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人》周的首字母是z

7、消失的光（一）

　　“先生，请不要着急，很快就到你了。”有人给陆辞添了一杯茶。
　　陆辞简单地表示了一下感谢，然后又进入了发呆的状态。
　　昨天他与贺闲教授一同打电话给学校教务处，结果得到的回复却是学校里并不存在王明徽教授这个人，更得知贺闲教授管理古籍室已经两年有余。陆辞又向许多学生确认了这些事，学生们的口径也与教务处一致。
　　贺闲教授并没有因为陆辞的捣乱而生气，反而给了陆辞一张名片，让他抽空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难道真的是我的精神出现了问题？陆辞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现在，他就坐在贺闲教授推荐的心理诊所里，安静地等待着。
　　窗外阳光和煦，微风轻拂。
　　先前给他倒茶的女职员正靠在窗边和同事小声聊天：“他看上去还是个学生。”
　　“心理出问题的学生可不少。”同事小声说，“多半是因为家庭原因，父母吵架闹离婚什么的。”
　　女职员多瞟了陆辞几眼：“可惜了，看上去倒是挺端正。”
　　“你怎么见人就犯花痴——”
　　“嘻，你不也偷看——”
　　.....
　　陆辞厌烦地皱起了眉。远处的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的耳朵似乎格外灵敏，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受够了嘈杂的议论声，陆辞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哗——
　　打开洗手间镜子前的水龙头后，清澈的水声才渐渐压下了他心中的烦闷。
　　“沈先生，这一周你有按时吃药吗？”
　　“我没有病，不需要吃药。”
　　什么声音？镜子前的陆辞愣了一下。
　　“如果你还是不肯配合治疗，臆想症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你可能会被送到医院，接受强制治疗。”
　　“我再重复一遍，我说的全都是真的，并不是臆想。”
　　陆辞这时确认了声音的来源——隔着洗手间的墙，他竟然听到了咨询室里的声音。
　　“沈先生，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多次调查过了，你说的人根本不存在，没有户籍，没有档案，父母和邻居都表示没有这个人。沈先生，你必须正视这一点，他只存在于你的幻想里。”
　　“不是幻想，是记忆。”
　　“好吧，就算那是记忆。沈先生，为了回归正常的生活，你最好忘掉那一段记忆。我这边给您推荐一种新药——”
　　“我不会忘。我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如果连我都忘了，他就真的消失了。”
　　......
　　陆辞回到正厅，先前给他倒茶的女职员快步走了过来：“医生正等着你呢，快去吧。”
　　“我想他帮不了我。”陆辞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女职员问。
　　“没什么。”陆辞摆了摆手，走进了医生的咨询室。
　　“先生，请坐。”咨询室里的医生是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人，脸上堆积的笑容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保险推销员而不是心理医生，“我姓李，你叫我李医生就好了。”
　　“哦，我叫陆辞。”陆辞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他闻到了白檀的香味，应该是上一个客人留下来的。陆辞的视线在李医生的桌面上不断扫动——很快，他就从一张表格上看到了“沈修白”这个名字。
　　“你是贺教授推荐来的，对吧？”李医生开始和陆辞套近乎，“贺教授和我说你还是个学生，让我多帮帮你，不知道你遇到了哪方面的问题？放心，我这边——”
　　“你帮不了我。”陆辞直截了当的说。
　　“啊？”李医生愣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笑容，“这位同学，你不妨把你的状况说一说，不管我有没有能力解决，至少我会是一个好听众。”
　　陆辞摇了摇头，他又在这间咨询室里看了几圈：“你离婚了，对吧？”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李医生有些懵。
　　“你的手指上有戒痕，但没有婚戒。挂在那边的衬衣，袖口上有一颗纽扣用的线颜色是黑色，应该是你自己缝的吧？”陆辞的语气平静，“你桌上的相框尺寸和里面的照片不合，应该是换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里面本来装着一家人的合影。”
　　李医生完全傻眼了。
　　“你帮不了我的。”陆辞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李医生坐在位置上沉默了良久，忽然正色说道：“我的确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但这和我的工作能力是两码事。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陆辞没想到这个胖子居然没有放弃，心中稍微惊讶了一下。
　　“三十分钟就好。”李医生此时已经完全收起了先前的笑容，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三十分钟！”
　　陆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回来：“好。”
　　三十分钟后。
　　李医生听完了陆辞的描述。
　　“你说你和王教授穿越到了一个古堡里，王教授在被你揭穿鬼的身份之后就消失了。只有你回到了这个世界。”李医生大概把陆辞的话总结了一遍。
