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咚—”
宅子主院的古钟又响了一次。餐桌上坐着的几人皆是蹙着眉头,一脸担忧。
魏阿姨小声哎呦了一声,急道:“我去外面找找小少爷!”
“来湘姨,您把饭菜热热吧,我去。”孟何站了起来,魏阿姨一大把年纪了,外面可不太平,这么想着,他又转头对夫人道,“夫人,我一个大男人比较安全。”
洛菲盈原本不好意思让客人出去,听他这么一说也妥协了,神情莫名有些伤感。
罗宅总归是没有一个男丁了。
孟何拿了外套帽子,便出门了。出门入目便是山,加上晚夜萧瑟的气氛,胆子小点的怕是会当场晕厥过去。
虽然此时是特殊时期,但是小少爷的安全最重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去。
洛醇会去哪呢…对了,上次那个马场?
他去了马场,马场已经关门了,没找到人,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这个回家吃晚饭的时间,还有不少人在街道上。他四处张望了一会,不免有些担心,还有些害怕。他怕洛醇出事了,洛醇这小少爷,当是养尊处优长大的,遇到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往好处想,说不定他只是到哪里贪玩了些,忘了时间。孟何猛然想起,自己当年是在哪里捡到走丢了的小洛醇和小启,孟何眼神一亮,大步往一个方向走。
这是个老百姓自己搭的皮影戏戏台,非盈利性的,台子前人山人海的,很受欢迎。他愣了愣,顿时觉得以前来过的这个地方,人没那么多,也没这么热闹。
这么多人挤来挤去,他下意识觉得洛醇一定不在人群里。他回头一看,与身后酒馆二楼窗台上的一人对视。
洛醇一手撑着下巴,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去了。
孟何愣了好一会,他觉得这样的洛醇很陌生。他记忆中的洛醇,是单纯,善良,脸皮薄的少年,可那个眼神…
他才注意到那是个酒馆,刚才的失神一下子消散,一种淡淡的愠怒涌上心头,这小孩,跑这儿来喝酒了不成?!
他跑上楼,深呼吸几口,走到洛醇桌前,语气看不出喜怒:“好喝么?”
洛醇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笑道:“没喝几口。”
他看着洛醇的笑颜,心一下子软了,“想喝也不是不行,但是少喝。多喝水,多运动,不然以后就会后悔的。”
洛醇手指摩挲着酒杯,意味不明地嗯了声,低眸道:“孟先生不是走了么?”
“嗯?”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先生又要再骗我一次对么?十年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到后面,洛醇声音是显而易见地委屈。
骗?什么意思?他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十年前的事已经很模糊了,只好道:“十年前…我不太记得了。”
洛醇指尖猛然一紧。原来他视为珍宝的那几天,对于先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孟何没来由地心虚,便坐到他边上,轻声道:“阿醇,到底怎么了?”
他被这一声久违的叫唤弄得失了神,到底是心生委屈,红着眼圈扭过头去不看他。
孟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家那两个弟弟从小到大虽然顽皮了些,但都很懂事,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他总不能拿哄小妹的方式来哄洛醇…吧。
他看了眼对方别别扭扭的神色,说不定…
“阿醇啊,”孟何揉了揉小少爷的头发,察觉到对方明显一僵,还是继续说着,“我忘记了,是我不好,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说说当年的事怎么样?”
其实,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高已经比他高了不少,他摸对方头的时候明显感到一丝不自在,但洛醇却没有一丝抵触情绪,倒是有点乐在其中的意味。
洛醇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开口:“当年…”
话说十年前,孟何十八岁正值青春时,初生牛犊不怕虎,背着小小包袱来到城市,看着繁华的街道,顿时摸不清方向了。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一阵阵敲锣打鼓声将他注意引去,他虽读书少,但也知道花木兰这一巾帼英雄。他拨开层层人群,才发现这竟是皮影戏。
戏剧换了一个又一个,给没见过几分世面的少年开了个眼界,不知觉就留到了深夜,人群渐渐褪去,他才想起来掏腰包投钱。可拿了几分钱却不知道放哪,怎么连个碗都没有?
他绕到台子后面,看到一男一女正在收拾道具,看样子年纪都不大,应该只有十五六岁。他开口问:“你们好,请问,钱放在哪里呢?”
男孩惊恐地抬起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收钱,谢…谢谢你。”
不收钱?这是整日在这白给人看戏呢?是不是傻?他心里疑惑重重,但还是坚决地将钱塞给男孩。男孩一直拒绝,那女孩反倒不耐烦了,一把收下,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因为家里有弟弟妹妹,他心里不禁生出同情,便问:“你们父母呢,而且为什么不收钱,每天收个几块钱肯定是可以的啊?”
女孩皱着眉头,“死了,家里一直是做这个的,收钱没人看。”
“哦,对不起…”他心里多多少少猜到了些,深感抱歉。
女孩突然嗤笑了声,不在意道,“当然,时不时也有像你一样傻的,会来塞钱,总之饿不死。”
“荨南姐,少…少说两句吧…”男孩红着脸细声道。
赵南满不在意地耸耸肩,转头干活。孟何微微一笑,并不觉得这个女孩哪里不好,反而还有几分兴趣了。
“你们几岁了?叫什么名?”
