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老公又撒谎了》焦糖煎蛋

30、第 30 章

　　看着载着黎阳的飞机进入跑道滑行、升空，站在候机楼落地大窗旁的施沐恩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如释重负？这半年发生的事相对以前平静的生活实在太过惊涛骇浪，老是一惊一乍，神经也会感到疲劳。现在整天搞事的源头终于要下场休息。

　　紧张？他已经答应了等人回来之后两人关系就要发生转变，所以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改变关系这件事，理科脑施老师做过一个饼状图来分析自己的心情。

　　大约是五分不知所措，三分顺其自然，两分不安。
　　两个字概括就是[茫然]。

　　可以的话希望时间能走慢一些，等他想清楚再回到正常流速。

　　“施老师，这么巧啊？”

　　施沐恩侧过身，是不想见到的人名单上的第二名。

　　宋子轩自来熟地走近，“施老师也来买速食啊，黎老师不在之后生活相当随意啊。我推荐这个日式猪排饭哦，咖喱的话这个加了苹果的比较好。”

　　据李永顺说为了上学方便，宋子轩租了附近待改造的出租屋，虽然两人生活的小区档次天差地别，但是生活区的超市、商店都在大学附近，会遇到也不出奇。

　　稀奇的是宋子轩会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这个人不至于没有眼色到看不出他明显不喜欢他。“有什么事吗？”

　　“明人不说暗话呢，”宋子轩拿了两份晚上七点过后半折的寿司套装，“我就直说了，能不能请你委婉地劝李哥圣诞节不要破釜沉舟过来告白？”

　　单刀直入反倒是施沐恩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这两人都不是傻瓜，隔着那层薄兮兮的窗户纸都看得清对方是什么感情。

　　看这形势李永顺是要失恋了，圣诞节要不约他出来吃饭听他哭诉一番？
　　“你要拒绝就直说无妨，李永顺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他承受得起。”

　　“就是不想直说，我才来拜托你啦。”

　　“不干不脆对人更残酷。”施沐恩皱眉，“还是你要吊着他做备胎？”

　　“我不会对喜欢自己、帮过自己的人做坏事的。已经明确表示过我无法接受他的感情了，只是出于你知道的缘由，李哥认为我是畏惧现在的男友所以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我说就有用吗？”

　　“我觉得施老师在泼人冷水这件事上有出奇的天赋。”

　　“跟你说话真是让人不愉快。”

　　“这可不是一名教师应该说的话，”宋子轩指着超市内的小食店桌椅，“看在你伤脑筋的好朋友份上，耽误一点时间。”

　　施沐恩不想被耽误时间，所以他像外科医生一样快准狠地切入主题，“李永顺对你除了喜欢之外，还有担心。你想让他知道你是真的不喜欢他，首先应该让自己的环境正常化，甩掉那个男友。”

　　“这个办不到。”

　　“你真的喜欢现在的男友？”

　　宋子轩嗤笑一声，讥讽的意味溢于言表，“怎么可能。”

　　“那你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施沐恩十分直白地问，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感情、未来也不可能有，所以对话起来也没有任何人情顾忌。

　　“嗯，有一点。”

　　？！“李永顺说过你说——”

　　“哎，我怎么可能对关心我的李哥说实话呢。”

　　“……”被用你怎么这么蠢的眼神看着的施沐恩想发火，“李永顺为什么会喜欢你？”

　　宋子轩勾唇，“据说是对外貌一见钟情，相处下来发现我的性格和脆弱感也很迷人。”

　　“……”被强喂狗粮的施沐恩想吐。

　　“顺便一问，黎老师喜欢你的原因大概也差不多吧？”

　　施沐恩一点都不想被他带着思路跑，但控制不住地回想。然后发现他根本没有问过黎阳类似的问题。

　　他才不会问这种小女生才会在乎的幼稚问题，“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外在加内在，有什么好说的。”

　　“那么反过来，只要一个人外在和内在条件都可以，就能够在一起吗？”

　　“这不是能够逆推的事情，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跟现在那个渣男分手，答应李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有利无害不是吗？但是这样不就是随波逐流吗？”

　　站在旁观者立场时头脑相当清醒的施沐恩发现他们的对话有些偏离主题了，“决定要不要交往这件事是你喜不喜欢李永顺吧，你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感觉，是就交往，否定就拒绝。”

　　就是这么简单，不要将简单问题复杂化。

　　宋子轩看着这个半点感性思维都没有的人，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人的感情要是能够像看告示板一样看清楚世界上的纷争至少能少一半。

　　“那么施老师你敢说自己答应跟黎老师在一起完全是出于喜欢的心情，没有半点看着黎老师各方面条件可遇不可求而随波逐流吗？”

