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眼星河》童家小默

8、第八章

　　陈家老宅三十年前还是瓦房，到现在已经是前后都有大院子包围的别墅了。

　　别墅里就住着陈星禾的爷爷奶奶，除此之外只有偶尔会来一次的在村里就近请的保姆阿姨。

　　陈远峰发家之后原本想把老人家接到城里去住，但老人家一辈子生活在村里，想来也住不惯城里的房子，而且城里也没有这些父老乡亲。所以陈远峰一合计，便拆了老房子直接在原地给老两口建了新房。

　　陈远峰虽然家大业大，但因为是凭自己的本事起家，所以也不存在像别的家族那样有什么兄弟姐妹间的勾心斗角。陈远峰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两家都在他的公司里做事，所以兄弟姐妹之间倒也和谐。

　　陈星禾他们的到老宅的时候已经中午，一下车，几个人就被迎面而来的北风呼了一脸，陈星禾拢了拢羽绒服，下一秒就感觉有个人把他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戴上了，他还没转过头，就听见陈星辰说道：“这也太冷了吧！”

　　陈星禾没说话，长腿几步就跨进了屋里。

　　“哎哟我乖孙来了，来来来给奶奶看看，哎哟我宝儿怎么感觉又瘦了，怎么回事哟！”老太太站起来，仰着头看陈星禾，眉头直皱道：“指定是在大学里饿瘦的，今儿奶奶给你做大餐吃！”

　　陈星禾把帽子放下，有些无奈地扶着老太太，道：“奶奶，我没瘦。”

　　老太太见他还不承认，又去说陈星辰：“来看看我幺孙，哎哟你们俩怎么和窜天猴似的长那么高啊！奶奶看你们都费力。”

　　陈星禾和陈星辰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又和爷爷打了招呼，乖巧的样子简直把高冷人设崩了个彻彻底底。

　　陈星禾还记着老爷子身体不好这回事，一问才知道是之前的老毛病又犯了，脊椎疼。

　　陈老爷子原本不是南方人，当年谋生非常困难，他一路从北方过来，全家就剩了他一人，为了活命，乞讨、做脏活累活什么都干过，后面遇到了当时在纺织厂工作的陈远峰他娘，两个人就结了婚，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但好赖是撑过来了，也由于年轻时候做得太多，落下了病根。

　　陈远峰听了当即表示让老爷子过完年去城里给他找专家医治，老人家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最看不惯资本主义这一套，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陈远峰头疼得厉害，于是把这个了艰苦的任务交给了他两个儿子。

　　陈星禾当时没说什么，只陪着爷爷奶奶看了会儿电视，等吃过晚饭，风停了，老爷子就去了后院把他养的梅花又拿出来摆着。

　　“爷爷。”陈星禾站在陈老爷子背后叫了他一声。

　　陈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把花摆正，道：“来当你爸的说客啊？我跟你说就算你是我大孙子也不行，我就不喜欢你爸那套。”

　　“不是。”陈星禾道：“就是来陪陪您。”

　　“你啊！”陈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你就跟这梅花一样，孤傲得很，将来怎么接手你爸这偌大的产业。”

　　“我不打算接手。”陈星禾道。

　　老爷子一愣，随即转过身来看着他，老人家的眼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但此刻也隐有波澜，他看了陈星禾许久，道：“你爸就你和你弟弟两个儿子，你不干，是想你爸爸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吗？或者是落在别人的手中？”

　　“我有我自己想走的路。”陈星禾道。

　　“我听你爸说过，你喜欢捣鼓什么唱歌是吧？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电视里面那些唱唱跳跳的那成体统吗？是男是女老子都分不清楚。”陈老爷子沉着脸道：“男人就应该干正经事，你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这点道理不用我这个老头子教你。”

　　“我不认为我干的事情不正经。”陈星禾道：“我喜欢，并且我会一直干下去，爷爷，我一直认为坚持自己的梦想没有错，您说呢。”

　　“你……”

　　“爷爷！”

　　谈话被一个声音打断，陈星禾和陈老爷子同时看过去，就见不知道已经在后面站了多久的陈星辰走过来，走到陈星禾的身边看着陈老爷子道：“爷爷，您别生哥哥的气，哥哥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都支持他，爸那边还有我呢，哥哥尽管去做他想做的事，我只要他快乐就好了。”

　　说完陈星辰又故作轻松道：“再说了，到时候陈家的产业就都归我了哈哈哈！”

　　陈老爷子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两兄弟，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道：“罢了罢了，这偌大的产业也不是我做起来的，我做不了你们的主，还不如在家里养养花。”

　　陈星禾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陈星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指了指外面，道：“出去走走？”

　　两个人沿着乡间的公路一直走到了村里的小河边，才五点多，夜色已经慢慢沉下来，好在没有风，天上还零星挂着几颗星子，不远处有小孩拿着小鞭炮你追我赶，身边不断有经过的村民看他们两眼。

　　陈星辰看着河面，道：“哥，我刚才和爷爷说的都是真的，你想做什么事情你就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陈星禾笑了一下，终究没说就算没有他，自己想做什么也照做不误的话。这小破孩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既然他觉得这样体面地维护了一家人的和平，那就这样吧。

