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多少恨》darkred

1、殷落

　　面若桃花，皓齿星眸，峨眉淡扫，顾盼生姿。象牙梳，抚过缕缕青丝，冰凉的发丝流淌过暗红色的丝绸，用珊瑚色的钗子高高的盘起，坠上红色的宝石。指尖轻轻滑过镜中明媚的脸——长的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还真是一张会骗人的脸。昨日此时，舞坊的管事花如烟还在对我说，只怪我资质尚浅，可惜了这张花容月貌的脸，不然此次定会把我排入为滕王献舞的十四人中。她说落落，你知道姐姐最疼你，你仅学舞６月有余就有这般成效，姐姐一年后定会让你成为我们御舞坊的头牌。
　　我对着镜子轻轻的笑出声音。她不是我的姐姐。她也不知道，我已经不想再等一年了。于是昨晚那十四人中的某一人突染风寒，而今天，我就要为滕王献舞了。我托起自己尖俏的下颌，对着镜中表情复杂的花如烟说，花姐姐，这样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再等一年岂不可惜？
　　滕王府中。透过遮面的薄纱，我看着厅中把盏言欢的权臣。坐在右侧首席的定是今日的寿星滕王了，果然是当今皇上宠爱的臣弟，一个寿宴引来了众位王爵大臣，就连皇上也赫然坐在主位。低头敛目，悠扬的笛声缓缓奏起，我举起宽大的衣袖遮住微翘的嘴角――看来我的心思终于没有白费。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环佩叮咚，红袖飘飘，旋转中我分明看到厅中惊艳的目光，随着青葱指尖上缓缓流泻的妩媚妖娆而渐渐沉醉。我瞟了一眼主座的高高在上的皇上，只可惜，十四个人来舞这支《凤求凰》，还是太多了。一支水袖轻轻甩出，恰恰落在一只抬起的粉色的绣鞋下。转身，旋转，摔倒。红色的遮面薄纱轻轻飘落，珊瑚色的钗子坠在厅中，红色的宝石碎成零落的几粒，叮叮咚咚的敲在光滑可鉴的地上，响成一片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头青丝盘旋而下，乖巧的落在暗红色的丝绸上。笛声息，舞步停。低垂着头，氤氲出泪水，做出一副孱弱无辜的姿态抚上微肿的脚踝。我听到地面上传来缓慢威严的脚步声。一双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心中一喜，就见那只靴子伸过来，抵在我的下颌上，缓缓抬起。泪眼朦胧中，只看到那片炫目的金色中戏谑而审视的脸。许久，泪滴，点点滴在金色的绸子上，坠成唏嘘的一片。听到身旁纷乱的声音在叫，还不跪下……皇上息怒……切莫为此等婢女坏了皇上的心情……我看着泪眼中不甚清晰的脸诺诺的央求，我的脚……在一片隐约的抽气声中，我被抱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我听到耳边厚实的胸膛低沉的震动，滕王，我就当做回礼带走了……
　　硕大的床上，我蜷缩在冰凉的丝绸中间，看着对面身材高大的男子慢慢的踱过来。此时我早已沐浴熏香，只有发梢垂下点点水滴。他的手伸过来，抚过微湿的发丝，抬起的我的脸，粗粝的拇指划过斑斑泪痕。怔怔的大眼中又要流出泪来，他轻轻的环住我，良久，喃喃的叹道：梨花一枝春带雨，真是我见犹怜。温暖的手掌一下下轻拍着我的头，别哭了，真是个胆小的丫头。他笑着摇头，握住我的脚踝，打量着白皙的皮肤上那一片赫然的红肿。骨节分明的大手滑过脆弱的脚踝，轻轻的揉捏，像是对待珍爱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那只手那么温暖那么大，来自他身上的温度透过冰凉的丝绸一缕一缕都钻进了我的心里。
　　他说，这么胆小的丫头，这么怕疼，怎么还舍得用这种招式来接近我？他的手陡然用力，一股钻心的痛让我叫出声来。
　　我在他的宫殿，坐他的大床上，这个健硕的男人用他执掌千军挥剑杀敌的手紧紧的握住我的脚踝。坐在这华贵却冰凉的丝绸上，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传说中帝王的多变和可拍。我咬着唇，看着捏着我的脚踝却笑得一脸温柔的男人。
　　丫头，谁派你来的？你费尽心思来这里，想要做什么？嗯？
　　皇上，是御舞坊送我来为滕王爷跳舞的。只是我不小心，弄坏了脚……啊！我看着用力收拢手指的男人，泪水渐渐涌上来。
　　丫头，说些实话，兴许还能放过你。
　　我听到骨节慢慢收拢的声音，泪眼朦胧。皇上，我只是一时走神。如果这就是您为我定下的罪……
　　我伏在床上，冷汗一滴滴落下，阵阵剧痛顺着经络传遍周身，就在我以为踝骨要断裂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手。他扶起在床上喘息的我，微温的手指梳理着我额前凌乱的长发。他的目光那么柔和那么暖，仿佛刚刚狠捏着我脚踝的人不是他。他说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殷落。
　　殷落？殷落……别哭了。刚才吓到你了？看你哭的，像只小花猫。来，帮你上些药，很快啊，你就又会蹦蹦跳跳的了。
　　他轻轻的把我放到大床的里面，温热的手指抹上沁凉的药膏在我的脚踝上轻轻的揉捏。我躺在床上，这沁凉的药膏就一路凉到了我的心里。
　　还好，我不会爱上这个男人。

