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乱的风（亮备）》执此一穷

3、三

　　到达颖川比预计的早了半天。
　　刘备进城之时恰是晌午。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多是吆喝着拉帮结派去吃饭的。
　　刘备牵着马走在人群中，不禁有种回归俗世之感。

　　先吃顿饭吧。
　　他按了按晴明穴，默默想着。

　　栓马，进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远不像战火年代所孕育出的人民那般感慨深愁，血脉忿张。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是那么悠恬。远处青山几笔淡描，绕村绿水几曲回环。烟囱里缓缓腾起白雾，凝着炊烟的味道，真实而闲淡。
　　这就是自己所要努力创造的东西吧！刘备不禁恍然。

　　低酌一口清酒，思虑着该如何找司马徽。有传他是个极为怪异的人，学富五车，却甘愿只做个塾师。
　　可，那种人往往就是乱世英雄，救世之流。在这混沌的世道下，惟有他们的心是透亮的。

　　“小二，结账！”或许应该出发了。
　　饮尽最后一口酒，忽的听到有一个童音叫道，“我师傅可是司马徽！很厉害的，你们惹不起！”口气中满满的不服气。
　　“切～！就那个怪癖的老头啊！”一群人边讥笑着边推搡中心那个约莫十岁的孩童。
　　“你们！你们！我哥哥和我说，司马先生很厉害的！”男孩还是极力反驳。
　　“诸葛均！你还真是，你哥哥说什么你就说什么，真没脑子啊！你哥谁啊！不就个半点儿大就枉称多少厉害，我看你们一家都是吹牛大王吧！”紧接着一阵哄笑。
　　“你们敢说我哥！”男孩仿佛是被羞辱了一般，面色都发了红。他冲上去逮着刚刚说那句话的人就是一拳。
　　那人当然气不过，大喊一声“弟兄们，上！”
　　紧接着，就是一顿毒打。
　　就算是身体上吃亏，那男孩仍旧是不依不饶地大嚷着，辩解着。

　　“够了！”刘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站出来。他大手一挥，拉开那男孩，“大庭广众的，你们父母没教过你们什么是礼仪麽？！”
　　那群人看刘备年纪大，身边又配着剑，只好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句就走开了。

　　刘备低下身子来，细细瞧着那男孩。那男孩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口角流血，眼皮那块微微青肿。
　　刘备低叹了一声，从袖口拿出手帕递给那男孩，“擦擦吧！”
　　那男孩迟疑了会儿，还是接了过来，开始擦拭血迹，“啊！疼！”
　　“唉！终究是孩子啊！把帕子给我，我来！”刘备拿过帕子，轻轻擦拭着男孩的脸颊。

　　“你是好人。我叫诸葛均。”男孩真心实意地说。
　　“呵~是么？！那你可不可以告诉叔叔，司马徽先生家在哪里？”
　　“你找师傅么？”
　　“就是令师。可否请你带我去？”
　　“嗯……”诸葛均思忖许久，方才重重点头，“好，你随我来。”

　　出了城镇，来到郊区。山林翠竹，流水青石，花叶摇坠，交互掩映。
　　拾一小径而上，曲径通幽处，豁然开朗。
　　白云生处，有一家舍。
　　诸葛均指着那幢房子，稚嫩的童音轻颤，和着山谷的习习凉风，格外好听。
　　“刘备叔叔，就是那里了。”

　　那样一处幽居，宛如世外桃源。
　　刘备提起衣摆，轻轻踏上石阶，石阶还有些湿滑，残留着昨晚微雨的痕迹。

　　“什么人？！”猛的，在静谧之中忽响起一声呵斥。
　　刘备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不敢回头。
　　“你是谁？！怎会到这里来？！”那人又近了几步，声音重了几分，也格外严厉。
　　“我是……”

　　“哥！他是我认识的一个叔叔！”诸葛均嚷叫着插了嘴。
　　“谁？为何我从没见过？”
　　“今天刚认的嘛~~！哥哥，他是来拜访老师的。”
　　“是吗？你怎么不知你带回的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喂！人家好好和你说，你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小均，你管那么多干嘛！”那人的声音里分明酝了十二万分的火气，随便一个火苗就能给引爆了。“喂~！那个什么叔叔的，回头来。”

　　刘备慢慢回过头去，幽幽开口，“这位兄台，我只是来拜访……呃？！”
　　那人同时惊诧，“是你！”

　　“诸葛亮？！”
　　“刘备？！”

　　“啊！”诸葛均晃着小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哥，原来你们认识啊！”

　　“何止认识！”诸葛亮那股无名怨气又噌噌地往上冒，“就是他把你哥气得不轻呢！”
　　这回换刘备纳闷了，“什么时候？自从岁末一别，我们可曾相见？！”
　　“就是……就是……在西子湖畔！”
　　“……？”他不懂，真的不懂。
　　“你去过西湖吧！那时我刚好在湖心亭。”
　　“是呃？！”他继续愣，“我当时只是路过，就算你真在，也不可能看到我的。”
　　诸葛亮拉住刘备，颇不满，“就你那一身白的跟鬼似的衣服我会看不到？！喂！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看到我就逃！”
　　刘备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我当我眼花了。”
　　“眼花什么！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可能没听到！”他明明叫那呆子了那么多次，那呆子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除非，是那呆子不想认他！
　　刘备有些吃惊，“真的是你？！”他那日隐隐约约听到少年的声音一遍遍地唤他。
　　“不是我还有谁？！”听到那人的回答，诸葛亮的怒气当真消了一半，但还是撅起嘴，佯装愤怒地质问，“你是不想认我吧？！”
　　本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问答，不料，刘备却沉默下来，眉宇间隐着浓浓的疲惫。

　　难道被他说中了？这呆子真的不想认他！
　　诸葛亮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冲动。

　　“刘备！你！就当我没认识过你！！”真的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处理方法了，只能拂袖而去，再面对那呆子他迟早被活活逼疯！

　　刘备望着诸葛亮怫然而去的背影，低声轻叹，“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诸葛亮是走了，就是丢下了一个烂摊子给刘备。瞧着，诸葛均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身后，细细碎碎地问着自己与诸葛亮的相遇过程，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
　　怎么办？他只能付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