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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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留下来，在最后的最后，我们都要离开。
她忆起多年前分别时他对她说的话，记起应该要微笑，眼泪却凭空掉下来。
多年以前，从相识的那天开始，便注定你会离开。
多年以后，从离别的那天开始，便注定我会思念。
彼时的落樱高中，彼时他们一起在夕阳下看风景的画面，突然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是一个梦，她努力对自己说。
那是高一的开学日，他和她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一样漫无目的地看着风景。他先开了口，我叫秦落，很高兴认识你。
秦落，情落。
原来名字也可以跳一场华尔兹，她似答非答的微笑着面向他，然后走进教室。
后来他知道，她叫落沫。
落沫，落寞。
有时候一个名字就是一场游戏，有时候一场游戏就会留下一道伤痕。
“其实过了很多年后我还是会痛，而那痛只是毫无缘由的在骨髓里肆虐，悄然无息却挥之不去，那是我生命中至深的痛楚，却无可倾诉。”
也许任谁都不知道她也会有伤痛，她一向优秀，所以骄傲迫使她坚强。从小把骨子里不羁的浪漫情愫完美的藏匿着，在老师们面前永远扮演优秀而乖巧的角色。资质聪慧，但不只仅限在枯燥的数理化，自小口才过人，主持辩论演讲样样不在话下，热爱公益事业，获得的奖项数以百计，弹得一手好琴，出色的舞蹈，这些都足以构成她骄傲的资本。
在被称赞聪明的同时也没有被人少夸漂亮，然而过多的资本也是累赘，很容易背上骄傲的包袱，因此很少拥有朋友。其实朋友并不少，这样优秀的她，别人开始总试图与她走近甚至带点刻意的讨好，而她就这样和所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没有真正可以贴己的死党。倒不是因为妄自尊大，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王琦瑶式”的友谊。
教过她的老师无一不感慨，这是怎样近乎完美的女孩子，至于曲高和寡，不过是自然规律。
就这样光环满满的成长，被所有人认为是骄傲的公主，她早已习惯这样称呼。
只有他对她说，你是条寂寞的美人鱼。
那时他陪着她在舞蹈房一遍又一遍地练着为文艺汇演准备的舞蹈，他带点崇拜地称赞她。尽管带着些寒暄，但是她还是因为他的赞扬而莫名地快乐。
待到天黑，她早已不记得自己为了一点点难察的瑕疵重复挑了多少遍。将磁带翻了面，放着轻柔的音乐，她问他，会不会跳华尔兹？
他惊讶，然后带点害羞地点点头，边低声说，不过，不太熟练。
她便拉起他的手，随着音乐舞起步子。
多年后再次回忆起这个片段，她犹记得他将手搭在她的腰间，跳着频频出错的舞步，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明显了他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文艺汇演上取得的巨大成功，使她在整个高中名声鹊起，她对他说，你功不可没。
不，没有舞姿不卓越的美人鱼。他一直用美人鱼称呼她。
不知何时与他愈发亲近，直到后来他竟是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她对他说起她的不快乐，自幼母亲去世，父亲将她当作母亲的影子，视她为掌上明珠，给她足够多的关心和宠爱，却对她极其苛刻。
她记得爸爸常说的话，如果不能做到第一，你就是失败者。
所以一直苛责自己，尽全力在所有领域中做到第一。然而五年级的一次钢琴比赛，她只拿了市里的第二名，她望着得了第三名的小男孩被妈妈亲了又亲，而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第二天，爸爸对她说他要去美国发展。
于是12岁的她孤单地守着这个家，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害怕，偶尔也想有个肩膀依靠，尽管坚强。
他曾经是她的肩膀。
他也曾带着她走过大街小巷，牵她的手爬山涉水，坐在学校的荷花池边一起看夕阳，那时候，他陪伴她。
他也曾替她解决大大小小的麻烦，为她准备心爱的早餐，为她搜集她爱读的亦舒的小说，那时候，他照顾她。
他也曾假扮她的男朋友，替她拒绝众多的求爱者，甚至受到许多恶意的警告，但他满不在乎，那时候，他守护她。
“我始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像父亲一样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再不出现，但现实的温暖让我屈从，因为有你的陪伴而遗忘了“人有悲欢离合”的自然规律，逃避再不存在的童话里。”
她一直以为这样的过程很好，她喜欢循序渐进的过程，包括感情。
而她错就错在太自信。
当艾晴和莫砹出现在高二二班的教室门口，她丝毫不能料想，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女生，竟会让她的人生因此有曲折。
只是当不了解她的艾晴坐在了她的身旁，将她当作忠实的倾诉对象，喋喋不休着莫砹的名字，她竟然会饶有兴趣地倾听。莫砹的聪明才智，莫砹的温柔体贴，莫砹的帅气潇洒，关于莫砹，如同一个优秀而完美的她，无懈可击。