　　满地狼藉。女孩独自在屋中抽噎着，姐姐不要走，姐姐不要走。一身翠绿的女子在门外掩面哭泣，传来官兵的脚步声，女子说落落，姐姐要走了。以后再不能教落落唱歌了。你去找御舞坊的花如烟……女孩躲在大门里望着远去的轿子……
　　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淡红色的纱帐外只属于皇宫的雕梁画栋。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自从姐姐走后，这个梦就代替了姐姐，夜夜陪着我，陪着我一路走到了这个深宫大院。姐姐最喜欢的那首《凤求凰》我也早已练得委婉悠扬。说来也巧，我为姐姐而来，凭借的却也是姐姐教授的一身本领。
　　贴身的丫鬟翠儿为我选了一只红玉钗子斜插在发鬓：“姑娘真是国色天香，难怪誉王如此宠爱。这些天誉王夜夜留宿在暖香阁，各位姑娘都看红了眼。听说前日昭仪娘娘就闹着要见皇上，说是为了娘娘初入宫中就封了昭容不满呢。这不今日德妃、淑妃两位娘娘就忙着给皇上送什么补汤去了！只有贵妃娘娘她……”
　　“翠儿，你既是我的贴身婢女，就该学会谨言慎行，”我看着翠儿略显惊惶的脸，“去拿件淡红绣花的衣服来，我要去园中逛逛。”
　　皇宫来了好些天，这还是我第一次出来逛逛。我看着那片开的火红的牡丹，皇上的宠爱？一夜便封二品昭容，弄得后宫人尽皆知我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新人，如今我怕是已经成了各宫娘娘的眼中钉了。这份宠爱，不要也罢。
　　怕只怕这份宠爱，还是皇上精心安排的呢。想来也是，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以这样一种突兀方式出现的人，换了是我，我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别无所求。
　　翠儿轻扯着我的衣襟：“娘娘，德妃……”
　　尚未转身，就听见一声响亮的耳光，翠儿捂着脸颊委屈的跪在地上。一个宫女尖声的指着翠儿骂道：“哪个宫的不长眼的奴才！在娘娘面前鬼鬼祟祟的说什么！”
　　翠儿叩头道：“奴婢并未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只是我们娘娘初来乍到，奴婢怕娘娘不认得……”
　　“这就是那个新封的昭容？抬起头我来看看，”我微微抬起头，看到一位体态微丰的美人，想来这便是德妃娘娘了，“果然是花容月貌，怪不的皇上这样宠爱。”
　　旁白的宫女叫道：“还不快拜见娘娘！”
　　我就知道，这份宠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跪下，行礼。良久，德妃慢悠悠的说：“琴儿，你看这园中什么花开的最好啊？”
　　德妃的宫女应声到：“娘娘，现今８月中旬正是开花的时节，这园中此时姹紫嫣红的，看不出哪种花开的最好。”
　　德妃道：“我却有办法知道。你只要明年此时再来看，看看还能看到多少今日开着的花，就知道如今日此时哪种花开的最好了。”德妃掐下一朵牡丹，豆蔻的指甲碾碎嫣红的花瓣，碎碎的掉在了我跪着的地上。德妃似喃喃自语的说道：“昭容果然合适穿牡丹一般的红色。只是要在这园子里开花，是要把根深深地扎到地下，才会开的长久。”
　　“德妃，难得你有如此兴致游园，”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过来，“这不是新封的昭容吗？怎么跪在这里不起呢？定是德妃贪看景致忘了请妹妹起来了。”我被轻轻的扶起来，看到一张精致的脸。
　　“贵妃娘娘来的真是时候。”德妃凉凉的说道，“妹妹这里是看昭容入宫以来只知道服侍皇上，不知道拜见我们姐妹，因而在教昭容宫中的礼仪呢。”
　　“昭容是新人，纵使皇上多些宠爱，德妃又何必如此计较呢。德妃刚进宫时不也是夜夜恩宠？”贵妃轻笑的看着我：“妹妹，德妃也不过是教你些礼数，这后宫可不比寻常人家般随意。不过有一句话德妃还真是说对了，”贵妃接过宫女手中新摘的牡丹，“妹妹果真适合这牡丹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捧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