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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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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英终究还是没拿到那批货,古物保管委的人带走了货物,声称需要专家进行鉴定,古物的安全管理还是由天津警署负责。朱平泽像是炫耀一样,拉着鹿隐棠在那批古物旁转了一圈,其中一件破损的瓷碗引起鹿隐棠的注意,那件瓷器釉色清亮,“姿如圭璧,色如烟岚”的色泽他只在《南斋漫录》上见过,是出自吴越瓷窑的贡品,他的余光黏在那破碗上,扯也扯不断。
朱平泽敏锐的小眼睛迅速捕捉到鹿隐棠的注视点,揶揄道:
“鹿先生,选中目标了?”
鹿隐棠莞尔一笑,不置可否,他心里是真的惦记上了,如果他没看错,这碗将是第一只出土的越窑。
项英和朱平泽的梁子算是就此结下,他早晨在鹿隐棠那里吃瘪,下午又被朱平泽抢了货,一腔愤懑堵在心口,使他夜不能寐,光着两条毛腿站在阳台上抽烟,他昂首望月深思,一时又想不到该思什么,不由自主开始思春。说到思春,他忽然想到鹿老板的手,由手又想到腰,由腰想到了屁股,项英拍了拍自己抬起头的小兄弟:
“立正——稍息——早晚是你的,猴急什么。”
鹿隐棠此刻就挂在项英家阳台的外墙壁上,目睹了项旅长思春的全过程,他摇摇头,表示不堪入目,他刚在项英的书房翻箱倒柜过,没发现笔洗的踪迹,进而又转向卧室,没想到这么晚了项英还未睡。
项英忧思过虑有些乏了,倒头大睡,鼾声如雷。鹿隐棠轻盈地跃入房间,像主人一样,在房间里巡视起来。项英的卧室十分简洁,除了一张床,还有两个衣柜,和一对床头灯,打开衣柜,里面竟有个保险箱。
这是个日本东京造的密码式保险箱,通体铸铁,输入密码后,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开锁,这种新鲜玩意儿也是头一回见,鹿隐棠拿出项英的钥匙挨个试了试,都不对。伴着项英一高一低的呼噜声,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摸出长针撬保险箱。保险箱非常难撬,他折腾了一会儿,眼看天就亮了,这趟一无所获,鹿隐棠很不甘心,若有所思地站在项英床边。
鹿隐棠轻轻捏了一下项英的鼻子,见他毫无反应,鹿隐棠大胆起来,他拿出银刀,将项英的后脑勺刮掉一片黑发,青白的头皮映着月光,澄亮。鹿隐棠欣赏着他的杰作,给自己打了十分。
楼道中忽然响起一阵慌乱的叫声,鹿隐棠迅速翻出窗户,又挂在了阳台墙壁外。叶知微冲进项英的卧室,叫道:
“小舅舅,家里进贼了!”
叶知微一喊,项府的警卫都活动起来,院子里瞬间灯火通明,鹿隐棠见脚下人头涌动,便踩着墙爬上楼顶,项府的小洋楼有四层高,楼旁是一株法桐,这些天暖合起来,郁郁葱葱的叶子都长了出来,法桐长得非常可靠,一侧枝干延伸到房顶,另一侧枝干架在项府的围墙上,那是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
鹿隐棠刚爬上顶层,就被一束强光罩住了,院子里的警卫喊道:
“项旅,小贼在这!”
项英裹着睡袍晕头转向地指挥道:“搬梯子抓他!”
手下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搬梯子,站在强光下的鹿隐棠非常优雅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叶知微恰好站在项英身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项英正在反光的后脑勺,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警卫们都看到了那片荒原,也不敢用力笑,憋得浑身颤抖。项英在院里徒走两圈,终于醒了盹:
“搬梯子做什么,开枪啊!”
众人再度将目光投回房顶的时候,鹿隐棠已经消失了,他借助树叶遮挡,踩着树干跑到另一边的树枝上,以鹿隐棠的速度,按理是不会被发现的,可是他前半夜太过卖力,以至于脚步略微慢了些。
项英是个眼疾手快的,抬枪对着他脚下的树杈连开数枪,小臂粗的树杈瞬间折断,鹿隐棠脚下一空向下掉去,他急忙拉住一旁的树枝,险险挂在半空中,项英嘿嘿一乐,瞄准树枝抬手又是一枪。
咔嚓一声,鹿隐棠手中那只树杈缓缓裂开,他在千钧之际从腰间抽出一条带钢爪的长绳,用力向上抛出,法桐粗枝不多,绳子勾不住细枝,一路滑了下来,正在这时,树枝顶端忽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绳子的另一端,发力将他拉了起来。
那只手力气极大,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旦握住就不肯再松开,鹿隐棠像悬在丝上的蜘蛛,轻盈地登上最高的树枝,那人拉着他一起爬上墙垣,鹿隐棠在明亮的月色下看清那人的脸,竟然是林深。
林深握着他的手,叹道:“原先那双手套,先生又弄丢了吧?”
鹿隐棠喘息着,有些尴尬,他认为自己今天很丢脸,在自己徒弟面前,丢的很彻底,他又不好发作,甩开林深的手,不知该说什么,随便嗯了一声,林深从兜里掏出一副新手套迅速给他戴上,继续道:
“还好我想着给您送手套来。”
此时已是月升中天,月亮像块老式黄油饼干,黄澄澄油汪汪的挂在树梢上,项府的众人只见那两道身影在月下一闪,好像枝头的鸟儿,扑棱棱的消失了。项英刚刚觉得后脑有些微凉,伸手一摸,心下大惊,呼唤副官道:
“小姜!老子今晚鬼剃头了!”
鹿隐棠需要时时维护自己的威严,他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在前边,林深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保持着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长长的影子拉在地面上,晚风吹过,林深踩着先生的影子,耸动鼻翼寻觅他的味道,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占有了他,林深满意极了,他知道先生平静的表面下是风起云涌的波动,他要一点点撬动他密不透风的外壳,然后钻进去。
“家里的陶土没了,明天你去河南进些货。”鹿隐棠想把他支使出去。
“我已经通知马成功了,您知道,他比我擅长进货。”
“那店里谁看着?”鹿隐棠找到了理由发作。
“店里两个小伙计跟了我也有两三年了,记账验货都没问题,他二人轮值,我每天都去查验。”
林深平日里是个锯嘴葫芦,闷不做声,鹿隐棠没发现他这么会说话,他被堵的结结实实,打了个磕巴继续道:
“你跟我多久了?”
“六年零七个月二十天。”
“我问你今天晚上跟了我多久?”鹿隐棠无可奈何地驻足回望。
“从您出门开始。”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跟着我。”鹿隐棠点着林深的鼻尖,一字一句道,冰凉的桃花眼带着火辣的情绪。
林深笑了,涟漪从他嘴角荡开:“好的,先生。”
“别笑,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