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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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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嘉月二十岁的时候只有一个目标,三十岁的时候只有一个心愿,四十岁的时候无欲无求。
他是个二流的演奏家——天赋是个原则奇怪的婊子,肯为旁人张开腿,却不肯为他动动嘴唇。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他当评论家。幸好还搞得定,算是圈里知名的乐评人,再加上皮相好,上个节目做个专访效果挺不错。
所以他的钢琴教室开得有声有色,女学生们来了又去,对他展开攻势的不少。
可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也近不了身。
老朋友过来接闺女顺便找他喝酒,问:我说你憋不憋得慌,啊?要不是认识你的久,我真当你是gay。
橘笑:小骗子伤了我的心,碗大的伤口至今也没好。
男人不屑啊却心有戚戚焉:诶,可你看我不都又找着了么,闺女都长了挺老高。
橘再笑:我又不是你,我死心眼又记仇。
男人也笑:镜中月,水中花。
橘看在对方娶了老婆的份儿上不再多言,抬眼道:千佳子下课了。
广田千佳子背着包蹦蹦跳跳的扑出来:爸爸~~~~~
广田悠季下巴在她脸上蹭蹭蹭:小南瓜,今天有没有挨老师骂呀~~~~
父女俩打打闹闹,有家长往这边看。
橘说:走吧走吧,你们不是要去游乐园?
千佳子朝他吹了个飞吻:橘先生要乖乖的呀,今天不能带你玩儿了~~~
橘抬手喂她块小蛋糕,广田捏她脸拉扯:死孩子,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
橘嘉月心想:有你这么个没正形的爹,哪能指望她不跟我嬉皮笑脸。
一大一小出了门,他盯着他俩背影出了神。
三十岁的时候他盼着那小骗子能回来。
四十岁的现在他只想要一个女儿,
伶俐的,活泼的,甜蜜的,还带着一点小坏。
他想这大概是一辈子的奢望了。
2
这天雨下的颇有气势,乒乒乓乓,雷鸣电闪。
橘坐在大堂的钢琴前,叼着烟喝着啤酒,指头由单音摁到和弦弹出段即兴曲。
下雨天真讨厌,指头和琴键一起湿漉漉冷冰冰。
空气里除不掉的湿气把脑子都锈掉,齿轮咔的一卡,链条乱七八糟的依次绷掉,什么多少年前的陈腔滥调通通都涌现。
橘嘉月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要不怎么能把16岁站在雨里的本乡未绪记得那样清楚。
她伞下青白的脸,阴狠的笑,削薄的头发,爬虫一样的伤疤。
清楚得好像今早才见过她。
她说你一个也救不出一个也带不走。
他救出来了一个,可他想要的那个不要他。
本乡操和美月找了好男人。本乡未绪消失两年后给广田寄来了离婚协议。
于是该散的就都散了。
明白该放手的都放手了。
唯独橘嘉月,就是固执的不要忘。
广田说:谁也没要你忘得干净。你只是不想了就好。
橘说我连这点都做不到。
广田叹气:你看,日子总要继续的。我不能说我过得有多好,可也挑不出来不好——妻子贴心,女儿可心,事业顺心。这些你都能拥有,可是你都不要。
橘:我只要那一个。
广田:可她又怎么会回头,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儿,干什么不去找她?
橘苦笑:就如你所说,她怎么会回头?我宁可等神迹出现,她回心转意。
广田投降:得得得,您老就等着吧,啊。
橘静了会儿:我是懦夫。
广田一口烟仰头吐进空气里:谁不是呢。
走掉的未绪也是懦夫。她跑了。
3
有人推开了门,门上铃铛当啷一响,橘嘉月抬头。
进来个十几岁的孩子,左顾右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
头发薄薄短短,穿着夹克仔裤大头鞋,细脖子上带个黑绒颈环,嘴里嚼着口香糖。
女孩子。
她扭脸看他时正吹着一个大泡泡,啪的一下爆了,娇嫩的小嘴唇花骨朵儿一样噘着。
女孩子往这边走,站在他眼前:“橘。橘嘉月。”
腔调怪怪的。
“是的,我是。”他温和的说。“你又是谁呢?”
姑娘咯咯笑着:“Marie Antoinette。”
橘嘉月站起身给她行了个礼:“断头女王。”
她乐得开怀:“你真逗。”
橘不明白自己跟个小姑娘逗个什么劲。
“想学钢琴?”
姑娘神情睥睨,坐下给他弹了一段,看到他的赞赏表情,说:“没错,我是天才。”
这回忍不住发笑的是橘:“那来干什么?”
“看看呗。”
“嗯?”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就是挺好看的呀。比我想的好看。”
橘惊诧。“你认识我?”
“不认识,所以才想来见识见识。”
“为什么是我?”
姑娘眼睛提溜乱转,搔搔头:“说起来,你是我爸。”
平地一声惊雷起,把橘嘉月炸的愣得半天缓不过闷儿。
“本乡未绪?”
“我妈妈。”
他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见了能问的却一句也说不出。“你……你……”
她从包里掏出几大厚本,自话自说。“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提过你,我好奇,可她不肯带我回
来,说等我长大了自己回来看看。从那时侯开始我就一直在做准备,等见到你,我要告诉你我一生的故事。我是Veela。”
橘嘉月和她一起坐下来,让她给他讲每张照片后的事。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小小婴孩裹着尿布乐哈哈,学爬学走摔的哇哇的,掉牙掉的参差不齐,手里托着落齿龇牙笑,参加夏令营脸上脏乎乎,带着眼罩演海盗,举着花剑英姿飒爽。
橘嘉月相信未绪把她养的很好,这是个开心自信的小东西,比他们小时候过得都好。他仔细端详她的脸,她的心形脸和小翘鼻梁是她的样子,眉眼则和他如出一辙。
他说Veela你能把这些都留给我么,我想好好看看,我想把你的十四年都补回来。
她歪着头说好啊,都留给你。
他说Veela我能抱抱你么?
她说可以啊。
他把那把小骨头搂进怀里,手抚着她搓短的头发。
Veela你会待几天?
明天就走。
Veela你不能多待几天么?
不能呀。
Veela你以后还会来么?
当然啦。
Veela我可以去看你么?
我想应该可以吧。
Veela Veela Veela……你能,你能叫我爸爸么?
她抬头,脸上表情稍有些扭捏,最后脆生生的喊了声“爸爸”。
橘嘉月沉沉沉沉的叹息,五味杂陈,不知心里到底什么滋味了。
真恨不得把这孩子揉进骨头里去。
把她送上飞机前他问了没问出口的那句话:“你妈妈,她好吗?”
“我想她过得算是相当不错吧。”
“可……一个人养育孩子不算容易吧?”
“她早嫁人了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