　　“哥，你还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和你来这住了一段时间吗？那时候我们在这儿游泳，有个小胖墩欺负我，非把我按在河里，我当时还小，吓得只知道哭，后面你听到我哭就过来了，还没开口说话，小胖墩就跑了，我当时就想，我哥好威风啊，我也要快快长大，以后保护我哥。”

　　陈星禾心说我不需要你保护，但看着陈星辰郑重的脸色，他终究还是止住了话头。

　　晚夜的微风又渐渐吹起，脚下枯黄的落叶随风吹到河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冬夜风起就冷，陈星辰又伸手帮陈星禾把帽子给戴上了，陈星禾斜眼看了一下陈星辰，道：“我不冷。”

　　“等你感冒了就迟了。”陈星辰不甚在意，道：“更何况，你唱歌的时候不是很喜欢戴帽子吗？”

　　陈星禾顿了一下，道：“你看过？”

　　“嗯。”陈星辰笑了笑说：“我哥特别帅。”

　　他没有告诉陈星禾的是，几乎陈星禾的每一个现场他都会找视频来反复看，看他在台上冷静与疯狂碰撞，看他用纯粹的魅力释放音乐。

　　陈星禾没有多说，不远处的小孩子拿着鞭炮嬉闹着，有调皮的小孩把响亮的鞭炮扔在他们身后，鞭炮炸响的声音震耳欲聋，陈星禾皱了皱眉，转头走了。

　　陈星辰顿时不满，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孩儿，小孩儿顿时就被吓哭了，哭声比鞭炮还响亮，他家长一边哄他一边大声道：“谁啊这么不讲道理，跟孩子计较什么，鞭炮又没炸到你身上！”

　　陈星辰没理她，快步跟在陈星禾身边，不耐烦道：“小屁孩儿真烦，以后我不结婚，不要小孩。”

　　陈星禾嗤笑一声，道：“你小时候更烦。”

　　陈星辰不知道怎么就被这句话戳中了，立即笑道：“我就喜欢黏吧你。”

　　陈星禾心说就算是长大了这黏吧劲还没过去，但也随他了，毕竟是弟弟，陈星禾对他这般做法还算能忍，更何况其实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在老宅的这几天过得很顺遂，直到年三十，叔叔和姑姑一家人都来了，偌大的别墅被塞满，变得异常热闹。

　　陈星禾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每天基本是待在给他准备的房里听摇滚，或者和林泉他们讨论一下年后的计划。

　　大三下学期了，基本没什么课，要为以后的路考虑了。

　　林泉他们几个的意思是反正乐队现在初具模型，也有商演和平时演出之类的经验，不如干脆就一直走这条路，虽然国内现在音乐市场已经是饱和状态，但他们几个人颜值与实力并存，不怕杀不出一条血路。

　　其实陈星禾也有考虑过这件事，他是喜欢摇滚，但如果真让他去走出道这条路，他又有些不太想。

　　一旦踏入那个圈子，会有多少身不由己他不是不知道，那也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陈星禾骨子里就向往自由，他并不想被束缚，无论束缚他的是什么。

　　可要让他放弃，他也觉得可惜，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梦想不是束缚，是他喜欢并且愿意为之去做的事情。

　　既不想放弃，也不想让自己曝光在镁光灯下，那就只有转战幕后了。不过这个想法他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跟林泉他们商量，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思绪翻涌间，房间的门被敲响，门没锁，陈星禾说了一声“进”，但身体却丝毫没动。

　　进来的是陈星辰，陈星禾扭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有些莫名的兴奋，但陈星禾从不过多猜测别人，别人的情绪怎样，开心或伤心，高兴或失落，都与他无关。

　　“哥，奶奶说叔叔一家和姑姑一家都来了，房间不够用，让我们俩这几天挤一挤。”陈星辰坐在沙发上，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陈星禾心说你存在就已经打扰到我了，他往后靠了靠，对于老人家的决定终究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星禾自我领地意识很强，私人空间被占用会让他觉得不愉快。就比如此时，他的床上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还时不时挪动，让他更加不爽。

　　陈星禾踢了一脚陈星辰，道：“别动。”

　　陈星辰瞬间就老实了，并不是说他不想动，只是刚才陈星禾腿擦着他腿的感觉还像留有余温一样，酥酥麻麻的感觉笼罩着他，让他浑身僵硬。

　　陈星辰已经快要十八岁，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诚然，他喜欢陈星禾，以前寥寥无几和陈星禾睡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没开窍，今夜是他开窍后第一次和陈星禾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很想去牵一牵陈星禾的手，他的手指弯曲成一个可以牵手的弧度，却迟迟没有伸过去。

　　现在还太早，他还没有考上北京的大学，也没有什么资本站在哥哥面前告诉他说自己喜欢他。

　　再等等，陈星辰告诉自己，再等等。

　　等自己变得更好，更强一点，再向陈星禾表白，再告诉陈星禾说，他很喜欢他。

　　他想，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放弃，也无法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