　　铁箭扎心。

　　“无可奉告，我们也不是交心的朋友关系，”遭到反问攻击的施沐恩站起身，“然后即使我和李永顺是朋友，我也没有打算要当你们的中介人，你们要做什么、感情的事情自己去处理。”

　　回到家之后，心里的烦躁仍然无法平复下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不上不下的心情原因了，那就是他和黎阳双方的感情不对等。或者说他没有自信回应黎阳对自己真挚又深厚热烈的感情需求。

　　还真给他说中了，他答应黎阳这件事实在过分“顺其自然”和“随波逐流”。

　　几年共同生活的默契基础、演戏结婚的事情、当然还有黎阳潜移默化他的图谋，种种因素加起来，就像一道巨大的波浪一样推着他走向【交往】这个目的地。

　　凭心而论他喜不喜欢黎阳，那是喜欢的。外形、性格都可。

　　但要问有多喜欢？又没办法真的将感情化成事物拿个量筒来度量。

　　【“恩恩不像我喜欢你的那样喜欢我呢……”

　　背光的高大青年失望地垂下头，“总是只有我一头热，感觉好累。”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提交往的，那样现在就不会失望了。毕竟是我强硬要求的，事到如今也不好反悔，也就这样吧。]

　　后面的话明明没有开口，但心声却比话语更响亮。】

　　施沐恩躺在床上瞪着反射阳光的天花板瞪到眼睛干涩。

　　今天就是平安夜，卖苹果和玫瑰花的小贩随处可见。

　　大学生又是放开了可以谈恋爱的年龄，大街上到处都是双数出行的人。因为特殊节日，有节目的大家都打扮精致漂亮，远远看去马上就能分辨出哪些是散发着闪亮恋爱气场的情侣，哪些是不修边幅、浑身颓废诅咒气场的丧家犬。

　　而一身高级北欧性冷淡风忧郁蓝色大衣配灰裤子的施老师，就是新婚丈夫节日出差，留守闺房的孤独寂寞冷。

　　“施老师，平安夜送温暖~这个苹果虽然代替不了黎老师，也送你了。”

　　“黎老师真是的，明明平时这么靠谱，怎么会在平安夜紧急工作出差呢。施老师这个苹果送你，将它当成黎老师咬下去吧。”

　　整整一纸皮箱的苹果，一个人吃的话到明年放寒假前都吃不完。

　　被莫名其妙同情得火大的施沐恩赌气在研究室写论文到晚上九点半。

　　结果却被路上拿着剩余商品的小贩当成今晚最后的商机追着推销，一路小跑回家的施沐恩狠狠喘了两口气，刚想刷门禁牌就看到在门边绿化带牙子上蹲着的可疑又眼熟的人影。

　　他今年真的水逆，麻烦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在心里骂了句粗口，走过去踹了一脚，“家里只有方便面了，能吃就起来。”

　　新衣服印上鞋印的李永顺抬起头，“我预约了法式餐厅，要吃吗？”

　　坐在餐厅里，施沐恩先喝了一口水润喉，“你不是说明天才约人送礼物的吗？”

　　李永顺还是垂着头，“因为之前子轩都是半推半就的态度，我就想着冲一把，试试放学后堵人。”

　　“被拒绝了？”

　　“没见到，他今天没来上课。”

　　在浪漫的餐厅里，气氛只有阴沉和冰冷的两人吃着浪漫的情侣套餐。

　　施沐恩实在瞧不惯往日开朗的人一副丧尸样子，干脆让他直接死心怎么样？省得后续还来烦他。

　　就说宋子轩是斯德哥尔摩，你没有暴力倾向满足不了他……但是也有可能更加激起李永顺的保护欲，学黎阳想方设法医好人。

　　“你说对方一向是半推半就的态度，这事积极性解读是不讨厌，但是反过来也可以说对方没有那么喜欢你吧。”

　　看在昂贵一餐的份上，他今天就唱黑脸了，“你有没想过现在这情况，就算他跟渣男分手，答应跟你交往也只是随波逐流地找个避风港？”

　　“随波逐流就随波逐流，我可以细水流长，”李永顺不服，手上叉子用力戳鹅肝，“没那么喜欢是‘现在时’，只要有点苗头，之后只要努力培育未来也可以长成参天大树。”

　　施沐恩一震，仿佛看到金目的青年回答他。

　　然而李永顺没有黎阳那样顽强的大心脏，信心满满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抱着红酒整瓶灌，直到将自己灌醉趴到在桌子上面哭得稀里哗啦。

　　“喂，你还能走吗？”

