结果走到那人身边瞧见他的模样脑子又傻了,冒出来一句,“你果真好看。”
      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庆王着急忙慌的解释了一番才勉强缓解了目前的尴尬局面。
      庆王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旁边坐下,坐好之后又用着最拿手的跟人套近乎的本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少年人在庆王坐下后就闭眼打坐了,庆王套近乎讨好的样子他起先是没看到的,平心进气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沈降。”
      “我叫祝钦,是皇后嫡子行九。”
      若是庆王的小厮在场定是要找块豆腐撞死,还有哀嚎,哪有你这样跟人家交朋友的我的殿下啊。
      “原来是庆王殿下。”
      庆王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叫殿下多见外,我是来交你这个朋友的,我表字祝钦,你呢?”
      沈降睁开眼眨了眨,“我是要出家的,以后由福觉方丈取法号。”
      庆王一愣分不清他是落寞还是无波无澜,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出家?”
      沈降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拜,“方丈说时机未到。”
      “听闻福觉方丈自天而降之佛祖手中,慧根天赠佛法无边。”说着庆王觉得这姿势太累了,索性翘腿躺在地上双手垫着脑袋,瞧着头顶的树叶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想法,“可惜啊,福觉方丈未曾入世,不察人间疾苦不晓凡尘俗世,再通透再能参透天机也始终是世外之人。”
      沈降这才正眼看向庆王,实是没想到躺在地上吊儿郎当跷着腿这人竟能说出这番话,“方丈也是这样跟我讲的,未入世谈何出世,入红尘方能看破红尘。”
      庆王十分自然地伸手扯了扯沈降的衣角,“躺着很舒服,你要不要也试试?”
      “于理不合。”
      庆王起身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看他,那语气像极了熟练的人贩子,“入红尘方能看破红尘。”

      “出家人,你瞧出了什么?”
      沈降同庆王一起瞧着头顶的树叶,光从缝隙中透下来零散地照在他们身上,暖和得很。
      沈降摇摇头,“瞧不出什么。”说完扭头看向庆王,“你瞧出了什么?”
      庆王想着那些和尚随便看个什么东西都能讲出佛法大道理也就随口那么一问,没曾想沈降竟当了真。听着沈降这认真求知的话他倒是不好意思了开始认真胡诌,“民间疾苦。这光落在我们身上是暖的是安逸享受,落在劳苦百姓身上是辣的是折磨,落在黑暗无边的地方,是希望。”
      沈降郑重起身,盘腿竖手向他拜了拜,“受教了。”
      沈降拜完又躺了回去,太无趣了庆王就找了些话题,“你为什么要出家啊?”
      “听闻我抓周宴时,一只苍鹰嘴衔着金舍利自窗而入,于我身前弃珠而走。”
      “你脖子上挂着这颗?”
      “是。后来才知晓这是福觉方丈的金舍利,家父就带着我去珈蓝寺奉还舍利子,未曾想方丈竟说我天资过人与佛有缘还收了我为俗家弟子。后又为我算卦何时剃度,至今也是时机未到。”
      “你家里人舍得?”
      “家中尚有长兄,再说福觉方丈何许人也,岂有拒绝之理?”
      庆王听闻又侧身看着沈降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悠悠问他,“那你可欢喜愿意?”
      沈降愣住,同样侧身看着庆王,庆王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出家脱尘可是你自己愿意的?”
