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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19.6.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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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生的短信提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一部简简单单电话手表,是硬生生用出了电报机的架势。那个陌生号码的来信,她单看了一眼就没再搭理。油嘴滑舌的腔调,让人也只能和“陈臣”二字挂上等号。
苏生翻了个白眼,将没有静音模式的手表塞进被子里,几分钟之后却又被吵得重新掏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嘛!”
她摁着语音键压低声音,努力不想让隔壁床的苏启察觉到一星半点的动静。
【说了是来找你闲聊,是不看信息啊】
“我没空。”
苏生没什么好气,撇下一句,这才埋怨起昨天过分实诚的自己。
【……】
【小姐,我因为记错一个数字已经试了一晚上你的电话了,总得给个面子吧 】
“我脸皮薄,概不外借。”
【。】
【咱能不能不发语音。是多大怨气你非得这么吼我】
“电话手表没有键盘,而且我讨厌黄头发。”
【……】
显然是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陈臣在那头被呛得直咳。
【苏生,你温柔点要命不】
“我对谁都是这样。”
【……】
假话。
“没什么事我就先关机了。”
【等下。那个,你哥的医疗费还缺吗】
屏幕那边半天没传来回复,陈臣又发出去一连串的问号,怕她是真的关了机。
【苏生??】
“家里私事,不劳烦你操心……”语音末尾突然有谁插了半句进来,她匆匆结束了对话,只剩下最后的半点尾音。陈臣反复听了又听,才辨认出另一个叫她名字的声音。如果不出意外,大概就是苏启的。
“下了,真的有事。”苏生草草回了一句,退回到表盘的主界面。
【对不起】
刚打开关机键,她看见聊天框里赫然蹦出的三个字,一时有些愣神。
“什么?”
【我替我哥做的事,说声对不起。】
屏幕里静止了几分钟,再开口,他都能听出苏生刚叹了很长一口气。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用吗?”她的发问很静,又沉默着,中间夹杂着医院大厅里播号的机械音,“不管是魏明禹还是他,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但对方暂时回避,将话题又牵向另一个矛头。
【你知道你哥昨天出门了吗】
“……你说什么?”
【他昨天去了学校,刚好碰见魏明禹了。你哥的事,我们也都是昨天才知道。】
“‘刚好碰见’,什么‘昨天才知道’?你们一个个做人不行倒是挺会装的!”
【魏明禹昨天去找龚臣对峙,联系不上,才来找我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我就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
对面又沉默了几分钟。
“我不会道歉的。就是这一巴掌打在你哥脸上,我也不能解恨。”
【道不道歉倒是无所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家也理应赔偿。】
“你休想拿钱堵上我的嘴。”
“不,只是赔偿。如果你以后需要,我可以帮你做协同调查。”陈臣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过来,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打字,“还有,昨天魏明禹给你哥塞了张银行卡,他跟我说照苏启的性子指定不会用。但如果说成是赔偿金,你们理所当然可以收下。”
“得了吧,陈臣,你从头到尾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没信过。”苏生虽然有些动摇,但话里是听不出一点端倪,“我们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也请你告诉魏明禹让他和我哥保持距离。还有拜托不要再骚扰我了,我还有要事,再见。”
她没等陈臣那边的消息再传过来,就眼疾手快地摁下了关机键。走出医院大厅,玻璃门外面是阳光灿烂,苏生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没有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好久没跟哥哥出来晒太阳了。
市场离医院并不算远,几近中午,早点的摊贩却还是没有撤去。苏生一路往里走着,却见不到老家那边噪杂却又热闹的氛围。大城市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陌生,没有偶然窜过脚边的一只小狗或者小猫,没有鸡笼前散落满地的羽毛。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冷柜,和苏生从没有见过的轰轰作响的陌生机械。她左绕右绕才好不容易找见了一家肉铺,学着别人的样子问了问价格,尽管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
十几分钟后,苏生再次提着几袋东西出现在病房门口。她进了门,处理着食材,一边应着苏启的招呼。哥哥似乎没有向她提起昨天事情的意思,苏生也识趣地没有道破。她把茴香、桂皮和葱、姜、蒜倒进电饭煲里,摁下开关,才转身从洗手间出来。期间苏启在一个笔记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一直没有抬头。
