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长剑》独孤羊

4、备战

　　刘显本已技穷，万念俱灰之际也未曾多想就扑了上去，只盼有机会同归于尽，也就不枉此生了。可断没料想这一扑之下这女子竟没有还手，反而被刘显抓住机会拆穿了面目。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呼吸相闻，刘显从未如此亲近过女子，虽已人近中年却尚未婚配，此时见那女子娇羞之态不禁没了注意。“刘总兵，你这人到底想要轻薄到几时呢？”那女子淡淡的道。刘显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那女子面上潮红已退，一双妙目仍然凝视着自己。“对不住！”刘显松开双手正待站起身来。可就在刘显转过头翻滚着爬起来的一瞬间那女子竟然反手从后面搂住了刘显，纤纤玉指环抱在他腰间，柔若无骨。刘显直觉热血上涌，全身说不出的烦躁，不知何以这女子竟然做出这等举动。只觉得背后温香软玉，暖暖的说不出的受用，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所在。突然刘显目光落到二丈开外，那受伤的黑衣人兀自萎坐在地，这才猛的一惊暗自忖道：“刘显啊刘显，你何以堕入魔障，岂不知城内千条人命岌岌可危，你怎可沉迷这妖女祸害”。想到这一节他反手推开那女子，岂知一推之下竟然使不出力道。刘显惊异之情当真到了极点，只觉得丹田内空空如也，莫说运气，便是常人的力道也使不出来。他自知是那女子方才做了手脚，不由得长叹一声心道“自古淫邪多报应，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枉自读了圣贤书，到头来还是为淫邪所误，当真是报应不爽”。那女子见刘显试图推开自己后竟然抱的更紧了，整个身体贴了上来。刘显知道片刻都耽搁不得，这女子定有更毒辣的招式折磨自己，若一死百了也就算了，就怕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要受尽侮辱。当下把心一横，双手抓住那女子手臂向外甩，同时身体内旋，硬生生将头转了过来。待刘显与那女子目光相对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登时喷的那女子满脸尽是鲜血。那女子一惊，身子平平向后飞跃，飘出丈许，待看刘显已经萎顿在地，不知死活。
　　那女子见刘显倒地后大惑不解，心想自己明明已经制住了他何以能够挣脱，一时间不明所以，纵身上前查看。只见刘显双目紧闭，口中鲜血长流，想是舌头竟已经咬断。
　　“这影子摄魂术我已练得纯熟，近二年内更无失手，本料想能够在中土大显神威，却不料在这等勇夫之下竟毫无用处，难道这人竟是铁石心肠，心中毫无欲念？”那女子望着刘显呆呆出神，不由得喃喃自语。原来刘显在危机之际突然想起血腥之气或许能够破得邪术，中国自古便有以血导引行精催法之说，这人既是倭寇，其法术定然不越中土法术之藩篱，是以当机立断咬断舌根。
　　那黑衣人突然冲过来，拾起刘显长剑便往他胸口刺去。只听铛的一声响，剑尖已被竹筒拦住。白衣女子左手持剑，仰天望月，呆呆的出神。良久，那女子收起竹筒，悠悠的道：“这人虽是劲敌却也可敬可佩，便饶过他尸身吧。一名总兵尚且如此，那俞大猷之辈却又如何？此番前来定当想个万全之策方可举大事。”黑衣人听后不明所以，见那女子阻拦也就放弃了戮尸的想法。
　　那女子拾起刘显的长剑平放在尸身上，转身离去。黑衣人如影随形，几个起落后两道身影已经出了树林，月光掩映下，两道身影渐渐接近，慢慢溶为一体，腾空飞到墙头后立即分为两道，一者向东，一者向西，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刘显静静的躺在月光中，满脸鲜血凝固成了神色。尸身上的剑身发出幽蓝色的光晕。突然，那“尸体”一翻身从地上爬起，侧耳倾听，确认无异状后拾起长剑，呆立半晌后快步向茂林深处走去。
　　城外老林内死寂异常，青光泄地。偶有微风吹过，落叶萧萧，似乎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兵车辚辚，一队士兵从兴华府城方向上开来，这一队人马几天前刚刚从此处经过，没料到一日之后便又返回。队伍不停的行走，直到府城外三十里左右安营扎寨。此处是个绝佳位置，背负青山，水草丰茂，更兼流水潺潺，一时间所有人似乎忘记了战争的残酷，也忘记了危机四伏。众人取出干粮分食，渐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笑话来。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士兵声音最响，加上平日里好争辩，竟然滔滔不绝的讲起福建的风俗来。众人大多从广东入闽，对当地不甚了解，听那胖子讲的颇有兴致竟便都凑过来。只听那胖子讲到：“其实这闽地民风剽悍，居民大多都会点功夫，朝廷曾严令全国禁武，但这里却是屡禁不止，最近倭患严重，还多亏了这些百姓的帮忙。咱们这次只有几百人过来打援，只要跟百姓戮力同心，肯定能斗上那倭寇一斗，等戚将军来了，倭寇肯定早都跑了”。
　　“那普通百姓的功夫是哪里学来的？”坐在胖子边上的一个光头士兵问道。
