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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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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日子,彼此相安无事,羽浮没有离开过寝宫,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行动不方便,走路要人搀扶。
春去秋来,他的身子愈重,不大爱动弹,时常坐在院子里看落叶凋败,仿佛看见了他的一生,心里空落落的。
可墨澈说外面风大,不让他多待。
他不想见墨澈,也拦不住他,这偌大的皇宫都是他的,连一个敢为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纵然伺候的丫头们心疼他,可也是人微言轻。
从遇见墨澈的那一天起,他一直在被迫选择,身不由己。
大臣们不顾皇帝的反对,自作主张地张罗选秀之事。
他们不满羽浮作为皇后,便千方百计地给他添堵。
后宫之事一向由皇后做主,选秀的名册送到羽浮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心烦意乱,便让人扔进火炉子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墨澈不知道这件事。
这些日子他天上地下两头跑,琐事缠身,分身乏术,一有时间便往羽浮宫里跑,一门心思扑在他的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事,吩咐掌事,在羽浮生产之前,任何事都别来烦他,直至皇后平安生下小皇子。
掌事也的确尽职尽责,所有呈上来的折子皆被积压在宣政殿,无论缓急。
久而久之,大臣们便识相地不去打扰他。
可他们没有就此消停,把主意打到羽浮头上,变着法地把消息呈给他,苦口婆心地劝他,字字珠玑,让他代陛下处理,看似忠贞不二,实际是对羽浮的下马威,他们认为这位被皇帝偏爱的皇后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似祸国殃民的妲己。
羽浮也没让他们失望,如他们所愿,对于递进来的折子置之不理,要么让人丢进水里,要么让人丢进火里,总之,无法完好无损地从他空中出去。
这些事他从未与墨澈说过。
他许久没和墨澈说话了,纵使两人单独相处,也是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
他早已心如死灰,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会让他感觉还活着。
墨澈于他,只是空气,他的事也与他无关。
见他如此,大臣们便得寸进尺,右相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口口声声说着,皇后身子不方便,陛下身边少不得要个体己之人,便把他的外甥女送进了宫,倚老卖老地去劝说羽浮,不曾想,被羽浮拒之门外,见都不见一面,仍不死心,写了好几封折子递进来,皆被搁在案上生尘。
羽浮今日起得有些早,喝过药便又睡了个回笼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丞相的外甥女在外面求见,他身子不便,心里也莫名不舒服,说什么也不见,让人打发了她去。
那位丞相的外甥女名唤悠蓝,也是个固执的,不到黄河心不死,羽浮不见她,她便一直站在门外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
用晚膳的时候,贴身丫头告诉他,悠蓝姑娘还在门外等着。
羽浮没了食欲,放下筷子,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鼓鼓胀胀的太阳穴,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悠蓝年纪不大,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温言软语,进退有礼,没有他想象中的嚣张跋扈,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他用小毯子盖住圆滚滚的肚子,倚在柔软的贵妃榻上,两个丫头跪在地上给他捏腿。
他的腿在夜里常抽筋,总是睡不好,有好些日子了,孕期的反应很大。
悠蓝进来便给他跪下。
他一开始被扰得心烦,这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让人给她搬了个椅子,关心道,“站了这么久,累了吧?坐着说话吧。”
一言一行倒颇有皇后的气度。
悠蓝伏了伏身子,柔柔地说道,“进宫好几日,一直没来给皇后请安,是悠蓝的不是,还请皇后恕罪。”
羽浮抬了抬手,说道,“不打紧。”
悠蓝坐下,紧张地搅弄着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寒暄了两句,“皇后近来可好?肚子里的孩子还闹腾吗?”
“一切安好。”羽浮敷衍地回了句,说道,“你有事直说吧,不用绕弯子,我知你今日来不是给我请安这么简单。”
他说完这话,便看见悠蓝窘迫地涨红了脸。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姑娘,所作所为不过是父母之命,他们一样,身不由己。
她硬着头皮说道,“悠蓝想伺候陛下,望皇后许可。”
羽浮一愣,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让他心头有些酸涩,深呼吸了两口气,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喜欢墨澈吗?”
他直呼皇帝的名讳,让悠蓝吓了一跳,立马从椅子上起身,又跪在了他的面前。
“是。”她语气坚定地说道,“陛下英明神武,一表人才,悠蓝倾心已久。”
羽浮垂眸看着她,眼神淡漠,淡淡地说道,“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帮不了你,他不在宫中。”
“悠蓝知道,可是陛下那么宠爱皇后,一回宫也只会到您这里来,只要您在陛下面前开口,陛下一定会让悠蓝侍君侧的。”悠蓝急切地说道,生怕他不同意。
羽浮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说道,“皇后,您如今怀身大肚,不方便伺候陛下,早晚会有人代替您陪伴君侧,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人,您说是吗?”