　　陆辞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回到了真实世界，因为这个世界里完全没有王教授存在的痕迹，这里可能是一个平行世界——你看过科幻电影吗？”
　　“我有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病人，他也坚称自己有一个不存在的亲人。”李医生说，“通常来说，我会把这种情况认定为臆想症。”
　　陆辞眉头皱起。
　　李医生苦笑了一下：“但那位病人非常执着，他一直拒绝服药，我想你一定也——”
　　陆辞点了点头。
　　“好吧。”李医生有些无奈，“我会去调查你说的事情，你能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
　　陆辞离开后，李医生并没有忙着传唤下一个客人，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贺教授吗？”
　　“是我，小李。”
　　“您推荐来的那个学生我已经见到了。不瞒您说，他刚才可把我吓出了一声冷汗。”
　　“行，听您的，一切都按您说的办。”
　　......
　　沈修白。
　　来到公交车站的陆辞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这次虽然没有做成心理咨询，却得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
　　还有其他人遇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状况。
　　“我应该去哪儿找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陆辞的耳朵里。
　　这正是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所听到的声音！
　　陆辞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却发现视线被公交车站牌阻隔，他想见的人就在站牌的另一边。
　　一定是他！
　　陆辞急忙向着站牌走去——
　　“小玲，不要跑太快，危险。”
　　一个手里拿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忽然冲出来，撞在了陆辞的身上。
　　小女孩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上。但冰淇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从小女孩的手上掉下来后，直接杵在了陆辞的鞋面上。
　　“你看看你，让你不要跑、不要跑！”一个中年妇女跑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抱起，“这位先生，可不好意思，哎哟，把你的鞋给弄脏了。”妇女一边说话道歉，一边腾出手去口袋里翻找，不知是想赔钱给陆辞，还是想翻出一条手帕给陆辞擦鞋。
　　这妇女穿着朴素，陆辞当然不会与她为难。
　　至于那小女孩，她哪里懂得那么多，只知道手里没了冰淇淋，又被妇女一顿训斥，立刻就红了眼眶，但还是忍泪小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不碍事的。”陆辞自己弯腰把鞋面大致弄干净，然后拿出几块零钱，“小妹妹，哥哥的鞋子把你的冰淇淋吃掉了，你拿着钱再去买一个吧。”
　　小女孩头上的辫子扎得十分精致，还搭配了小头饰，再加上粉嘟嘟的小脸蛋，看上去十分可爱。
　　“谢谢叔叔。”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喂，这么不可爱，快把钱还我！
　　这边的突发状况暂且告一段落，陆辞连忙往公交站牌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许多人上了公交车。
　　陆辞正要追过去。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训斥的声音：“小王八蛋，你再跑，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
　　不对劲，刚才那个女孩打扮得很精致，开口是标准的普通话，但那个妇女看上去却有些邋遢，口音也十分奇怪，应该不是女孩的母亲。
　　难道——
　　陆辞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快带孩子上车。”这时，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附近，一个男人摇下车窗，向抱着孩子的妇女招手。
　　妇女左右看了看，抱着孩子快步走到面包车边，正要拉开门上车。
　　“哎呀！等一下！”一只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妇女的手腕，“我有个事儿想打听一下。”
　　来人不是陆辞又是谁？
　　“那个，说起来非常不好意思。”陆辞回想起李医生的样子，便模仿着在自己的脸上堆出一脸和善的笑容，“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是哪个？”男人看了一眼陆辞，问妇女。
　　妇女没有理会男人，而是对陆辞说：“小哥，你有什么事儿？”
　　“我是一家童装的地区代理，这是我的名片。”陆辞从口袋里拿出李医生的名片，在妇女的眼前快速晃过，“我刚才注意到你的孩子穿的是我们家品牌的童装，所以想问几个问题，就当是顾客回访，当然，这也可以是有偿的。”
　　不等妇女和男人拒绝，陆辞就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品牌的童装呢？”问题当然是他胡诌的，说话时，陆辞的视线不断往面包车内瞟去。
　　面包车里有许多印着加油站广告的抽纸，而且不同的加油站。零钱，手机数据线，抹布，还有好几张身份证杂乱无章地放在换挡杆边，储物柜里黑色塑料袋露出的一角，里面似乎藏着不同的车牌......
