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珠》不尽雨

20、暗藏

　　城南到城东，只要住人的地方到处都举着火把。月光如烟，细雨如雾，笼罩着所有人。

　　巫阴看着天上落下的雨丝，面色如寒冰。

　　阿汝已经被找到，在一户人家的柴蓬里，被绑着手脚堵了嘴。寻人的百姓将她救出。
　　一见到巫阴她就跪了下来，眼眶泛红，低垂着头，“奴该死。瑶姬被他们带走了。”

　　巫阴垂眼看她，眼里没有情绪亦没有温度。
　　一个老人压着声，在人群中与身侧旁人谈论，“这人家啊，我之前听他家男人念叨儿子二十多了还没个媳妇儿，要找个媳妇儿给祖宗看看。他家祖宗埋在靠北边的林子里呢。”

　　赢霁站在巫阴身侧，他也跟着找了羲瑶许久。巫阴今晚极其阴沉，是他从未见过的，“去北边找找？”
　　巫阴未答话，他只能兀自分了一波人往北边去找。

　　奇伢站在人群后，脸上也带着些许的着急，但并未参与事件之中。
　　同身侧长庚低语，“望你日后，平步青云。”

　　“你呢，不打算同我一道？”
　　“我的身契在赢微手里，还能去哪儿？”

　　“日后，让公子羿买你下来。”
　　“呵呵，日后，不知可还能记得起我。”
　　“我必不会忘记你。”

　　“人若有志，不负才学，在哪儿都能有所作为。日后，你我许能再见共事。赢微也不是个草包子。”

　　两人话未说完，见赢弈骑着马慢悠悠回来。他身前还坐着个人。
　　羲瑶见到巫阴，顿觉满腹委屈，赢弈将她抱下马，她便向巫阴跑了过去扑到他身上。

　　巫阴搂着羲瑶，摸了摸她沾着湿意的头发，抬起视线落到赢弈身上，几乎要将他凌迟，“神女，怎会与你在一起？”
　　羲瑶生怕巫阴误会赢弈，当即退开，抓着他的手写：他救了我

　　巫阴看到她腕上的伤，一只腕子缠着毛边的布条，一只腕子破皮沁着血点。衣裳脏兮兮的，脸颊嫩红，眼睛红红肿肿。
　　惨兮兮一副模样。

　　羲瑶感觉到他的怒气，再次抱住他。

　　赢弈看她一下马就跑向巫阴，目光阴冷冷牵着马离开去拴马。
　　暗处，长庚到他身前，行了个礼，“公子羿，发生什么事了么？”

　　“无事，不日当就会返回殷都，你到时跟着一道即可。到了殷都，我会给你安排。”
　　“是。”

　　拴上马，赢弈回头看向燃烧的火堆旁巫阴的背影。
　　发生今晚一事，巫阴必不会于此再多留。

　　他提步回了草蓬里。

　　羲瑶趴在巫阴怀里，缓了好一会儿仍旧是委屈心有余悸的想哭。巫阴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她，她回过头，却发现已经不见了赢弈的身影。
　　心里焦急。

　　他的伤。

　　可巫阴哥哥不允许她靠近他。

　　天空雨丝飘的很细，巫阴让阿汝取来新的衣裳先给羲瑶披上，拉着她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坐下。
　　火焰燃烧得热烈，驱散雨水的寒气，也烤着羲瑶身上的湿意，让她泛凉的手逐渐温暖。

　　巫阴将她两只手腕的伤重新包扎，却看她心不在焉，“发生了什么，小瑶不与我说说么？”

　　羲瑶回神，心中委屈又涌了上来，抓着他的手与他写，几个人抓了她，要她嫁给一个男人，给他们生孩子。一边写一边又哭起来。
　　“好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不会再发生了。”巫阴擦擦她的眼泪，止了她再回忆。

　　火焰热意腾腾，照得羲瑶的脸橙红明明暗暗。她靠在巫阴手臂上，愈发困顿。
　　可她还得去给公子羿看伤，要等巫阴哥哥睡下再去。

　　但巫阴坐着，没有丝毫去休息的打算。阿汝在一旁站着，不敢出声。

　　巫阴低头看羲瑶，她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不禁笑，“困了就去睡吧。”
　　羲瑶强打起精神来，坐直身，摇头。

　　赢弈靠在草蓬的窗口旁，目光看向外头火堆旁的两人。

　　夜深了，细雨停了。
　　羲瑶靠着巫阴已经快要睡着，火堆燃烧噼啪作响。忽然嘲杂的人声自远处而来，越来越近，羲瑶被吵醒。

　　巫阴站起身，羲瑶晃了晃身子，不待阿汝来扶她，她已跟着巫阴站起来。
　　看到人群拖着四人回来，正看着，巫阴的手掌覆在她眼前，遮挡她的视线一片黑暗。
　　“阿汝，带她去休息。”

　　羲瑶抬手想要拿下巫阴的手，又听他的声音，“小瑶听话。”
　　她只好作罢，摇头表示不想去休息。她看到了，那几个人被抓了回来。
　　她想知道，他们要怎么办。

　　而后她听到巫阴的声音，“既然找到了，那就活剥处决，分尸，祭天。神女岂是他们可染指，向天谢罪吧。”
　　“你们若不能处理好，上天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羲瑶顿觉一阵寒意自脚底而升，将她整个人冻在原地。