她转身面对秦落身边的莫砹，气宇轩昂，气质不凡。然而她是不是人间烟火的美人鱼，她眼里的光彩，只为秦落绽放。
后来知道艾晴一直喜欢他，所以跟随他转校至此。艾晴场对她说，我就愿意一直跟着他，天涯海角。
有时候她钦佩她的执著和勇气，看着她不知疲倦地为自己所爱的人倾己所有，让她在刹那间也有一种冲动，然而那冲动却很快地被理智压了下去。
“我一直站在原地等着，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的勇气。有些事情就这样被注定，我只能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直到这时我才感觉你随时都会离我而去，而我只是发不出声的美人鱼，面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下着大雪的情人节，她收到莫砹的情书。秦落看过，然后微笑着对她说，答应他吧。在一刹那她恨起他波澜不惊的语调，却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责怪的理由。艾晴答应和我交往了，他接着说。
尽管早就猜测到，但她还是因为她的言语而为之一颤。她看着他们成为朋友，他做着她和莫砹之间的传话者，到他为莫砹的冷漠而心疼她，他对她好，甚至胜过自己。
他对她说，她是那样惹人疼爱的公主，应该有真正怜惜她的人。听到公主这个词，她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尽管艾晴仍然喜欢着莫砹。人总是喜欢轻松的被爱，然后从喜欢演变成习惯。
在顷刻间她觉得自己就像这漫天的飞雪，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荡，不知道可以在何处为家，就在这短暂的绚烂后消失不见。
没有人真正在乎。
于是又回复到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上学，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回家。
深夜醒来时仍然害怕，却再没有勇气去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尽管他们还都是朋友。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着她爱他，他爱她。而自己，对谁都只有朋友的立场。终究没有接受莫砹，她只是无声地在祈祷艾晴如她。
或许暗自还有期待，而这期待恰巧是她的致命伤。
然这期待终究实现过。高二的暑假，她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们分手了，他终究觉得疲乏。她打电话给他，问他好不好。来我家陪陪我吧，他颓废地回答。
“在那一瞬间那痛楚又开始蔓延，清晰地蔓延至我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我依旧发不出声，我只能看着你为她心疼，却不可以有心疼的立场。”
那晚他喝醉了，然后紧紧抱住她，沫，我们交往吧。尽管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影子，而做着个影子，至少给了她心疼的立场。
那是她生命中灿烂的泡沫之夏，她站在影子的位置上享受着他的爱，她自以为有一天他可以忘却她。
“于是我又重新站回原点，重新抱起希望等待，暗自期许结局会有所改变，期许你是最终留下来的那个人。”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他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艾晴出现之前，但她还是从细微之处察觉到了变化，例如提起艾晴时他会莫名牵动的嘴角。她渐渐明白他们之间始终还有另一个她。
她突然恨起自己的聪明，把一切看得太过清楚，反倒不能释怀。
纵然是再沉着冷静的人，却终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在落樱高中花园两旁的樱花树之间，她跳舞给他看，他的眼光里仍然有欣赏，却不再有依恋。
她逐渐明白他心里的那个位置从未属于过她，尽管也许她也在他的心里，却从未在那个位置上停留过。
“我突然知道之前所有的期许终将化作泡影，你的离开既成事实，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只有时间。直到这时其实我还在有所期许，期许离别的日子晚些到来。”
只是主动权从来不在她的手中。
那个十七岁的生日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替她整理硕大的屋子，然后买菜，做饭。尽管只是简单的家常小菜，她却吃得津津有味。一直有话想对他说，但话到嘴边总是无语凝噎。就在这漫长的等待里终究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那边传来艾晴的声音，落，你能不能陪我？
放下电话，她听见他的低吟，对不起，我要去陪艾晴。
这是她第二次恨起他的言语，她恨起他的坦诚相待，甚至不屑为她编织一个谎言。