　　可疑，非常可疑！
　　陆辞也没注意听妇女说了什么，随口答话的同时，眼睛依旧在乱瞟：“那想再请问您另一个问题，您选择童装最看重它的那一点，是款式，还是质量，又或者是舒适度一类的指标？”
　　妇女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都说了我就是随便买的，根本没想那么多门门道道，你别拦着我了，我还急着回家给孩子做饭呢，孩子都饿了！”
　　“哦、哦，那我就不打扰您了！”陆辞连忙致歉。
　　他不再纠缠妇女，而是准备记下车牌号后，躲到一边报警。
　　妇女早就不耐烦了，正要上车，开车的男人却推开门走了下来。
　　“你干什么？”妇女不悦地说，“还下车磨磨蹭蹭什么？”
　　“你别说话！”男人瞪了妇女一眼，妇女立刻闭上了嘴。
　　陆辞心感不妙，正要退开，男人已经欺近到他身边：“喂，小孩儿，你把你的名片再亮一亮。”
　　“名片？你说哪张名片？你刚才给我名片了吗？”陆辞一边装傻，一边转心思——这里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热闹的公交车站，但也有几个等车的路人，如果这个男人敢乱来，他就直接往地上一倒，然后抱住男人的腿大喊城管打人了！
　　“可别动那些花花肠子！”男人忽然贴到陆辞身边，抵住了陆辞。
　　陆辞低头一看，登时怔住。
　　手木仓！
　　“你干什么！”妇女可被男人吓坏了，压低了声音责备，“这里可是车站，你怎么能把这玩意儿亮出来！”
　　“你知道个屁！”男人擒住了陆辞的手，“这小子刚才眼神乱飘，满嘴跑火车，我看他一定是对你起了疑心！”
　　“不、不会吧？”妇女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显然，陆辞的演技完全骗过了她。
　　可惜没能骗过这个男人。
　　“你也上车！”男人压低了声音命令陆辞，“可不要乱动，乱动我先打死你！”
　　陆辞一来没想到人贩子居然还带着木仓，二来也不愿和亡命徒赌命，只好挤出笑容：“上车？那正好，我正想做个客户专访呢！”
　　虽然脸上堆笑，陆辞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到了面包车上，妇女立刻在男人的命令下搜起陆辞的身。
　　很快，那张名片被搜了出来。
　　“你要看的名片。”妇女把名片递给男人。
　　“死婆娘，明知道字认得老子，老子不认得它，快念给老子听！”到了车上，男人的态度不再有任何收敛。
　　“李佑乾，嘿，可真是个好名字。”妇女看着名片说。
　　陆辞无奈一笑：“你叫我小李就好了。”
　　“你不是卖童装的，你是个医生？还是个心理医生！？”妇女惊道。
　　“老子就说这小孩儿满嘴跑火车，信不得！”男人一边开车一边骂。
　　“心理医生只是我的一点业余爱好，其实让全世界的小孩子能够穿上最适合他们的童装才是我毕生追求的梦想。”陆辞绞尽脑汁去解释。
　　妇女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小伙子。
　　“管他是医生还是老师，把他拉到城外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不就完了！”男人凶狠地说。
　　妇女叹了口气，看向陆辞：“小伙子，可对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