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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汝夫甚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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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偃注视着手中信封上明显被拆开过的痕迹,面露难色。
“我觉得还是不念为好。”
君韶瞪了她一眼:“快念!”
司偃无奈地把信抽出来,粗略扫了一眼,随后不动了。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君韶不耐烦地抢过信纸,“我自己念!”
司偃一把捂住她嘴,“别!”
君韶不满地挣扎,然后看清了信纸上的内容。
随后,她挣扎的动作幅度渐渐变小,最终,停了下来。
[阿韶:
不要逼我,我不爱你,只当你是姐姐。你若强娶,便只能得到我的尸体。你既爱我,便该依着我,看我幸福,而非逼我走上绝路。]
君韶拿着信纸的手开始颤抖,半晌,她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扭头对着司偃:“我逼他了?”
司偃不忍地摇摇头。
君韶仍茫然地问她:“他不喜欢我,上元节为何约我看灯?”
司偃心中默念:因为女皇陛下公务繁忙拒了他的邀约。
君韶喃喃自问一般:“他不喜欢我,我说去求赐婚圣旨,他怎么不拦着……”
司偃不忍开口:当然是因为,他想借你去试探陛下的态度。即便最终圣旨降下,以你对他的感情,即便他逃婚,也自会为兰府求情。
司偃一句都没说出口,君韶却好像都懂了。
她就好像突然经历了世界的残酷,长大了一般,塌下了一直挺直的脊背。
“也是,谁会喜欢我这样的纨绔呢?”
“是我盲目自大,痴心妄想了。”
她已注意不到周围所有人各色的眼神,黯然转身准备上马。
“回去吧,司偃。”
“兰大人,不必跪了,我自会向皇姐澄清,兰府不会有事。”
兰缨忙伏倒:“多谢殿下!”
君韶调转马头。
“等等!”
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却掩不住音色的清润悦耳。
君韶停住。
那道声音颤抖着开口。
“我喜欢你,你不是纨绔,没有盲目自大。兰渠他不嫁你,我嫁你!”
满场哗然。
君韶浑噩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记,有了瞬间的清明。
皇家被退婚,她就这么回去,丢的是皇家的脸,是皇姐的脸,全天下都会说,她们皇家降旨强娶臣子,逼得人逃婚。
但若这圣旨今日被接下,就代表着皇家没有逼迫。
而她自己,既然是个纨绔,那娶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小公子贸然跳出来,当着数百人的面说这番话,又大胆又遭人口舌,却护住了她的脸面。
今日她的面子算保住了,小公子的名声却是没得一干二净。
他的情她不能不承。
日后,她会好好待他。
君韶扯住缰绳。
半晌,她调转马头。
“兰大人接旨。”
兰缨有些发福的脸上还残存着些许怔愣,但浸淫官场多年,反应奇快。
“臣谢主隆恩!”
君韶淡淡点头。
“司偃,聘礼单子。”
司偃忙上前与兰府对接。
附近的百姓被一一疏散。
君韶这才抬眼往之前声音传来处看去。
?
她微微怔住。
人呢?
刚刚还看见人在墙头上趴着呢?
她走过去,绕过兰府大门,进门右拐往树旁而去。
要娶的人长什么样她总得看个大概吧?
兰十五刚刚眼疾手快从树上跳下来,躲在墙根底下,捂着自己滚烫的脸喘着气。
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安王殿下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了!
自己现在披头散发的,又穿着身粗布短打,怎么能被她看见呢!
正懊悔着,旁边的兰十六突然拍了拍他。
“十五,有人过来了。”
兰十五猛地一惊,连忙站起来拉过他:“我们快回去!”
结果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君韶的声音。
“站住。”
兰十五猛地僵住,背对着她不敢动。
“转过身来。”
兰十五一动不动。
一旁的兰十六倒是转回去了。
“安王殿下万福金安!”
君韶点头应下,“平身。”
她又对着兰十五:“叫什么名字?”
兰十五肩膀有些颤抖,没有开口。
君韶短促地笑了一声:“刚刚胆子不是挺大的。”
兰十六忙开口:“殿下,他叫兰十五,您可千万记得,他长得特别好看!”
君韶心中苦笑。
再好看,能好看得过兰渠?
不过,小公子既然为自己名声都不要了,即便貌丑如无盐,她也是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再看他现在不敢叫自己瞧的样子,大概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吧。
她没强求,对着兰十六颔首:“你们回去休息吧,聘礼单子后面会送过去。”
说完,她转身离开。
兰十六这才把激动情绪放出来,戳了戳十五后腰,嗓音压得极低,音调却高得很。
“十五,你要当王君啦!”