　　“这个自然是跟倭寇学的。朝廷禁海之前倭寇是和老百姓做生意的，从不打仗，你想，这做生意时你来我往自然熟悉了，那倭寇多数原本是横点子，肯定会点武艺，老百姓接触久了自然就会了，要不然朝廷怎肯教百姓功夫”。胖子得意的说道：“我本来功夫低微，这一次打援抽调的都是精兵，原本也轮不到我，可是我虽刘总兵多年，看他弄枪使棒久了自然也会了两下子，武艺精熟之辈不敢比，但一般倭寇应该不在话下”。
　　“胖子胡说!”胖子正自滔滔不绝，众人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那胖子一愣，随后大声说道“你怎知我胡说，有种出来和我讲理”。众人见他口沫横飞，好辩成性竟然脸都红了，不禁哄笑起来。
　　“我听说天下功夫出少林，你这么说岂不是功夫出自倭寇？”坐在他对面的士兵问道。
　　“哈哈，你这点可说对了，这北方功夫自然出自少林，可南方哪里有少林寺，难不成少林寺在闽地还生了宝宝不成，真是蠢如牛马” 那胖子见对方不答话更是得意：这少林寺内功夫虽强，但前些年朝廷严令民间不得习武，没有人学，功夫自然传不出来，南北方多数武林派系都已凋零，还哪里有人敢教功夫。这南方闽地天高皇帝远自然是跟倭寇学的了”。
　　“老兄这可说错了，我听说兴华府城内就有少林寺，江湖上称南少林。并且虽然朝廷禁武甚严大的派系均已瓦解，这小的派系还真不少，前几年倭寇来袭大家靠的可都是武林人士，哪里是什么老百姓”。一位士兵说道。
　　那胖子似乎死不认输兀自强辩：“你又怎么知道了，难道你也是武林人士？”他说着朝那士兵望了一眼。只见那人上衣衣袖挽起，手臂上肌肉虬结，竟是个精壮汉子。
　　“我哪里算得上武林人士，不过是在道上走过两回，做过几回剪径强人而已，功夫不行，不过江湖上的故事听的却也多了”那人低声回答道。
　　胖子一听不再敢言语，但却有不甘沉默于是立即转换了话题说道：“不管怎样，这次有刘总兵在，应该没有问题，嘿，你们是没见过，刘总兵那身功夫，可真是神了，十八般兵器自是不凡，更厉害的是他那身内功，听说是佛门真传的上乘功夫。战场上很少有人能抵得住他十招，这倭寇虽凶可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是刘总兵的对手”。
　　“那也未必”那人似乎偏偏要和他作对，盯着他缓缓说道：“我听说倭寇之中有人会使邪术，任你武功虽强，着了道也是无用。”
　　这句话甚是别扭，一说出来大家纷纷不满，那胖子更是嘴不饶人：“好啊，你这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来着，你这么说岂不是诅咒刘总兵，你、你反了不成！”
　　那人也不急不慌，淡淡的道“刘总兵已经多天未见踪迹，虽然这次传下手书要我们后撤三十里，你们可曾见过他本人？难道你们竟没有怀疑过？”。
　　“胡说，我跟随刘总兵多年，他的字迹我岂能不识，你这分明是在扰乱军心！刘总兵下次命令自有道理，说不定前方凶险，待敌情摸清后便会与我等相会”胖子急辩到。
　　“笔记可以模仿，或者是受人胁迫写下也不无可能。这兴华城近在咫尺，探查却也无需半月之期。总之见不到刘总兵本人这凶险便多了分，我这是好意提醒，大家最好警觉些。莫要不知不觉间被人暗算，大丈夫并不怕死，只是误了大事岂不悔哉！”那人面沉如水，一字一句都打在了众军士的心里。这道理何尝只有这个精壮汉子知晓，人人内心早已察觉，只不过不愿说出口，甚至不愿相信有这种可能。如今突然有人点破众人竟然心底发虚，一阵风吹来，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现在该怎么办”。不知谁问了一句，众人心中所想的也正是这个问题，不禁一齐注视着那精壮汉子。
　　“防”。
　　那汉子缓缓说道：“我料想刘总兵定是发现了重大危险，但却又不欲我等前去，所以手书命我等撤退，保存实力”。
　　“那，那又会是什么危险？”胖子急道。
　　“我也不知，但以总兵的计谋既然孤身犯险定是不愿我等徒然送死，我等贸然前去说不定只会坏了他大事。”
　　那胖子突然一惊说道：“定是府城已经陷落，总兵早知我百人之力攻城无望，于是自己进城打探虚实，令我等后退是为了保存实力，待援军到来。”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悟，均觉得这胖子说的合情合理。就连那和他争辩的汉子也微微点头。
　　这回胖子没有得意，而是眉头紧锁，浑不似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众人见后心里均感沉重。“如此一来，总兵定然凶多吉少了”。那胖子平素与刘显交好，听到他深陷陷阱不禁忧心忡忡，这番话说出来竟然带了哭腔。
　　“我等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严加防范，等待援军”。那汉子起身郑重的说道：“大家晚上睡觉留点神，另外这水是从府城方向流过来要防敌人下毒”。
　　众人心慌意乱之际听到这句话都感觉精神一振，均觉得此人心思缜密，有他在也就踏实许多。于是便不再谈笑，各自准备兵器干粮，回到帐内休息以保存体力养精蓄锐。
　　入夜时分飘起了零星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四野发出沙沙的响声，众军一夜无眠，远远听来甚是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