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夜》鹿倦白

1、我想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贺先生:
　　见字如面。

　　我写下这封信的时间是槐璨纪年胧月历645年十月十日。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们估计已经离婚了。

　　15年前，我满怀欣喜的嫁给了您，妄想您也能够回我一同样的感情。于是我学了做饭，学了绘画，每周末都要去画展，去听以前我根本不想听的钢琴曲，放弃了我练了近八年的单簧管。因为你说你喜欢乖一点的，有排面的。

　　我压抑自己的天性，磨平棱角，变得不像自己。当时我只想让您给我一个回眸。

　　我现在才了解呀，我是贺太太，贺太太也可以是它只是您的一个附属品，对一个附属品，当他突然碎裂的时候，您只会感到可惜，绝不会伤心。

　　您本该在衣香鬓影里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温文尔雅。您本该处于云端。

　　我就是一团烂泥，相比起您而言。

　　我本不是如此自卑。

　　您记得之前吗？应该是五年前。猎户座一颗超新星爆炸，爆炸的余波绵延万里。

　　您当时在斯兰卡，也受到了那爆炸的余波。

　　但是您给我发消息说，有重要的事。当时我不顾自己位于玫瑰星云，订了最近的票去了斯兰卡。

　　但要到斯兰卡从猎户座经过，我竟也没想过那么多。

　　飞梭开着次元折叠，我在舷窗看见星尘如烟花，防御壁撞碎了窗外游荡的陨石。

　　当我不顾生命危险来到您身边时，您也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您重要的事确实重要，但是我不重要。

　　我不是所谓的矫情，我只是想听您安慰我一句。

　　当然您想说我矫情就矫情吧。

　　所幸，十年的蹉跎已经磨平了我所有的感情。

　　所以当有一次，那应该是三年前。您罕见的约我去看歌剧的时候，当我在您旁边，您却说帮忙应付一下舆论，转身牵起另外一位小姐的手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太多的悲伤，只有无穷无尽的难堪。

　　我想您留我些自尊。最起码，您要让我觉得，喜欢您并不是件羞耻的事。

　　因而当那位小姐独自找我，说让我尽快让位的时候，我竟生出一种早该如此的的感觉。

　　那天晚上回家里收拾东西，竟找出一条很久没有见过的衣服。

　　那是我之前为自己绣的嫁衣。我的家乡有个传统：每个人成年时，就要开始准备自己嫁衣的布料，等遇到那个心属之人的时候，就在衣服上绣小雏菊，当你把小雏菊绣满时，所爱之人就会回应你的祈愿。

　　我本是不信的，直到遇见了您。您说我不需要做这些事，有失他的面子。

　　于是它就被我藏起来，直到那天才被发现。

　　之后的那两天您都没回来，我便在嫁衣上绣满了小雏菊。嫁衣的尺寸是我成年时的大小，现如今已经穿不上了。

　　那位小姐的身形和刚成年的我差不多，于是我委人将嫁衣送给了她。希望她不要因为嫌弃而丢掉。

　　先生，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您小时，在那个偏远地方的一角琴房。

　　当时母亲刚赌赢一把钱，心里高兴，便送我去学了单簧管 。

　　当时我吹得断断续续，难以入耳。但有个男孩，会倚在窗边笑着对我说：真好听。那天大雨刚歇，露出久违的太阳。我想着，我将永远，永远记得那一天。

　　但我之后再没见过那个会夸我的人，那时的记忆却很鲜明。

　　卓林星首都西郊，我们举行婚礼的地方。曾埋藏一个未曾出世的人。它不过那么小一团，却没有骨灰，没有衣冠冢，埋在那里的不过是它离我而去时我沾血的衣服。

　　它应该不想你去找他，请您不要去那里。抱歉我忘了，先生，您贵人事多，怎么会去卓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我对它有很多幻想，我想过它是男是女，我还想它幼儿园要上哪里，我想它大学要报考什么专业，我想它以后会找一个怎样的伴侣……但我没想，我从没想过，我都没见过它，它就离我而去。（上面三段话被墨水抹掉了）

　　抱歉贺先生，上面那段话可能会对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文字，不必深究。以及，按照结婚时的协议，我将净身出户，我在结婚后获得的一切财产都将对半折合成通用币，请您无需担心。

　　贺先生，我写下这封信，是为了道别。

　　为了您道别，为过去我自己道别。

　　就这样吧，贺先生，不多打扰。

　　最后，我祝您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还祝您和那位小姐喜结连理，相守白头。

　　于槐璨纪年胧月历645年十月十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