苏生擦干净手,踢掉鞋钻进被子里,又从帘子后面探头叫了声苏启,要他三个小时之后喊她起床。
高考之后的觉,真是怎么补也不嫌够。她似乎确凿做了一个很充实的梦,只是梦里见过什么,等醒来就已经忘记了。哥哥站在床边,给她披上一件厚一点的外套。苏生抬起头,发现窗外是已经暗下来了。
苏启又让她多睡了四个小时。
“熬排骨汤了?怎么这么香。”他笑着,看见苏生在地上找起不小心踢进床下的拖鞋。回答是“嗯”的一声,还有赶他上床的催促。苏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他是病了,又不是废了。
话音刚落,苏生就从洗手间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苏启只好乖乖投降上了床,左思右想,还是又翻开本子记了两笔。
几分钟后,苏生把汤端到床边,和他说自己要出去一下。苏启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保温桶,又把视线移回去,默默报出一个名字。苏生点了点头,见他也不回话,就当做是默许了。
她出了门,拐进楼梯间下到14层,沿着走廊找到了值班室。虽然之前帮苏启开药晚上跑来过几次,但站在门前,她还是有些怯场。直到一个路过的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苏生才有些尴尬地敲了敲门。
里面床来李医生清亮的声音,说的是“请进”。
她低着头,打开一条缝钻进去,又悄悄把门带上。办公室里只留了李朝阳一个人,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生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脸也烫得厉害,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犯了高考综合症,一时间冒上来的想法是质疑自己S区出了问题。
最终还是李医生从办公桌下拉出一张凳子,让她先进来坐。苏生一路小跑过去,把手里的保温桶推到他面前,头还是低着的。
李朝阳看着她这幅像是要表白的架势,有些惊讶地扬起眉。
“给我的?”
苏生不出声地点点头。
“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他愣了一下,随即温温地笑着,看她的眼神有点像苏启,但多半还是掺了些客套。苏生一时间突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出了怀疑,又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一次,还是有些吃惊。
魏明禹……可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就是……谢谢你的花。还有上次,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又打扰到你……”苏生刚说到一半,就看见李朝阳抬起头来,手里还举着保温桶的盖子,有点疑惑地看向她。
“哪个……上次?”
不过还没等苏生回答,他就已经反应先过来了。一边说着没事,又和她解释自己实在是忙忘了。
“你哥是我的病人,上点心也是很正常的。不过那天也多亏你给我发消息,我妈硬给我安排相亲,正愁没理由走掉呢。”对面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苏生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感觉一时间又一次涌上来,“还有,当时手机突然没电了,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别介意啊。”
李朝阳三言两语就扯平了他们俩的位置,苏生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她对这位李医生的成见似乎很快退去了,苏启是正确的,他和魏明禹是两种人。
“至于那束花嘛,那是医院送给子弟生的祝贺高考的。”李朝阳边说边喝了口汤,虽然没有赞扬,但苏生看见他浅浅笑了一下,“我有个脑科的朋友,成天跟我炫耀他病房那边也有个小姑娘高考。前几天那家伙都去后勤部顺了一束回来,那我也不能承让。再说……”李朝阳又看了她一眼,“你不也经常挨个在病房送花吗。”
苏生应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不大好意思说那是把魏明禹的东西废物利用。
“那李医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哥还在楼上等着。”苏生说着,站起来和他告别,李朝阳刚推开椅子要送,她就连忙摆手让他坐下了。苏生才刚到门口,那个刚刚见过的小护士就推门走了进来。两个人都是先愣了一下,随即苏生侧身,示意她抱着怀里的东西先过。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有些人脸上吃瓜的表情是已经藏都藏不住了。李朝阳做了个口型让她收敛些,说人还站在这没走呢。
苏生轻轻溜了出去,又轻轻关了门,轻轻回到房子,在路过苏启的床前停了下来。哥哥已经睡着了,但似乎自己并没有察觉。她悄悄走过去,替苏启摘下眼镜,合了笔,又关上灯。笔记本轻轻扣在床头,但苏生没有翻开去看,即使她很好奇里面写的是什么。一行烫金的文样印在红色的封皮上,在灯火熄灭之前,都一直闪闪发光。
浮生好梦。
她希望那也是苏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