      沈降垂眸语气毫无波澜,无甚表情“自我知事起便就是这样了。”
      庆王无话,两人就这样安静躺着看缝隙里透下来的光,看到庆王睡熟看到墙外的小厮咬牙冒着砍头的危险敲了门。
      沈降打开门时瞧见的是浑身发抖的小厮,颤颤巍巍开口问着庆王的下落,最后看到树下睡得正香的庆王时当场差点腿软跪下来。

      后来两人的关系熟稔了许多,瞧着自家儿子和福觉方丈的弟子相处得如此和睦皇后娘娘突然就觉着他还是有救的,起码还懂得拉拢珈蓝寺的人。但若是她知道自家儿子带着福觉方丈的弟子出去吃香喝辣赏花饮酒,可能得血吐三升。
      沈降从未像如今这样活过,他的日子从来都是沐浴焚香诵经念佛,一直都是学着大人板正的样子,不骄不躁无甚爱好,喜行不露于色。
      庆王知晓他如何长成之后出去玩的时候格外照顾他,但凡是沈降看过几眼的东西都让人买下带走送到他庭院中,平时里的狐朋狗友也都推得一干二净专心陪他玩着。
      也是如今沈降才知道糖葫芦是酸甜酸甜的,原来世上还有会学人说话的鹦哥儿,夜晚的京都竟是如此繁华热闹,除了风筝世上还有可以飞上天的灯笼。
      庆王送了沈降一只毛色纯白的鹦鹉,这鹦鹉极通人性学语也快,三两天就熟识了庆王和沈降,还有日日给他喂食的小厮清光。
      沈降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哐当,庆王笑他果真是未入世的傻子连取名字都这样没水准,又拉来清光炫耀说自己取的名字多好听云云。清光垂着头不敢反驳心里却是不住吐槽,那鹦哥儿就是个畜生,名字好听不好听无所谓的,奴才好歹是您的贴身小厮,没这样比较的。
      沈降无视庆王的挑衅与嘲笑,手里拿着饵食唤来了鹦哥儿,轻抚着它的羽毛不紧不慢地讲着,“初次与你相见时,我只听「哐当」一声。”
      这下换清光憋笑了,低着头抖得跟筛子一样,哐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住学舌叫着,“哐当!哐当!”
      清光抖得更厉害,庆王气得轻踹了他一脚又赶走了哐当,哐当在整个院子里徘徊飞着也一直叫着,庆王更是恼怒,“你这和尚,从前见你也不是这样!”
      沈降低笑不语,清光努力憋笑稍稍回了庆王的话,“殿下,沈公子如今尚未剃度算不得和尚。再者,与您处久了再不变换点儿,那可就活不下去了呀。”
      庆王伸腿时清光灵活躲过藏到了沈降身侧,庆王怒目瞪圆吼他出去遛鸟,清光这才唤了哐当一起退出了庭院。

      庆王与沈降关系日渐亲密这点众人是眼见的但没多少人在意,毕竟沈降是福觉传身弟子这事也就庆王和清光知晓。
      太后大寿当日,福觉诵完经睁眼,沈降于群臣与后宫众人之间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坐在高位的福觉。
      哐当就在沈降肩上站着,行至庆王所在地方时清光的心都差点跳出来,保不准哐当在这个时候叫一声,那殿下和沈公子可能都完了,他也完了。
      好在哐当没闹,就稳稳当当的站在沈降肩上。
      沈降走到福觉身侧,恭敬地向高位上的人依次行了礼,待到他礼数都做完之后福觉才起身转向高位上的人,“降这颗舍利是苍鹰衔来,原是老衲那颗,降的佛缘比之老衲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他时机未到佛曰不可剃度,降剃度之日便是老衲传位之时。出世需得先入世,降此行需得留在宫中叨扰了。”
      宴中炸开了锅,也不顾上位者们的存在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也毕竟是身居高位的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消息都得沉稳庄重。
      皇帝率先反应过来,向沈降微微颔首以显尊重,“原是如此,先生可有法号?”
      沈降正要摇头,见福觉转着佛珠便不语,所有人都在等福觉开口,“景和”
      得了法号,皇帝太后皇后三人微微倾身叫了声“景和大师”,僧人们随即唤了声“景和师叔”。
      妃嫔朝臣皆起身跪地叩拜也随着叫了声,庆王起身时被身边人推了一手,哐当一声摔得响亮。
      身为皇子在这种盛大的场合如此无状,皇帝开口便要怒斥,谁知这时沈降肩上的鹦哥儿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庆王的肩上,嘴里还不停叫着哐当。
      不说庆王,这丢脸的场景,清光都想找个地洞赶紧钻下去得了。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庆王嘴里虽然骂着安阳王这个坏东西竟然推他面上却不显,起身视若无事发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站着。
      太后瞧着他这样子没忍住笑,皇帝也无奈叹气,“你这孩子。”
      宴会散去,庆王在庭院外拉着安阳王不让他走,势必要问个缘由。
      安阳王却是冷哼一声推开庆王,十分不屑地回他,“原以为你当真是爱自由散漫,不过是装出来的,如今是狐狸尾巴再也藏不住终于给露出来了。”
      两人打作一团,安阳王又骂“你肯定早知那什么景和的身份,早早的跟他交好,悄悄的巴结他!”