“我,我叫…方小滕,今年十五岁了,荨南姐…十,十七岁。”方小滕补充道,“荨南姐…收,收留的我。”
孟何有些讶然,原来不是亲姐弟啊。虽然他也才十八岁,但自处一副看淡世俗的样子,颇有几分老干部的气质,此时想到什么,便问:“我看你们上演最多的,就是花木兰了,怎么,有什么故事么?”
赵荨南顿了顿,就在孟何以为他们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女孩沙哑地声音传来:“喜欢。”
“哦?为什么?”
“因为…想上战场,想入党,想革命,想…救国。”她的声音很低沉,此刻却有股无名的力量。
孟何心里很激动,还有什么比背井离乡而遇知音更为令人狂喜的事?他道:“好!女子有此意识,证明中国人民正在觉醒…”虽然,是以一个十分缓慢的速度。
他拍了拍赵荨南的肩膀,见对方没有反应,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许久,她转过身来,神色暗淡,“那又如何,我什么也做不了。”
“谁说的?!”
闻言,赵荨南久积尘灰的双眼顿时充满了光,这下令方小滕没来由一阵不安,他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姐姐没有看他。
“你跟着我,我正要入党,也有你说的这番打算。”
“以我这杯水车薪,换祖国一份安康。”
欲竭尽一生,至死亦不罢休。
…
赵荨南收拾了一些随身物什,低头对方小滕说,“小滕,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方小滕心里很开心,南姐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如果她是要去追求她一直想要的,那他又为何不能成全?
“好…南姐,我…我等你。我会…会努力把…把戏演下去。”
可她心里明白,这诺言恐怕不能兑现了。
二人正欲出发,方小滕突然拉住赵荨南的衣袖,心里不安地打鼓,他感觉被一块巨石压住般喘不过气来,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孟何却瞥见角落里的两个小孩儿。
这深更半夜的,谁家孩子不回家?
他对赵荨南说,“小南,你先等等,我去看看。”
等他走进,才发现那两个小孩偎在一块瑟瑟发抖,似乎很冷。
他把身上的黑色外套披在他们身上,柔声问:“小朋友,怎么了?”
年纪稍大点的开口道,“我和我家少爷,我们迷路了。”
迷路,这可难搞了。
“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启,我家少爷叫……叫阿醇。”
孟何注意到嘴唇发白的阿醇,似乎比小启更冷,于是他只好搂过阿醇,在怀里抱着,一开始阿醇还抗拒了一下,但似乎他怀里真的很暖,这才没有动作了。
孟何低头,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觉得可爱的紧,他伸出食指点了点阿醇小小的鼻头,问:“几岁了啊?”
小孩脸红红的,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软软道:“七岁。”
他笑了声,“父母叫什么?有哥哥姐姐吗?”
小启抢着回答,“有个哥哥,罗酬。”
这时方小滕冒出来,“罗酬?原来是…是他的弟弟啊。”
“嗯?”孟何一喜,小滕莫不是知道什么?
站在边上许久的赵荨南回道:“罗家三公子经常来这看戏,况且罗家在瑞金也算是家喻户晓了,宅子在最东边的烈山前。”
孟何抱着孩子站起来,“那小南,你在这等我两天,我将他们送回去。”
赵荨南点点头。
虽说小南告诉了大概方位,但是路弯弯绕绕的,他一路打听才终于找到了宅子。这宅子外表简单大气,也不免透出奢华,杂草什么的都没有,一看便是经常打扫,坐落在这荒山野岭,倒别有一番风味。
“娘!我和少爷回来啦!”小启一把撒开他的手,冲进一个阿姨怀里。
阿姨抹了把眼泪,紧紧抱着小启,“吓死娘了,以后再带小少爷出去我打不死你!”
“娘我错了!”
孟何笑着弯腰问拉着他的手的小少爷:“阿醇,你的娘亲呢?”
阿醇张开双臂,抬头委屈地看他,“娘被爹爹气回娘家了。”
孟何从善如流地抱起小孩,便不再问了。
“那个,先生?是您送孩子们回来的么?谢谢您了。”阿姨说道。
孟何被这称呼吓了一跳,忙道,“我姓孟,叫我小孟就行。是我将他们送回来的,不用谢。”
阿姨憨实一笑,“小孟啊,叫我来湘姨就好,现在这么晚了,在这儿过一夜吧。”
阿醇闻言看着他,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孟何没有拒绝。本来以为找到地方得到凌晨了,没想到知道这儿的人还不少。
分配房间时,少爷小姐的房间他是不敢住的,哪怕有两位小姐不在,来湘姨又不好让他住下人住的通卧,这下是不知如何是好了。阿醇穿了件内搭就哒哒哒地跑过来,拉着孟何就去他的房间了。
“这…”孟何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了眼来湘姨,来湘姨也无奈的笑笑。
过了会,他才意识到没吃晚饭。拿着中午买的馒头就将就了一顿。转眼见小少爷盘腿坐在床上巴巴地看着他,他一愣,“你…想吃吗?”
阿醇点点头,没等他说什么就下床跑过来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咀嚼着。
孟何忍俊不禁,没忍住戳了戳阿醇的小奶膘。
“干干的。”阿醇小声说了一句,“你喜欢吃这个么。”
孟何没打算解释,含糊着嗯了声,“吃晚饭了没?”
阿醇又爬上床,“吃了些小吃。”
闻言他便放心了,将馒头吃完去外面漱了口,便也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