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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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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九满身是血出了地牢的时候洛冰河刚好就在外面靠着墙壁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九觉得他挖自己眼睛的时候多多少少弄坏了自己的脑袋,地牢湿冷,墙壁上都是水,霉斑爬满了墙体,他倒是靠得闲情雅致。
而洛冰河双手捏着法诀,发出莹莹亮光。
地牢里是没有光的,沈九就站在那里,觉得他的样子像极了引诱凡人堕落的魅魔。
又像极暗黑夜里唯一出现的光。
索性于沈九而言没什么区别。
洛冰河见他出来了,打了个响指,沈九周围就出现了几个光源。
两人互相没有话说,沉默着往外走。
过了一会儿沈九打破沉默:“你刚才……”
恰巧洛冰河忍了又忍也没忍住开了口:“之后……”
听到沈九说话赶紧收回声音,但对方好像也没有想讲下去的意思。
又是一阵尴尬。
沈九有些无奈,觉得自己有点像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子:“刚才在外面做什么?”
洛冰河抿唇,失去左眼后他就垂下了半边头发作遮掩,好处是不怎么容易让别人看清他的情绪:“我把你和……那女的的对话隔空传音给柳溟烟了。”
还没等沈九说话,又急急补上:“只有关于柳清歌那部分。”
沈九其实觉得无所谓,柳溟烟恨他也好错怪了他也好,沈九本人已经没有心力去追究那么多了。
不过柳溟烟作为柳清歌的妹妹,也的确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可都恨了十三年了,如今真的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吗?
哪怕知晓自己恨错了人,可真正的仇人也死了,又该去恨谁?
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也像个跳梁小丑。
“她最终还是不知道清静峰峰主是谁。”洛冰河又开口。
“对她来讲,已经不重要了,”沈九说,地牢的门就在眼前,黑暗被甩在身后。
其实苏钰估计也没想到,他留下的那些禁术,那些疯狂的法则,居然有人能学个十成十,还稍加改变用在了他的徒子徒孙身上。
沈九心有余悸,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离开地牢那一刻不知为何,沈九如释重负,没由来地全身酸软。
女人恭敬地站在门口等着他们,满头青丝散开,原本头上的珠翠都不见踪影,看见沈九那一刻还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师尊。”
沈九看着宁婴婴,恍然间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站在他身后胆怯拽着他袖子的孩子。
但那个孩子,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宁婴婴一边看看沈九,一边又忍不住去瞧洛冰河,看起来有话想对洛冰河说。
沈九很累,没说什么就打算往偏院走。
洛冰河原本想跟着过去,但没想到宁婴婴开口叫住了他。
是很久以前的称呼了。
“阿洛。”
“嗯?”上一次这么叫他的时候,宁婴婴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魔宫之内,向他求了一个庇护。
宁婴婴很害怕,但有些事情,她必须问清楚。
她犹豫,但问出口的话却坚定。
“你一早,叫师尊传位于我……是不是早就知道,阿烧会对他动手?!”
洛冰河专注地看着她并未回话,只面庞稍显柔和,剩下的那只眼里带了丝丝笑意。
默认的态度让宁婴婴又给自己鼓了鼓气,强撑着开口:“那日!我去见师尊……”
随即顿住,像是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然后慌忙之中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把铃铛。
“这个铃铛!是假的!”
宁婴婴努力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那日的宫女……长巷自来人烟罕至,我并未刻意收敛脚步,还有假铃铛……还有,还有那些梦……”
那些曾经。
“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洛冰河,你究竟……”
“婴婴啊,”机关算尽的魔尊叹息,“有时候笨一点,会比较好。”
洛冰河突然想起那日将平安送回家中时的情景。
其实他本不必亲自去。
平安母亲是个面容枯槁的人类女人,早已被疲惫的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其实细瞧她的眉眼,还可以发现一点年轻时的俊秀,手边牵着个不到五岁的女孩,沉默地站在那里。
见到孩子昏迷不醒,神色哀切,眼中却仿佛早已了然会有这么一天。
他当时没有多想,留了些作安慰用的银子就打算在其他人或敬畏或感激的目光中离开,却没想到那女人过了一会儿后追了出来。
“尊上!”