      扭打之中庆王占上风,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小厮们想上前拉架也不知从哪里下手,只在旁边干着急。
      当晚两人就被皇帝罚跪在太华殿的佛堂里,跪着跪着就犯困,歪来倒去就睡着了,清光和安阳王的小厮都在佛堂外候着。候着候着清光就等来了沈降送来的薄被子,安阳王小厮瞧着清光拿着薄被走进去给睡在地上的庆王盖上,转头看向沈降。
      沈降微微颔首致歉,“殿中只余这一床薄被,安阳王殿下身体强健且是长兄,想来若是醒着也会将被子让给庆王殿下的。”
      天微亮时清光轻手轻脚进去把被子取出来放到了沈降房门前,待到皇帝的内侍让两位王爷回宫时两人的状态皆是一样的。
      安阳王醒来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觉着可能是昨晚着凉了,庆王活动活动筋骨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不适开口就嘲笑,“皇兄看来是年岁渐长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不过就是睡一夜佛堂,竟也着凉了。”
      安阳王小厮本想开口说话却被清光踢了一脚,仔细想想庆王殿下和自家殿下的德行,说出来怕又是一场架要打,便低头闭了嘴。

      沈降长住宫中,如今他的身份不同便不能再同庆王那样肆意潇洒隔三差五同庆王一起溜出去玩耍,又变回了从前端庄板正的大师。
      皇帝仍是不时来太华殿下棋,不过是从福觉变成了沈降,也会同与福觉下棋那样从沈降这里刺探所谓的天机。
      沈降的警惕性不比福觉低,皇帝的刺探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只适时会向他透露些许,也正是这被透露的些许灵验之后皇帝对沈降的敬意才是真正的由心而生。
      后宫嫔妃王公贵胄前来向沈降寻求属于自己的天机时庆王正躺在他内屋的美人榻上,桌上还放着烧鸡喝着美酒,满屋子的酒肉味道。
      沈降应付完这些人之后回屋推开门瞧见这场景时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庆王见他回来立马从美人榻上起身坐到凳子上扯了只鸡腿递给他。
      沈降单手放在胸前低头说了声阿弥陀佛后才说,“我如今吃不得这些东西。”
      庆王收回了递鸡腿的手自己吃了起来,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那你看着我吃。”
      沈降刚坐下就有小厮来报说泾阳公主到了,庆王放下了手中的鸡腿拿手帕擦了嘴边手上的荤腥,正眼都没给那来报的人,“她来做什么。”
      泾阳公主是安阳王的胞妹,庆王和安阳王相互看不惯,连带着他的跟屁虫胞妹也不喜欢,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小厮为难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沈降开口让他先退下,这得了明令才逃命似的走了。
      “你同安阳王不和睦,将气撒在小厮面前做什么?”
      庆王不乐意了,现下烧鸡也不吃美酒也不喝了,起身缩回美人榻上窝着。
      “你这人…”
      沈降无奈叹了口气,哐当从屋外飞进来在庆王头上站着,庆王摇头把它甩了出去,哐当在他脑袋上盘旋叫着,“小气!小气!”
      清光追着哐当进来就听到它在叫,瞧着庆王气急败坏的抓着哐当要扯它的羽毛,当即就跪在地上不敢动。
      沈降倒是笑了,“你跟鹦鹉置什么气”言罢看向跪在地上的清光思索了会儿,“清光你去告诉泾阳公主我现下有事走不开,请她改日再来。”
      瞧见清光得令走了,庆王这才松了手,哐当还是在屋内飞来飞去吼着,“小气!小气!”

