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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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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吕氏等在门口,焦急地左看右看。
整条巷道里空荡荡的,除了灯笼在地上照出的人影,再没其他。
吕氏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往院里走。
可是走了没两步,她又长吁短叹,依旧转身回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远处。
旁边跟着她的侍女原本沉默不多言,但见她这样坐立难安,最终还是将一些事情告诉了她。
“夫人且宽心,我等已派人去通知裴大人,也派人去药店里寻找小姐,只是咱们这院落偏僻,在京城外沿,小姐一时半刻难以赶回。”
“我能等得,可屋里、屋里那位小姐——”
回想起翠花和跟着裴大人的护卫将那位小姐带回的场景,吕氏一时只觉得心突突跳着,说不下去。
跟着那位小姐的侍女显然同在自己家守着的这些侍女很熟悉。
同她简单行了礼,便驾着马车进了内院。
随后从车里扶出一位穿着杏黄衣服的女孩。
那女孩面色如纸,不仅唇角渗血,胸前衣衫和腰间挂着的香囊上,均有斑斑血迹。
瞧见那一幕,婢女们都严阵以待,立时忙碌起来。
护卫很快就不见踪影,翠花也跟着在里面帮忙。
吕氏想找个熟悉的人问,都不知该找谁。
在门口转悠几十趟的工夫里,许多念头在她脑子里闹哄哄地吵。
她一面担心这受伤的女孩等不来静一师太和大夫来,会救不活。
一面又担心这女孩惹上事,会牵连自己和谢羡。
又想到这姑娘年岁同谢羡没差多少,她现在生命垂危,她家父母若是知道该如何伤心害怕。
又想到现在谢羡带着她在外面度日,没了谢家供养,谢羡事事要亲力亲为,她一个女孩子,倘或在外面也受了这样的伤,自己却不知道······
越想越害怕心惊,吕氏止不住眼泪又落了下来。
“母亲?!”
正举着帕子抹泪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有个青稚的声音,吕氏连忙抬头去看。
泪眼朦胧间,却又失望了一回。
巷子那头确实有辆小马车朝这边驶来,只是那车辕上坐着两个她不认识的人。
驾车的那个容貌贵气不凡,一双凤眼,长眉斜飞入鬓,头戴菱花冠,腰间佩剑,目光射来,犹如寒铁凛然。
坐在他身边那个仿若是个小厮,又像是哪个铺子里的伙计,脸上有些脏兮兮。
他头顶一只杂布拼成的毡帽,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干净,但却能看出是旧衣。
吕氏看了之后,收回目光,却不想那辆马车正正停在自己家门前。
还不等吕氏反应过来,那个腰悬佩剑的年轻男子一跃下车,径直从她身边掠过,风一样冲进了庭院中。
吕氏连忙去追去拦,结果身后生出一道力气止住了她。
回身一看,自己的衣服却被那个小厮拉住,吓了她一跳。
吕氏正要从对方手中扯出自己的衣服,就听那小厮说:“母亲,是我,绪绪。”
赫然是谢羡的声音。
吕氏不由得细细去瞧,那眉眼,果然是自己的亲女儿。
“你、你为何作这样打扮······”
话问出口,吕氏忽然也想明白了很多。
这样自然是为了便于行事。
小厮装扮的谢羡也没有费口舌回答她的疑问,只是对她道:“母亲,方才进去的人是去看望在这里养伤的小姐。”
“静一师太在药铺给她瞧过,她是中了毒。解药静一师太可以配置,但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苦于无法再同时配药压制毒性,所以——”
谢羡顿了顿,望向周围。
此时门口除了她和吕氏,已经没有人。
那些侍女早随着方才闯进的年轻男子去了内院。
谢羡收回目光,放心说完后面的话。
“母亲,女儿想问您要三颗六神丹。”
吕氏初时没想起六神丹是什么,后来还是谢羡提醒:“之前在来京城的路上,翠花被一条毒蛇咬了脚腕,女儿做了四颗丸药,翠花服了一颗后,还剩三颗,由您保管起来。”
听到这,吕氏猛烈地摇头。
她并非没有想起,正是由于想起来这种药,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要从女儿手里将药拿来,自己保管。
“母亲,救了女儿、替我们寻了这间院子的裴大人您还记得吗?这位小姐就是裴大人的亲姐姐。”
谢羡握住她的手,耐心劝说。
吕氏眼里已经满是泪花,声音里涌着惧怕,“我晓得的,翠花带那姑娘来的时候,那些女婢不仅不拦着,还跟上帮忙照料······可是——可是一天一夜,绪绪,等那位姑娘服了药,你还能有命在吗?!”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谢羡搂着吕氏向她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道:“母亲教我明礼感恩,女儿时时不忘。可惜雪中送炭的人地位太高,女儿在他面前不过一介蝼蚁,根本不知如何回报,如今居然有这样的机会,母亲可知女儿心中所想?”