洛冰河今日倒是出奇得有耐心,就站在原地斜瞧了她一眼。
女人很害怕,却还是抖着苍白的嘴唇开口,说的是漫无边际的话,语速有些快,像是怕洛冰河不耐烦:“本来……是由我给夫君送餐……”
“那日尊上,却突然下旨,侍卫家中女眷皆去广场集合……”
“无法,家中当时只有平安一名幼子,只能让他去水牢……”
女人定了定神,将在心中困了十三年的疑问缓缓问出:“可不过多时,女眷皆被放回,尊上什么都没做,而平安那日回家,却像是突然长大,并以幼童心智,提出进宫……”
“尊上,这十三年,这个孩子……真的是平安吗?”
魔尊站在原地,瞧着这女子害怕又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他那个早逝的养母。
洛冰河垂下眼帘,不看她,语气温柔:“他是你的孩子。”
女人憋了半天的泪水终于滑落,面色却是欢喜,恭敬地双膝跪地,额头贴向地面:“民妇,恭送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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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九并不奇怪柳溟烟会来找他,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从来冷漠的师侄会如此做派,直接冲到他的院子把东西都掀翻了。
然后赤红着一双美目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生啖其血肉:“那个贱人呢?!”
沈九就站在院门口看着房子遍地狼藉感觉额角隐隐作痛:“她死了。”
死在了阴暗凄寒的水牢。
柳溟烟面部忍不住地因愤怒而痉挛,硬生生从喉咙里掐出几个字:“在哪儿。”
沈九其实不是很想理她,但还是缓缓道:“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清楚吗?”沈九语气淡淡,并不在意对方的愤怒,“我记得苍穹的课业有教,身化尘土,神魂俱灭,再无转生。”
哪怕是早就猜到了,但是听到的那一刻柳溟烟还是气的发抖。
这算什么?
她恨了这么多年,恨错了这么多年,为了这份仇恨放弃了那么多。
如今却连仇人的面都没见到。
沈九其实很懂她的心情,那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能深深拖垮一个人,那些误会和错过会是一辈子的疼痛,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攥紧心脏。
但沈九素来不大爱管闲事,尤其是在对于柳溟烟的愧疚散去后,与他而言,这也只是个有些愚笨的师侄。
若是从前,他还能于她的容貌起怜惜之心。
如今再高,就是故人的妹妹罢了。
沈九轻轻绕过僵立在原地低垂着头的柳溟烟,默默希望自己的床褥免遭敌手。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往里面稍稍探了探才安心,回头思忖了片刻开口:“我前些日子,发觉自己记不清齐师妹的样子了。”
过了一会儿柳溟烟捏紧手上的水色冷冷地哼笑一声:“也不奇怪。”
沈九也不在意,又缓缓道:“不过我记得,她是个明媚潇洒的女子。”
虽然对他总是冷嘲热讽,但爱恨都写在眼里,笑起来的时候,真是世间绝色。
这回柳溟烟明显不那么抵触,甚至细听声音还有些颤抖:“她对我很好。”
“是,她很骄傲地同我们说过,仙姝峰的柳溟烟,是她一生最得意的弟子。”
沈九歪头,瞧着柳溟烟从刚才开始就不曾停下发抖的背影,眸色深沉,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似魔似仙,然后又恍若不经意开口:“对了,听说她在山上坚守到了最后,你当时在哪儿来着?”
“她从你这里离开后就来请辞了。”
洛冰河坐在床沿,盯着被窝里的沈九,将褪至腰间的被褥轻轻拉了拉,又将人裹在了层层棉被之下,他的左眼覆上了几层白纱,衬得整个人异常惨白,看不出丝毫血色。
沈九已经睡足,就半眯着异瞳宛如一只矜贵的猫儿在被窝里挪了挪身子,然后懒洋洋地开口:“她,你,我,都要为了苍穹派所有人的死,痛苦一辈子。”
洛冰河低低地笑了两声,道:“那你有大把时间。”
沈九也笑,但是不带温度,眉宇间挂着的讽刺刻薄又苍凉:“我现在算什么呢?”
“不是人,无法修行;不是魔,却能永存。”
沈九轻轻拽着洛冰河散落在床上的黑发将他拉近。
直到两人呼吸相溶。
“洛冰河,”沈九在他身下笑得像个刽子手,苍白肌肤下青细的血管好似咒文,在他的颈侧吻出一朵花来,“师祖肯定开心你用他的禁术用得这么好…”
“你们两个疯子。”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