他满脸喜色,“你出头了,十五!你从那个院子里走出来了!”
兰十五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半晌才结结巴巴:“我,我没想到……”
他没想到自己看着君韶心灰意冷,会控制不住地哄她开心。
他也没想到,君韶就坡下驴之后,真的要娶他。
一股不真实感涌上心头。
所以,那个以前他看都只敢远远偷看的人,就要成为他以后相伴一生的枕边人了?
他日后,可以一睁眼就看到安王殿下,可以与她一同用膳,散步,甚至……
兰十五心神剧震,脸颊羞红,也就没留意到,一道微微发胖的身影在面前站定。
兰缨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胆子不小。”
“兰十五。”
“五十四人中,你是表现最好的那一个。”
兰缨不带感情地开口,同时示意左右将兰十六先带回去。
待附近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她又开口。
“本就打算将你送入安王府,如今也算是殊途同归。”
她语调阴森,兰十五听着,后背有些发凉,他抬眼看去,却又见兰缨面上满是慈爱之色。
“今日起,你便是兰府嫡二公子了,要做王君的人,身份自然得尊贵一些。”
“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去你父亲那里,等着出嫁吧。”
兰十五是从未见过自己亲生父亲的,据说那人早已在生产那日就血崩而亡。
兰缨刚刚所说的父亲,是兰府正君,郭氏。
语毕,兰缨缓缓离去。
几个侍长围过来,“二公子请随奴侍们来。”
兰十五点头,不动声色跟上去。
“劳烦几位爹爹。”
*
那边君韶放下聘礼,待司偃与兰府交代清楚,便一把搂过她脖子。
“本王记得,你惦记那两坛竹叶青有些时日了。”
司偃十分赞同地点头:“确实。”
“不过,”她将君韶手臂扒拉下来,“借酒消愁的话,可对不起这好酒。”
君韶冷嗤一声:“借酒浇愁,那是懦夫所为。”
半个时辰后,司偃面无表情,被抱着脖子,蹭了一身的眼泪鼻涕。
“他怎能如此待我啊!”
君韶撕心裂肺。
“我们自三岁起便相识,相处十余年,我为他上树逮过鸟下河摸过鱼,什么金的银的玉的只要他说一句喜欢我就给他送去,他唤我我就去,不理我我就走,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
司偃淡然抿了口酒。
“你有一处做的不好。”
“什么?”君韶泪眼朦胧望向她。
“你不够强。”
司偃拍了拍她肩膀。
“兰渠公子,只爱强者。你对他再好,不过是弱者摇尾乞怜罢了。”
君韶摇头:“不懂。他想要什么,我都有能力捧到他面前,我哪里不够强。”
司偃叹了口气。
“你把一切捧到他面前,靠的是陛下对你的宠爱,而不是你自身的威能。”
“对兰渠公子来说,你对他好,就与府门口那只白狗舔人裤脚一般,不值一提。”
“殿下,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个纨绔。”
司偃虽为尚书之女,但自小与君韶一同长大,两人亲如姐妹,她才胆敢直言不讳。
而君韶显然不会怪她。
相反,君韶愣了一会儿之后,反而不哭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咽下:“我懂了。”
世人都爱强者,而非强者身前那个狐假虎威的纨绔。
可是,做个纨绔,逍遥自在,哪里不好了?
兰渠不爱,不还有个兰十五喜欢吗?
突然,她想起自己没娶到兰渠,倒是娶到了另外一个,便随口提起。
“当时那小公子趴在墙头,你可看见他脸了?”
司偃挑眉:“怎么?”
君韶酒劲上来有些犯困,口齿不清:“我没看清,他也不让我瞧,只给了个背影,腰倒是细得离谱。”
“你看清没?他眉眼如何?”
司偃咽了口酒。
她当时的确看清了。
“眉眼……一绝。”
“好看?”君韶半眯起眼睛,有些想往桌面上倒。
司偃笃定:“好看。”
君韶却是嘟嘟囔囔:“再好看,能有兰渠好看……”
司偃摇头:“不然。”
“比兰渠公子,还要清丽数倍。”
“即便他粗布衣衫,发鬓凌乱。”
她说完,等待君韶回应,却久久不闻其声。
一低头,却见君韶已然醉得人事不知。
司偃摇摇头,把人扛起来撑住。
“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