　　“能……”这么说的人膝盖打颤，刚撑起5公分又跌坐回去。

　　恍神了，明明他跟人出来吃饭从来都是要求双方不能喝醉的，刚刚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制止他喝第三杯！？

　　现在要怎么办？
　　肯定是扛着这人回去的，那样的话就必须要有身体接触。

　　扛着人的姿势一般来说是扯过一边的手臂，用自己的肩膀撑起对方的胸膛，双方近乎从背后拥抱一样的大幅度身体接触。更别说对象还是个浑身酒臭味的烂泥醉鬼。

　　施沐恩脸色发青，虽然黎阳告诉并证明他的恐惧症治好了，但他还没有找其他人验证过。现在一来就是高难度，实在接受不了。

　　干脆直接扔下走人……会给店家添麻烦，以后可能再也没脸来这家店了。

　　本来就因为他们两个男人和李永顺失恋举动，让他们备受瞩目，周边的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要是再把人丢下真不知道会被说成怎样。

　　“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名服务员礼貌走过来询问。

　　潜台词就是请离。也是其中一个已经明显醉倒了，还是赶紧赶人以免发生意外追究店家责任。

　　“我叫了出租车，等会儿可以麻烦你们帮我将人扛进去吗？”

　　在工作人员帮忙下省了一段，剩下的也不能强求司机送上门，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做足心理建设，施沐恩深吸一口气，拉过李永顺的手。

　　好心的司机大叔见他扯了几把都没扯出人，下车帮忙使劲，嘿咻一声就拉起李永顺，再嘿咻一声不由分说将人搭在施沐恩背上。

　　“好叻，小伙子背好咯。下次别喝这么多啦，走了。”

　　计程车扬长而去，留下头皮都炸开了花的施沐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像古代扛着重物的奴隶一样艰难地迈出一步、两步……

　　强烈的酒臭味对猫兽人灵敏的鼻子就是一场灾难性折磨。

　　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于天气寒冷，他和李永顺都穿得厚实，要是像夏天那样人人都一件薄短袖，他会当场死亡的。

　　“李永顺，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吐在我身上，我们之间的友情就截止了。”

　　这种距离要是被呕吐物吐一身，绝对满脖子都是，施沐恩敢保证自己瞬间就能再次患上恐惧症。

　　也不知道李永顺有没听到，不过他总算是忍到施沐恩回到家，将他甩在地板上才开始狂吐。吐完身子一侧，就在呕吐物的旁边昏睡过去了。

　　画面难看得打满马赛克。

　　我绝对不要碰那堆东西，等他明天起来自己收拾干净。

　　施沐恩咬牙切齿翻出家庭药箱，发现没有治宿醉的头疼药了。黎阳经常夜晚出去应酬，应该是吃完之后忘记补充了。

　　今年的平安夜绝对是他最讨厌的节日没有之一。

　　为了明天这人能赶紧起来给他拖地，施沐恩只好小心翼翼掂着脚尖避开一地的泔水，再次出门去药店买药。

　　“施老师？”刚好在药店买药的宋子轩意外地看着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他手臂的施沐恩。

　　施沐恩黑着脸，“你惹出来的事你负责。赶紧去把人给我收拾好了。”

　　宋子轩马上明白过来了，“李哥怎么了？”

　　“醉得不省人事。”

　　“是吗，那就麻烦身为好友的施老师——”

　　“我没有照顾酒鬼的经验，而且我有洁癖，你不来的话李永顺今晚就穿着一身湿掉的衣服在门口地板上睡一晚。”
　　“你看过新闻的，知道醉酒的人身体免疫力有多糟糕。李永顺之前照顾过你那么多次，你连一次的恩情都不还吗？！”

　　为了清掉家里的恶臭和呕吐马赛克，施沐恩也是拼了命。

　　“水桶、抹布、纸杯、纸巾、饮用水，卫生间在那边。”

　　“家里没有客房，你们两今晚就睡客厅吧。开着暖气也不会冷，沙发可以放下来变成床，我给你们拿被子和睡袋。”

　　“我收拾好就走了，你准备李哥的份就好。”

　　施沐恩将被子扔在沙发上，“你那个‘随波逐流’的问题，李永顺的回答是‘细水流长’。”

　　宋子轩擦地的手一顿，“你不是说不会管我们的事吗？”

　　“看在今晚那顿价值五千二的大餐份上，破例一次。”

　　“施老师还真容易被收买。”

　　施沐恩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捏了捏鼻梁，“够了吧，宋子轩。这场漫长的自我折磨该停下来了。”

　　“幸运儿能走出来，不代表所有人效仿。”

　　“我没说所有人，我说你。”

