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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密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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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太太走了。
顾浔紧张得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将小脊背抵在门板上,只感觉可以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拼命用耳朵捕捉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脚步,最终十岁的小姑娘还是耐不住性子,从站姿一路滑倒到了背靠房门坐在地板的姿势,连衣裙里面的衬裤都有点弄脏了。
在前世十岁的顾浔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即使他刚刚经历了生死风波。即使房间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世身为十岁小女孩的顾浔,十分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走了,崔太太走了。
但顾浔的警戒心并没有因此放下。依靠前世叱咤商海的缜密心思,她很确定现在如果不拿出切实的证据,家人即便听她的话将崔太太赶走也会对她多生疑窦——而这可能会使她多年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帮助。而即便她真的有能力,以十岁的头脑和前世的记忆,将证据留了下来,毫无疑问这家人也会惊讶于女儿的反常。崔太太活动在她身边,想策划多少场前世没有发生过的绑架案她都随便;然而面对这些,顾浔可就失去了前世避难的记忆——她现在重生唯一获得的金手指。
然而顾浔还是庆幸自己躲过了面前的这一劫。她实在没有勇气去赌命一切都会发生得和上一次一模一样;那个救过他的名叫温初初的女孩,即使这一世还能再有幸遇见,她也不觉得自己还能以活了三十多年残存的善良,硬下心肠再让她救自己一次。
毕竟在前世,温初初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让顾浔躲起来,然后就被崔太太带走了。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在他三十二岁的时候和他再遇见,甚至于她是不是已经具有了向当时的顾浔复仇的资格——只是那杯毒酒发挥作用以后,他又不知为何被命运带回了十岁那年,她也不知道。
现在,顾浔只是有点生气自己前世遭遇绑架后被父亲保护得太好,完全置于了令行禁止地谁也不敢伤害的钦定处境之中,乃至于崔太太究竟在十岁的她身边还有哪些党羽,拥有前世记忆的顾浔还是一点也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样,命运的齿轮还是转动了。她没有遇见温初初,而且她活下来了。
过去了几分钟,又有一个女佣敲门问顾浔要不要吃点心。这一次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向全世界掩盖这件事,穿着公主裙的顾浔还是被问询声搞得瞬间心乱如麻。考虑了一下,她还是隔着门用软弱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对那人说:
“谢谢,不用了。”
这是她回到十岁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顾浔小心翼翼地踮脚站在书架前,翻看着前世并没有过多注意的常识资料——营养充足的十岁女孩其实已经个子挺高了,只是她有一种“回到过去就像进入童话里”一样的感觉,总觉得必须踮起脚尖才能让这个如梦似幻的故事变得更加完整。毕竟现在的她心智不同从前,要是不注意说出了不符合十岁年纪、或者天钦八年应该出现的事物,被当成怪胎抓起来研究事小,如果影响了她这一世作为顾氏继承人的前程,那事情可就大得不能再大了。
所幸,十岁女孩顾浔的世界似乎比前世身为男孩的他更加单纯;书架上主要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教育学名家的作品或名著,即使是那些介绍世界情况的书籍也显得比前世更加平和而非激进。
——乃至于确认自己前世非常喜欢的一本批评著作不在此列的时候,顾浔忍不住内心感叹,难道这边的顾氏就是这么培养他们的接班人的吗?
