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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我最爱一抹素白。
白色,是无羁,是嚣张,是磊落,是洒脱。
天地间,我也最厌一种白色。
白雾。
我讨厌雾。
我最厌一人身陷雾中。
因为雾,总是,隐藏着太多,阻隔着太多。
放眼,迷途茫莽,孑然一身。
我害怕。
我其实也会害怕的。
我害怕,孤独。
但我不会说。
身倚青锋,歃血江湖。我,本没有说怕的权力。
所以我不说。
我不说,他就不知道。
今夜,我却背了他,匿身于这浓雾之中,静望着远处幢幢的一片影。
那是一栋楼,名,冲霄。
那楼在白日看时,也是个奢华所在。
红柱盘龙,凤上椽头,颇有一番气势。
我喜欢这栋楼。
我想在那楼上邀他喝上一壶酒。
然,我不喜欢如今这楼上之人。
国之将陷,谄媚得权,勾奸通敌。
我说,龌龊如此,杀。
他却说,不可。
言辞义正,擒贼抓赃,方以昭天下。
如是,我弃了傲然,摒了恐惧,栖身于此。
只为,这一役,无可言败。
笑挑乱箭蒺网,闯楼夺书。
酣战白衣染,狂我凌云志。
画影音裂,暗囊袋空,
恍悟,酒尽也,痴论逍遥。
一箭,中左肩,无妨;
一箭,嵌右臂,可忍;
一箭,破前肋,犹战;
一箭,一箭……我乱了脚下,赤铜割肤。
然后,那一箭,一箭,穿心。
我错愕的退了步,剑锋倚地,忽然间就记起许多事。
安平初遇,他抱了拳,称我一声白五爷;
汴梁重逢,他持了剑,喝我一声锦毛鼠;
陷空岛,他喝了我的酒,叫我一声白玉堂;
开封府,他着了官服,问我一声白护卫;
至辞官而去,相逢江湖,他终应我论剑,唤我一声“兄”;
“猫儿,猫儿,中秋节可要和我去喝上两杯?”
“公务在身,白兄见谅。”
“笨猫没酒量,怕变成了醉死猫吧?”
“……”
“城北樊楼,迟者自罚三百杯。”
“……”
我笑了。
其实我早知,他不会去。
他总是有太多的贤良要保护,总是有太多的道义要伸张。
我若此时回去,他一定未到。
所以,这酒,总是该罚他的。
但他许是会到吧?
他应了我那么多年,总不能再推下去。
啧,死猫,可惜你白爷爷反是去不得了,便宜你那几坛好酒。
不过,也罢,今日这般的雾,也赏不得月,你去喝闷酒吧,尝尝等人的滋味。
等一个一定不会到的人。
很辛苦吧?
其实,我也是想回去的,想与你,把酒论华灯......
华灯……?
很朦胧的一盏灯。
红彤彤的在越来越冷的空气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争斗声起。
呵,天不亡我。
这盟书,我是一定要带给他的。
醒过来的时候,我已是斜躺在他怀中了。
“为何?为何?”他颤了音,蹙了眉,质问,“为何践你我之约?”
“为何?”我笑了,“好让你先变个刺猬吗?”
抖着手,我从胸前摸出那叶纸,递给他。他一凛,没有去接。
我恼了:“臭猫,你敢嫌脏?那可都是你白爷爷的血。”
他不应,却携了我的手。
“死猫你……”我欲挣,却见了他身边一盏灯,本是白底,竟已染得赤红。
“你……”我短了气,偏是还要问到心安,“你可伤了?”
他低下头,喃喃:“不打紧。”
他低下头,我看不到他的脸。但突然,我就感觉到,一样东西,暖暖的,滴落在我的唇边。
苦涩。
“堂堂南侠,怎么哭得?”我一愣,随即讽他。
“我……”他犹豫了,然后,他回答,回答我说,“我怕。”
“……。怕……?怕什么?”
“我怕。
我害怕,孤独。”
……
……
……
我笑出了声,笑得忍不住颤了全身,颤的伤口阵阵巨痛。
“白兄,”他皱眉,“展某可有冒犯之处?”
我不答他,仍是笑,笑到落泪。
“喂,猫儿,”我说,“那盏灯好看的紧呢。”
“?”
“不论如何,今日仍算你迟。”
“……”
“你敢耍赖吗?”
“……”
“那三百杯酒,你……莫要忘了。”
“……”
“喂,臭猫……应我.....你要害白爷爷……死不……瞑目?”
他又是一凛,明显加了手上力度,字字笃定:“展某,记下了。”
我仍笑,笑着,阖眸。
猫儿,这可是你自己应的。
欠下的东西,可是一定要还的。
白爷爷,等你,便是。
猫儿,今夜,真不是个好天气啊。
有灯。
无月。
文by玉衡
05-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