　　“我就是其他所有人中的一员。”

　　“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是因为我们有相似的部分。”

　　由相似的黑色经历催生出来的不幸人格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施沐恩看得清楚，他和宋子轩都在伪装。

　　他伪装冷酷，宋子轩伪装开朗。

　　宋子轩自嘲一声，“我有哪里有幸能跟高岭之花的施老师相似呢。”

　　“我们都在假装‘没发生过’。然后都无法自控地被真正阳光开朗的人吸引。”

　　“……”

　　“我们相互讨厌，但是你要更讨厌的我的理由就是你在嫉妒我，因为我身边有‘阳光’。”

　　施沐恩今晚也喝了些酒，借着一点点的酒意带来的冲动和再次确认恐惧症真的已经痊愈带来的勇气，他主动触及心底陈旧的伤疤。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话题，只有跟眼前这个人才能没有顾忌。说是同病相怜也好，但说出来真的能轻松一点。

　　作为回报，他也试着捞这个人一把，“如果我有，你没有，你嫉妒我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阳光’同样来到你的身边了，你的迟到幸运也来了，再拒之门外，接下来你会讨厌你自己的。”

　　“我现在已经够讨厌了。”宋子轩站起身，“施老师不会以为自己能够理解我的痛苦吧？”

　　“我不会去理解你的。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你昨天问我跟黎阳在一起是不是随波逐流吧？”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像这样会想出‘随波逐流’词语的悲观消极思维模式是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的我们的特点。大概这辈子都改不过来了。”

　　施沐恩看向墙上挂着的他和黎阳的合照，“明明是同一件事，有人却能得出‘细水流长’，好好培育的话能够源远流长、积少成多这种结论。”

　　“我做不到这么乐观，所以我决定去相信这个人带给我的乐观。”这句话同时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反正最后要是失败，也不过回到现在罢了。”

　　说不害怕失败的结局是不可能的，但是黎阳带给他的安全感要更甚。

　　跟李永顺认识的日子还短的宋子轩就相当不安，“说得轻松，获得希望之后再失望可是……”

　　“你不是说没有那么喜欢吗？”

　　“！”

　　“又不是所有恋爱分手后都会伤心欲绝，你跟那个打你的人分手会哭吗？”

　　怎么可能。

　　“你跟李永顺也一样，双方看着情况逐渐加码就可以了。等到了会跌到地狱的那种程度，不光你，对于李永顺来说也是这样。”

　　宋子轩稍微睁大棕色的眼睛，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角度。

　　“至于你的自我折磨嗜好，这种事你可以问李永顺有没有S的兴趣。”

　　宋子轩噗笑，“没有怎么办？”

　　“那是你们的问题，在交往前说清楚。”

　　施沐恩从储物柜里翻出桶装方便面，拍在饭桌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想吃红烧牛肉味，有海鲜味吗？”

　　“没有。”还会调侃，那就是没问题了。

　　“大门我反锁了，你今晚就在这里照顾这个醉鬼。”再怎样他也不能让一个学生凌晨走夜路回一个很可能有人准备对他拳脚交加的房子里。

　　“手机充电线在茶几下面的抽屉。卫生间洗手池下面就有新的牙刷和洗面巾，其他日常用品随你使用。”

　　这种被关怀照顾的氛围让宋子轩浑身不自在，“你不怕我在这捣乱？”

　　“你不会做让真心喜欢你的人为难的事情。”施沐恩将他昨天的话还给他。横竖他还有李永顺这个人质在。

　　主卧房门关上，传来电子锁落锁的机械声。

　　宋子轩盯着在沙发床上呼呼大睡的人一会儿，起身烧水冲泡面。等待水烧开、面饼焖熟的时间，环顾四周的家具摆设。

　　暖色调的设计，实木风家具的自然朴素，布艺沙发、毛毯、松软的抱枕和玩偶带来的柔软感，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手办、地方特色的摆件又增添了一丝活力。

　　宽大洁白的墙上有油画，但更多的是照片。

　　香喷喷的餐点、阳台种植的植物发芽开花的早上、被偷拍不自知还在呼呼大睡的人、两个被生日蛋糕奶油糊脸的傻子……

　　这么形容成年男人的住处很奇怪，但真的就像梦想中的美好故事里主人公的家。
　　到处洋溢着温暖和幸福，仿佛只要待在这个空间就能感受到安宁。

　　在这种氛围泡了这么久也难怪施沐恩会变得跟他不同。

　　沙发上的李永顺翻了个身，发出些被子摩挲的声响。

　　“你会是我的安宁吗？”

　　有些泡糊的泡面汤冉冉升起的蒸汽亲吻他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