“若是皇后让悠蓝伺候陛下,悠蓝一定会全心全意念着皇后的恩德,听您的吩咐。”
羽浮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悠蓝,轻声道,“他今晚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会吩咐不许别人进来打扰你们,余下的便看你自己的了。”
“谢皇后。”悠蓝喜出望外,给他磕了个头。
他说完,慢吞吞地往外走,走了很久,住进了离寝宫最远的偏殿。
那天晚上他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慌乱,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墨澈回来的很晚,四处奔波,一身疲倦,一心一意只想见羽浮,想抱抱他,亲亲他,摸摸他的肚子,感受孩子的心跳,可偏偏他进宫没看见羽浮,只看见了个衣着裸露的陌生女子,勃然大怒,把人赶出了宫。
宫人们哆哆嗦嗦跪了一地,说不出羽浮的下落,墨澈脸色铁青,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拖出去砍头。
深更半夜,宫中哀嚎遍野,求饶声此起彼伏。
忽然,羽浮身边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双手都是血,脸色苍白,哭哭啼啼的,声音都在颤抖,“陛下,皇后早产,在东偏殿,您快去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墨澈便似一阵风消失在原地。
原是羽浮在殿内不慎跌倒了。
墨澈冲过去,羽浮躺在地上,疼得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死死捂着肚子,下面的衣裳被血染透,丫头们围在他的身侧,不知所措。
“羽浮!”
墨澈把他抱到床上,一遍遍在他的耳边叫他的名字。
“啊……”他疼得意识模糊,发出痛苦的呜咽,紧紧抓着墨澈的手,在他的胳膊上抓出了几道带血的指甲印。
产婆也赶到了。
接生的一切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产婆是个很有经验的,顶着墨澈冷冽的目光,压力很大,有条不紊地给皇后接生。
她原想让皇帝出去,产房种地,血腥味重,人们常觉得是不吉利的,可是墨澈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便被吓得闭口不言,全神贯注地给羽浮接生。
可是进展却不那么顺利。
羽浮不仅早产,而且胎位不正,长时间的郁结于心,身子虚弱,经不起折腾,疼得受不住,没一会便晕了过去。
产婆急忙在他口中放了人参,吊上来一口气。
他被袭来的阵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眼泪决堤,身下的床单都被他抓破,疼得喊不出声音,张着嘴,泪眼婆娑地看着屋顶,脆弱而又无助。
“皇后,您要用力啊!不然小皇子会没命的。”产破急得额头布满了汗。
“啊!”
产婆用手在他肚子上按了一下,他疼得失声尖叫,哭着摇头,喊道,“我不行了!疼……呜呜……我不要生了……”
墨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厉声对产婆命令道,“不要管孩子,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他不可以有事。”
产婆连连点头。
“不行!”羽浮神智有一刻的清明,挣扎着抓住墨澈的胳膊,艰难地说道,“孩子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这是师兄的孩子。
“啊!”他话还没说完又被疼晕了过去。
一次次晕过去又醒过来,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的衣服湿透,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指尖都抬不起来,疼得声音虚弱,喘气都是痛苦的。
他难产,生了一天一夜,墨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终于,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寂静的夜空,他用尽全力,大叫了一声,拼了命地把孩子生了下来,而自己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恭喜皇上,是位小皇子。”产婆把孩子抱到墨澈面前,松了一口气。
墨澈看了一眼这个羽浮用命换来的孩子,让人把他抱下去,担忧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人,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产婆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说道,“皇后身子弱,生下孩子已是不易,体力不支,而且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性命没有大碍,只是不知何时会醒来。”
墨澈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下去吧。”
羽浮又一次丢下了他。
他可以等,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羽浮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他终于坐不住了,把司命叫过来守着,回去找人帮忙。
天后对他恨之入骨,还把太白关进了天牢,处处与他作对,自然不会救羽浮,如今想想,也只有那个女人可以帮他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天后针对他,绝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年,他一直让司命暗中打探,查清了当年之事。如他所猜,他不是天后亲生,他的母亲是万妖女王,妖族的人,阴差阳错与天帝邂逅,生下了他,可是后来,妖族与天族水火不容,万妖女王被镇压在流光镜中,天后又无所出,他便被天帝带回宫中,对外称是天后之子,作储君培养。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与他们关系不大,他和天后没有多少往来,感情不深,没有爱便不会恨她,只是对于她为了对付自己,把羽浮打下天界耿耿于怀。
从前不说是时机不成熟,如今,他羽翼已丰,便没有什么顾及。
他去了云宫,与镜子里那个女人做了个交易。
他把人放出来,她可以帮他唤醒羽浮,不过有一个条件,便是把天后交由她处置。
他当然答应,他们之间没有母子情,说的好听些,不过是合作伙伴,他心里只有羽浮,至于天后,是生是死,与他无关,所有人都应当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