      因着庆王同沈降交好的缘故,朝臣们的站位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这些改变并没给庆王带来什么困扰,倒是让其他皇子急得跳脚。
      皇后隐约察觉到了这些动作,嘱咐庆王出宫时一定要带着侍卫。
      安阳王和庆王结有梁子,所以他们在谋划时就找好了替死鬼与安阳王一同商议着,终是等到了有一日庆王撇开了侍卫带着清光悄悄出宫给沈降寻糖人。
      庆王刚出宫就被人打晕带走了,清光也被打晕扔在角落。清光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辰,想起他二人被打晕又瞧着宫门快要落锁了赶忙去了太华殿求沈降帮忙。
      其实该是去求皇后娘娘的,但清光却还是跑去了太华殿。
      说来也是神奇,哐当竟被沈降训练得能够寻人。庆王每次回宫哐当都会在宫墙上站着等他,也真是没多久庆王就回来了,哐当就会扑棱翅膀飞到他肩膀上。
      沈降和清光一路跟着哐当走着,走到了某处地界,清光看清楚悬在外边的牌匾时当即瘫软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沈降眼中似有冷光,斜睨了清光一眼,“如今还不是你哭的时候。”
      说着便踏了进去,清光擦了脸上的汗和眼泪也利落的跟了上去,快到他根本没时间反应方才沈降说话的语气同平时完全不一样。
      沈降在清光呆愣的眼神中踹开了门,在清光心中宛若神祗的沈降在这一瞬跌下神坛坠入凡世。
      庆王瘫软在床榻上面色潮红眼神涣散,眼瞧着就是被人下了药。哐当停在庆王头侧的空处,清光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是这里面了。”
      安阳王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沈降守在庆王身侧轻轻叫了声祝钦并未得到回应,又抬头示意清光拿抵门的棍子,视线落在即将被打开的门上满是冷光,“进一个打一个。”
      清光也不知是那里来的胆子和力气,就听着沈降的吩咐,门开了进一个打一个,打晕了一地人。
      沈降拿了轻纱盖在庆王脸上,唤了哐当站在肩上,打横抱着庆王走出了小倌馆,走时还吩咐清光扒了他们的衣服。
      庆王被抱起之后就像鱼遇水一样攀附缠绕在了沈降身上,不停往他身上蹭,嘴里时不时还冒出细密小声的呻吟,叫得沈降的心都乱了。
      三人行至宫门时天已微亮,沈降抱着庆王坐在地上,从袖中拿出在房间里拾来的破碎瓷片往自己身上划了几出,鲜血如注。
      那血红得触目惊心,吓得清光话都说不出来。沈降用那血糊在脸上,又就着瓷片划了几下。清光抖得跟筛子一样结果了带血的瓷片,瞧着两人的脸已被鲜血污满,心一横划了下去。
      庆王本来中了药,现下这疼痛更是让他直接晕了过去。清光将瓷片扔得老远,仍旧抖着。
      “清光,喊。”
      满脸血污的沈降没有半点佛家的样子,倒像是从地狱来的。清光见过的他从来不是这样的,如今这满身戾气、目露凶光的沈降吓得脑子发懵,害怕的问着,“喊…什么?”
      沈降闭眼再睁眼之后又变回了人人尊敬的景和大师,用与目前情景并不相符合的平和语气说,“救命。”
      清光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在城门大开宫中侍卫如鱼龙贯入守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清光才清醒,才回想起来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惊奇的看向板正的景和大师。
      庆王昏迷了两天一夜,安阳王赤身裸体醒来在小倌馆,身边横七竖八的睡着许多人。安阳王当场就疯了,其他人都被处死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庆王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降的意思是庆王出行遇刺,加之安阳王疯了清光就把这件事情烂在了肚子里。
      清光此后看到的沈降还是同从前一样,仿佛那夜只是他的错觉,只一点他明白得很,沈降对庆王是不同的,亦或是庆王是沈降放在心上真正在意的人。
      只是那晚沈降的血留在了舍利子上,将它染成了红色怎么也洗不掉,沈降便把它取下来放在了暗袋里不再让它见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宫中的人也都自觉的把景和大师与庆王化为一体,庆王殿下不在自己宫中那一定是在太华殿内,不在太华殿内定得了皇帝任务出宫办事去了。
      而景和大师只在太华殿内,敲着木鱼记诵佛经,非重要场合连殿门都不会踏出。
      冬日庆王便去寻春日花卉的种子,埋在太华殿的泥土中。花开满园的时候庆王便会带着市井寻来的小玩意儿讨沈降关心,夏日荷塘内荷花盛开的时候庆王就会摘里片莲叶带去太华殿。
      庆王及冠时沈降终是出了太华殿亲自为庆王束冠戴簪,沈降比庆王稍小一岁,两人约好了若是沈降及冠时还未剃度就有庆王为他戴簪,若是那时他已出家,便也请庆王为他烫疤。
      两个少年人本都约好了一切,谁曾想庆王及冠后不久,福觉方丈派人来了皇宫唤沈降回寺,他走时庆王不在,被皇帝派出去做事去了。待到庆王回来时人去楼空甚至连证明沈降存在的半点痕迹都没有,庆王有空就带些新鲜玩意儿去珈蓝寺找他。
      后来小沙弥不仅不给他开门连带着把哐当也送了出来给他。
      “景和师叔不日便要剃度出家,还是施主不要再来寻他了。方丈说,这鹦哥儿于我珈蓝寺无缘,也请施主一并带回吧。”
      说完小沙弥便要关寺门,庆王伸手拦住,从缝隙中看寺内瞧不见什么。
      “那沈降怎么说?”