　　她想说什么，可说不出。她想要拿下巫阴的手，与他写字，让他换个惩罚。可巫阴捂着她的眼睛，她的力气远远不及巫阴。
　　巫阴让她闭眼，带她离开。

　　刚转过身，她就又听到巫阴冰冷的声音，“让他们安静些，神女已经很累。再吵到神女，你们的罪过要如何能抵消。”

　　赢弈看着外头的处决，看着乖乖随巫阴离开的羲瑶，“不怕巫阴，倒是只怕我。”

　　在城北林间若他杀了那四人。她想是会转头就跑。
　　明明是为救她。

　　他收回视线。

　　死在他手上，还痛快些。
　　或许这也算是天意吧，呵。

　　不再管外头。因今夜草蓬外的空地上处决祭祀。赢弈未出去。
　　这个草蓬并非属于他一人，赢启、赢霁、巫阴、奇伢都在此休息。

　　此时赢启已经在草席上屈立着一条腿躺着了。见赢弈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外头，这会儿才转身回来，“羿王兄在看什么？那些乱哄哄的事，有何可看。”

　　赢弈在席上坐下，“看少祭司，心狠手辣。咳。”

　　“王兄的伤可还好？”赢启坐了起来。
　　赢弈敷衍他，“许是下雨的缘故，无甚事。”

　　赢启却忽然问到，“少祭司可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赢弈看他一眼，躺下身，“王弟指得什么？”

　　赢启没再继续说，也躺了下来。神色思索。

　　夜过大半，草蓬里的人都已睡下。门忽然打开一条缝，背着月光出现一个纤小的人影。
　　羲瑶小心翼翼挤进门缝，手中握着个比她拳头大的夜明珠，借着窗外的月光和夜明珠的光晕找到赢弈。

　　纤柔的手轻轻推了推他，又戳了戳他的脸颊。见人不醒，皱起眉头。
　　她好困，但她还是要信守承诺。他怎么睡得这么死啊，要生气了。

　　羲瑶俯身，往赢弈领子里吹冷风，“呼～”
　　再不醒，以后都不理他了。
　　但又还是很担心他的伤，怎么办啊。

　　“呼～”
　　他不冷吗？好生气啊。

　　赢弈醒了，从被推第一下便醒了。嗅到些若有似无的甜香气才没动手。
　　睁开眼来，侧眸，目光对上羲瑶那润润的杏眸。她手里拿着颗很大的夜明珠，足够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羲瑶被他突然看来的视线吓到，后退了一些，回过神就去抓他的手，要拉他起身。
　　又从腰间佩囊取出药瓶在他面前摇了摇，告诉他她找他看伤。

　　赢弈坐起身，被她拉着打开门出去。羲瑶见他把门开的很大，急急忙忙去把门合上。

　　外头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唯剩月光，还有羲瑶手中那颗夜明珠照明。
　　她拉着他在上次那棵树旁停下，将夜明珠递到赢弈手里。

　　阴暗，光斑细碎的树影里明亮起来。
　　羲瑶仰头看着赢弈，等他坐下，他不坐下她没法给他看伤。

　　赢弈垂眸看着她，夜明珠的光亮照清她的脸，抬手指向已经熄灭的火堆处，“那几人的尸身皮肉在那儿被分割、焚烧，献祭给天。不怕么？”

　　他想问得是巫阴做了这些事，她不怕么。

　　羲瑶随他手指的看去，月光洒落的那处，仿佛能看到地上的血。她踉跄后退。
　　她不想听他提。
　　她做了噩梦，惊醒后不敢再睡才起身，想找个人陪陪自己。

　　阿汝就在她身边睡着，可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心慌不止。
　　她不能找巫阴哥哥。
　　虽然她不敢一个人与他待在一起，可她想着还得给他看看伤的。

　　羲瑶往赢弈身边靠了一些抓住了他的手。
　　赢弈察觉到她的手一直是冰的，他手心热融融便将她握来的手捏住。

　　羲瑶被暖意牵回神，抬头看赢弈，赶紧将手抽了回来，低着头神色忐忑。
　　夜明珠都给他了，这人怎么还站这么高，看不看伤了。

　　赢弈手里的凉意溜走，退后在树下的石块上坐下，“这么晚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不累么？”
　　羲瑶摇头，安安静静解他的里衣。

　　想了想还是拉住他的手写：今日的药没那么疼 止疼的
　　她昨日给的药，效果比较强，她忘了掺止疼的药材了。他给她倒的那包药粉，定是她昨日给的那份，疼死了。

　　“嗯。”

　　赢弈举着夜明珠，羲瑶一手握不下，在他掌中拿着正好。夜明珠的光亮照着，羲瑶解开布条上药不用再凑得很近。

　　包扎好胸口的伤，羲瑶又抓起他的手写：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拿那么疼的药给他的，她是想他能快点儿好。

　　“嗯。”赢弈的应声还是淡淡的，羲瑶不知他信不信。抬头。见他看着她，心里又感到不安。
　　他是不是不信，觉得她故意的？

　　抿了抿唇瓣，羲瑶继续去解他手臂上缠的布条。

　　“能好就行。受伤上药本来也是会疼。”
　　赢弈并不在意这些，但还是回应了羲瑶。

　　羲瑶有些想知道他怎么会受这样的伤，但一想若是问的话，定要让他觉得她居心叵测。
　　没有问。

　　将他手臂也绑好，羲瑶垂着头站着不动。夜明珠照着他衣裳褪了一半的上身，肌肉硬硬的，看起来很结实。
　　脑海里都是她在林子里慌张地奔跑，被他搂住一个打横抱起，后来草丛里快要被发现，他蓦地就把她提了起来，躲到树后，那时的感受。

　　羲瑶一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