当然也不能说那本书影响他前世最多,对于他裨益也就最大吧。
她很快记住了自己作为十岁顾氏千金的日程:周一到周五上午在学校上课外,下午还有大量的专门活动,晚上更是不断需要为结识各类的明日之星而绞尽脑汁。体能的训练仍然是有,但讨论国际大事的环节是大大减弱了。
比起几乎没有玩耍余地、一天到晚忙着将各类知识塞进十岁的小脑袋里的前世,顾浔觉得这一世的世界对待身为女性的她,实在是太温柔了。
当然也是一种温柔的陷阱。
按照时间表,顾浔今天的下午是罕见的空闲时间,晚上则会与顾氏有参与的基金会的其他子女共进晚宴。将所有私人教授布置的任务一一完成后(至于玫瑰坡小学的作业,她早在放学之后等管家接的时间就做完了;这一点倒是和前世一样),她乖巧地整理头发,在另一位女佣悉心的开门中走了出去。
在暴露于媒体和各类闲人的目光之前,她先接受了专人负责的皮肤护理,以使得化不了太明显妆容的小孩子脸蛋,在镜头底下依然是熠熠生辉。穿上闪亮的漆皮鞋走出房门前的一刻,妈妈牵起了她的手——风吹动了顾浔的头发,让她在强烈的刺激下略微眯了眯眼;但与此同时她却在想着,到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能多看妈妈一眼。
前世,顾浔几乎没怎么分给母亲自己的温情;他太忙了,忙着南征北战,缠斗一个又一个无底的深渊。以至于当母亲精神失常再也不会在公众前露面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层发自心底的愧疚——
就好像她变成那样,是他的错一样。
重活一世,感觉着妈妈握住自己的手和步伐都是这样年轻,顾浔突然感觉自己泫然欲泣。但她还是忍住了,像任何一个合格的顶级豪门的头号千金一样,没有回头看妈妈或许此时已经露出愁容的脸庞,而是面对着并没有摄像头、但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自己的世界,绽放出自己最甜美最灿烂的微笑。
她们坐进了专车,风驰电掣,然后在某栋豪宅布置温馨的专属车库里停了下来。在那里,有两个家世不如她们的母亲牵着孩子,搂着别出心裁的原创漂亮花束向她们致意。
“嘉云,还有玏玏,好久不见!阿Tau,今天又带小橘子去练滑冰了?都马上要比赛了,真快。”
顾浔看着自己的妈妈热情地向那两位豪门太太打着招呼,嫣然一笑,随既也有模有样地跟两位差不多同龄的小朋友寒暄起来。小橘子是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顾浔牵起了她的手来;玏玏则是身穿有个卡通狼头衣服的小男孩,不想引人注目的顾浔只是对他夸了两句。
一行人很快在聚会的场合坐了下来。妈妈们穿着色泽鲜亮的衣服,闲聊家事时从腿摆放的方法到修辞都很优雅;孩子们则被安排单独坐了一圈,由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带头,正在玩“假如你能领导一个国家,你会怎么做”的游戏。
大多八九岁的公子王孙们已经有点小大人的架势了,除了故意装萌卖傻的也没有特别离谱的回答;那几个具有皇室血统的孩子也回答得十分巧妙。顾浔身边的小橘子一直在拿巧克力棒戳自己的冰激凌和面包片,不知道是天真无邪还是故意卖弄吃货人设。
但顾浔注意到黑巧克力的小棍一点都没有融化把她白皙的手指弄脏。
她说着,笑着,以三十二岁的心智混同在一群自以为成熟的小孩中间。在因为巧妙地剥开一颗葡萄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渐渐习惯起做小公主的这种生活了。
“向着Nina的风车茉莉,干杯!”
小孩子们举起瓷画的精致马克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哐啷一声。
顾浔突然觉得有人在背后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亮堂堂的屋子,只有一群家长在隔壁的房间里谈笑。
耀眼的灯火,燃烧的壁炉,安保设施齐全的房间里,她却忽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孩子们开始传递一个据说是很难打开的密码箱。
到顾浔了。她伸手接过苹果大小的木箱子,胡乱拨弄上面机关的同时,心里莫名地默念着:
温初初。
锁开了。
顾浔抢先其他夸张地围观过来的孩子往里面瞟,意识到这是当年温初初从他手上解下来的那条、绑他的绳子。
她被抓走的时候绳子还在当时的顾浔手里,后来也是因为这条绳子,他才认出了她。
尽管不需要信物,一眼他也会一样确信得献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