      小沙弥索性放了手大开寺门,单手竖在胸前向他行了一礼,“景和师叔说,从今往后珈蓝寺里再无沈降。”
      哐当站在庆王肩上,在庆王听完这话时随着他的身子稍稍抖了抖,“你去告诉沈降,我在门口等他。”
      庆王在珈蓝寺门口站了一天一夜也没等来沈降,来往的沙弥都劝他走,也有看不下去的小沙弥悄悄告诉他,不若你说要见景和大师,说不定就能见着了。
      庆王却立在原地看向寺内,仍不改口,“我要见沈降。”
      第二天大早,清光摸着刚出来的太阳上山找到庆王告诉他皇后娘娘病了,庆王这才走了,临走时看了珈蓝寺几眼便再也不回头了。
      瞧着自家主子肉眼可见的消瘦和不开心,哐当也不爱叫了,平时也不爱飞了。清光心里也不好受,又不知如何劝解。
      自他俩相识主子就该知道结果的,沈公子是要出家的,殿下不过是沈公子入世的引路人,也是个过路人。

      皇后这病缠绵得很,不多些时日太后也病了,这下子后宫朝堂议论纷纷,最终有人将这病指向老天,上天降罪于国中最高贵的两个女人以示惩戒。
      皇帝将信将疑,淮安王党羽将矛头指向了庆王,说定是前些时日庆王得罪了珈蓝寺庙里的人,有人瞧见庆王站在庙宇跟前一天一夜都未求得庙门大开,庙里的人还把庆王送给景和大师的那只鹦哥儿给扔了出来。
      一时之间朝臣的站位又变了几番,更甚是有人请求将庆王暂时关押。皇帝让庆王解释,解释为何他会站在珈蓝寺一天一夜,解释进了寺庙许久都平安无事,他这次一去就被送回来的哐当。
      朝臣将矛头指向庆王,庆王不语,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
      皇帝迫于无奈将他暂时收押进了狱中,清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皇帝寝宫跪了一夜。皇帝身边的内侍得了命令出来告诉他让他安心,说这次收押只是走走过场平平人心,过些时日就放庆王出来。
      清光得了保证才安心回庆王宫里守着,当晚就传来了皇上中毒昏迷的消息,清光一下就慌了。从庆王殿中逃了出来在宫里东躲西藏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几天。
      淮安王反了,这是清光这些日子从听到的零碎消息中拼凑出来的,皇后娘娘的病是人为,太后娘娘也是,就连陛下都是淮安王亲手下的毒。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子,更让清光绝望的是淮安王将这一切都推到了庆王身上,天谴。
      群龙无首的朝堂终是以淮安王为首,众多臣子更是以命相求处死庆王。庆王的斩刑定了七日后,清光带着哐当从不显眼的狗洞爬了出去,直奔珈蓝寺去求沈降。
      到了寺门前的时候清光瞧着寺门大开,僧人分七行坐着,沈降坐在大门正中,福觉方丈坐在他身侧,门前就只有个守门的小和尚。
      小和尚见有人来便向他拜了拜,“今日不巧,撞上了景和师叔的剃度之礼,施主改日再来吧。”
      瞧着眼前这阵仗清光心里更慌了,哀求道“我有急事找沈公子,小师傅你让我进去吧。”
      小和尚竖掌后便不再理会,站在大门正中挡着来路。
      清光心下一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一遍磕头一遍还喊着“求沈公子救救我家王爷。”
      寺中打坐的人不予理会,连眼睛都没睁开仍旧打坐。清光瞧着香炉中快要燃尽的香烛磕喊得更大声了些,磕得额头出血喊得喉咙都沙哑了,正中坐着那人还是没睁眼。
      最后一炷香快燃尽了,一直站在身侧的哐当突然飞了起来,这是哐当回来后清光第一次见它飞。
      哐当飞到沈降头顶不停盘旋着,喊着“祝钦!救命!”
      “祝钦!救命!”
      清光也连忙磕头喊着,“求沈公子救救我家王爷!”
      “祝钦!救命!”
      “求沈公子救救我家王爷!”