除了非常想救栾叶郡主,谢羡也觉得这是个回报裴祭恩情的良机。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想还清裴祭的人情。
那之后,裴家的人和事便彻底同她毫无干系。
“可是、可是······”
吕氏嗫嚅着嘴唇,脑海里不断回想起谢羡上次给翠花服药时所做的一切。
“母亲,不会有事的,顶多昏睡几天而已。上次您也看到了的。”
说话之间,谢羡已将吕氏带至她的房间,并推开了门。
“这种药在服用前,只需要取血三次温养,化开外面的药衣,然后喂食病人服下——”
“可是一次需要一整碗血啊孩子!”
吕氏打断女儿的话,难以自制地喊出了声。
她多希望女儿能露出些动摇来,然而谢羡却只是将她的手握的紧了些。
“母亲,再不快些,那位小姐倘若出事,女儿永远不会心安的。”
明了了谢羡的决心,吕氏只好咬咬牙,含泪挪向床边,将床褥翻开。
看到床上东西的一瞬间,吕氏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她将盖在上头的灰布掀开,又拿剪刀来裁开里面包裹着的荷包。
取出荷包里的一只紫黑色檀木瓶后,递给了谢羡。
谢羡原以为吕氏会分三次给她丸药,没想到吕氏只是摩挲着她的头,说:“去吧,你若不活,母亲自然随你去。”
谢羡面色凝重,但事情紧急,顾不得多说,只郑重道了声“母亲放心”。
便接过药瓶便急奔自己房间,处理起丸药来。
吕氏望着女儿纤细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趴到还翻着一角的床褥上,痛哭起来。
都怪自己没用。
什么事都不能替女儿分忧。
若不是自己带着女儿来京城这是非之地,若不是自己没能在谢家保护好女儿,若不是她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她们娘儿俩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虽然感念裴大人将她们安置在这个院子里,让她们不必流落街头,但真要拿自己女儿的安危去陪裴大人家眷的生死,吕氏又万分心疼、舍不得。
如果可以,她真想割自己的手腕、取自己的血,可惜只有女儿的血,才有那种功效。
处理好丸药,谢羡没有片刻耽搁,立即起身出门走到院里。
院中大部分房间都静悄悄的,唯有一间外面守着不少人,谢羡很容易便知道栾叶郡主裴南绾的所在。
只是知道位置是一回事,想要进去却不那么简单。
房间还是上次裴祭临时借用更衣的那间,只是这次外面台阶上、屋顶上、四面墙上,突然多了很多带着面具的人。
谢羡刚要近前,面前就横出两柄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哪里来的小厮?这里现在不许闲人进!速速离开!”
侍女们顾及着吕氏还住在这,以为是她召来问消息的小厮,只是恐吓一番,并没让侍卫动真格。
谢羡恳切道:“烦去通禀一声,我这里有能够帮到小姐的药。”
那举剑的侍女上下扫了谢羡一眼,似乎很不相信,但是谢羡直接将瓶子双手奉上,她又犹豫了片刻。
僵持了这会儿工夫,里面有人推门出来,愤怒地压低声音斥道:“外面什么东西?再吵闹,扰到郡主休息,统统打死!”
谢羡抬头去看那说话的人,认出是栾叶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提斓。
提斓眼力何其敏锐,多瞧一眼,认出了台下微躬身站着的人是谢羡。
她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原来是谢小姐······还请原谅奴婢说话冒犯了。”
谢羡自然知道她实在是为栾叶郡主忧心,顾不上其他。
但乍听了这话,还是感觉像被人用针刺遍身躯,心里一颤。
她有些庆幸,还好吕氏没有跟着来,没有看见这一幕。
她刚要开口,提斓又说:“我家小姐现在情况也不见好转,还请您催一催静一师太,也不求她能救好我家小姐,只求让我家小姐撑下去,等到其他太医找到解药······”
说到这,泪水实在忍不住,从眼眶里滑落,提斓往后缩回身子,打算闭上门。
谢羡连忙高声叫住她:“提斓姑娘,我是来送药的,请您将这个给郡主带去,能暂时压制毒性六个时辰。”
提斓讶异地顿住,她同之前提剑挡住谢羡的侍女一样,满脸不相信。
但是下一秒,提斓猛地拉开门,跑下台阶,从谢羡手中抢过药瓶,又一把拉过她的手,将人往房间中带去。
谢羡原本以为这次应该可以让郡主服下药了。
然而进了房间后,她瞧见的不是郡主的病榻,而是一扇屏风。
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是方才驾车带她回来的二皇子。
谢羡松了一口气,心中正思忖着要如何给二皇子解释药性,却没想到,这位二皇子走了过来,手里同样拿着一只瓷瓶。
他眉眼间颇有些急切,看着谢羡道:“若你敢说自己的话是真的,便吃下这毒药。绾儿无恙多久,我便保你活多久!”
“你敢吗?!”
谢羡望着他手里快要怼到自己脸上的瓷瓶,一时间愣住了。
然而二皇子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单手抵着眉心,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左右。
“来人,将她拖出——”
谢羡连忙跪下,真切道:“民女敢说自己所言非虚!”
她话音刚落,二皇子便倒出瓷瓶里的毒药,伸手钳制住谢羡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塞进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