      清光和哐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喊得不少沙弥睁开了眼睛,怜悯的看着满脸是血清光。
      哐当飞着叫着突然就跌落在了沈降腿上,清光看着跌落的哐当惨叫一声,无法接受事情现在的局面。
      王爷完了,哐当也没了,清光抱头崩溃大叫着。
      在香还剩最后一点的时候沈降睁开了眼睛,底下僧人都惶恐的看向他,比之清光差不多。
      福觉也睁开眼睛,沈降看了眼腿上的哐当,把它捧起来起身放到了香炉中。
      “师傅,弟子接不了您的衣钵。”
      此话一出底下尽是惶恐,清光在崩溃中听到沈降的声音,清醒过来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看向他。
      沈降从袖中掏出那些他藏放着的舍利子,摊在掌心伸给方丈看,“弟子曾想,为何舍利子上的血洗不净。如今才明白,洗不净的不是血,是弟子心中的执念。”
      福觉看向那颗被血染红的舍利子,问“你可想好了?”
      沈降将舍利子紧握在手中,向福觉行了个叩拜大礼,“弟子想好了。”
      起身就走向寺外,清光连忙爬起来跟上他。
      两人行至京都时以是行刑之时,沈降让清光回皇宫守着皇帝而自己买了匹马骑向刑场。
      沈降策马扬鞭至刑场,骑着马于人群中跨出,在刽子手举刀时大喊“刀下留人”。
      淮安王坐在监斩席上冷眼瞧着,还算恭敬地问着沈降此举为何意。
      少年人白衣墨发骑着高头大马,脖颈上还戴着一颗鲜红的舍利子。刑场上跪着的人身穿囚衣头发散乱眼神涣散,抬头看他时两人四目相对似有无数未言之语。
      沈降不紧不慢的把舍利子从脖颈上取下来,扔至庆王膝盖前,慢悠悠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毒太阳后又转头看向淮安王,“天意。”
      淮安王怒极,顾不得他的身份正要开口赶人,天下便霹下了几道雷落在淮安王身前的案桌上、刽子手脚侧的空地处,唯独没落在庆王身周。
      看热闹的百姓惶恐大叫,乱作一团。
      淮安王理了衣衫正襟危坐,强自镇定的问着,“既是天意,那你便算算庆王还有多少时日,算算你还有多少时日!来人,将他拿下!”
      现场竟无一人敢动,沈降掐掐手指后抬头微笑着看向淮安王,看得他心里发麻。
      “庆王殿下的时日我尚算不出来,可殿下你的时日到了。”
      沈降话音刚落,清光骑着大马一手举着圣旨一手牵着缰绳大喊“刀下留人”领着军队飞奔而来,清光下马时太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整理衣裳,举着圣旨径直走向刑场,“皇上有旨,庆王无罪,将淮安王拿下!”
      身后的侍卫控制住了刑场,清光连忙给庆王解开镣铐。
      沈降在庆王镣铐解开时口吐鲜血从大马上跌下,庆王又在跑向他时从刑场上摔了下来,刑场又乱作一团。

      有人说景和大师于庆王殿下行刑当日透露天机受了天谴才口吐鲜血摔了下来,有人说庆王殿下从刑场上摔下来给摔死了。
      而他们看到从来都仅仅只是侍卫抬着他们回了皇宫。
      沈降终究没能成为万人敬仰的景和大师,皇帝也明白了福觉口中庆王的劫难。
      庆王和沈降自抬回宫起就一直昏迷不醒,珈蓝寺福觉方丈送来了两张符纸让贴在他二人各自的床头不日便会苏醒,又写了封信给皇帝大抵是唯有放他二人自由唯可性命无忧。
      二人醒后皇帝便放他们走了,对外宣布二人随福觉方丈回珈蓝寺去了,而此后的珈蓝寺三年一开门,开门放三日。
      祝钦凭着这么多年吃喝玩乐的经验开了家八宝斋和一间说书铺子,生意做得红火,开着开着就觉着没意思,便把这些都交给了清光,收拾了行李要带着沈降去闯荡江湖四处玩乐。
      临走时清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沈降的裤腿不肯放手,最后在祝钦不耐烦的催促中沈降狠狠心掰开了清光的手指大步走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车夫驾着马走了,清光在后边追了会儿实在追不上才垂头丧气的回去经营生意去了。
      二人偶尔会来信,告诉清光这些时日见到了什么新鲜事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人却从来没再回去过。
      他二人在外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清光这头也是花开正旺,娶妻生子成为了京都首屈一指的大员外。
      后来听闻福觉方丈圆寂,清光去珈蓝寺替沈降守了几天。原在山涧游玩的沈降取水洗脸时舍利子不小心掉进了溪水里,血色在溪水中散去还染红了些许溪水,红色的舍利子重新变回了金色。
      沈降听到不远处祝钦的催促,也没拾起它,对着它认真拜了拜就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开篇即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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