就这样看着他拿起外套，然后逐渐从她的视线中隐去。直到楼下重重的关门声，她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已经离开。
客厅的灯突然灭了，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未食尽的菜肴。又一次深切感地受到孤独，却抓不到任何可以取暖的人。
又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父亲离开的那个夜晚，她始终没有要求她期待留下来的那个人留下来。
“我深切地体会到我的孤独，在所有霓虹绚烂或温馨淡雅的光亮中，没有一种光亮是属于我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还是要遇见，离开，而陪我度过黑夜的竟只有思念。”
在那个黑夜里，她一遍又一遍地随着圆舞曲旋转，跳跃直至乏力。倚在墙上大口的喘气，眼泪却始终没有屏住，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然后清醒地对自己说，那个人就此从生命中离开。清醒太久了，所以一直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随即面对她的便是高三，让别人喘不过气的厚重作业，她依然应对得游刃有余。空闲的时候仍旧是一个人弹琴，一个人跳舞，却发现怎样的圆舞曲都已跳不出轻快的步伐。
“原来童话里的美人鱼不过是现实中的舞娘，我唯一拥有的只是我的舞鞋，就这么一直跳一直跳，却不知道何时可以停下来，终究是要化作泡沫的，却因为可笑的天真一撑再撑。”
她不停地给自己加码，直到千字的古文能够倒背如流，政治论文能够出口成章，然而唯一不能消磨的便是对他的思念。
她只能看着他重新靠近她，重新照顾她，重新守护她，而自己却连曾经知心的朋友的位置也无法退回。
偶尔遇见的时候往往四目相对却无言以对，关于指责或者盘问她都没有去做，甚至没有勇气为这段昙花一谢的爱情讨个说法。
因为害怕听到真相，狼狈比失去难受。
“我知道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在短暂的交汇过后便再无交集，这时我才想起你对我说的，其实谁都不是谁的谁，然而却终究不能释怀。我甚至宁愿从来没有在爱情里与你相遇过，毕竟，失去从未得到还要难受。如今，我只能在这透明的水下，什么都看得见却什么都抓不住，即便是没有化作泡沫的美人鱼，却也逃离不了心碎的命运。”
而彼时她和艾晴和莫砹依然很好，所以清醒地意识到艾晴心里的人始终是莫砹。
这些话却不能对秦落说，她不想让秦落失望。
然而事实证明最失望的是她。那天她被叫进办公室，被告知被取消了保送的资格，导火线是莫砹的那封情书。那个年轻干练的女老师告诉她，在这样保守的学校，早恋是不允许发生的。
她知道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尽管她和莫砹从无交集，但因为站在高处，所以自小知道嫉妒可以怎样致人于死地。
后来知道那封情是艾晴交给老师的。
因为信任所以毫无保留，以致一伤再伤。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谁，在选择信任的同时就应该猜测到可能会被出卖，只是这样的信任换来这样的背叛让我难以释怀。”
深知自己的懦弱，所以未曾想过要得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关于六月，高考，毕业，离开。
握着北方重点大学的通知书，她在后墙考入重点大学的名单上找到了那两个挨在一起的熟悉的名字。
“尽管知道你从不属于我，却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关心你的所有细节，在乎关于你的任何一切，不能控制的是我偏偏还会关切，你最后属于谁。”
接到父亲的电话，问她要不要去美国，她拒绝了。
她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伤痛的地方，没有让她痛的人，没有酸楚的回忆。
关于亲情，抛弃和被抛弃过。
关于友情，欺骗和被欺骗过。
关于爱情，伤害和被伤害过。
临别前一天她最后一次回了母校，新报到的学生正在教室内外叽叽喳喳地闲聊。
不由又想起那个午后，她对秦落说的话。
原来名字也可以跳一场华尔兹，爱情——情落——落寞——莫爱。
“我们只是彼此的舞伴，一曲终了。无论曾经多么漂亮的旋转，都将化作泡沫。我们之间，只是一场爱情追逐的游戏。音乐没有停止过，只是我们乏了，累了，继续拉扯。”
学校的古墙依旧斑驳，樱花树却长高了不少。
过往只听说“物是人非”，而如今“人事皆非”了，是真正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这才意识到过去的种种，不过是我执着着贪恋的一个梦，我只能在这个梦里自作聪明而不至堕落。”
在邮箱里发现秦落送的生日礼物，水晶手链上缀着一个小小的美人鱼。
痛苦却发不出声，这是小美人鱼最终的宿命。
“我终究能没有化作泡沫，事实上也许我在现实的伤痛中越挫越勇，然而痛楚却是真实存在的，并且磨灭不去。”
在北京读大学的日子里，偶尔还会想起他，想起他在那个夏天与自己共同消磨的时光，还有他送她登机时说的话。
没有人会留下来，在最后的最后，我们都要离开。
她深知这句话的涵义，因为经历了太多分离。
一个人再读了一遍亦舒的《她比烟花寂寞》，然后笑着对自己说，也许是注定孤独的。
在大学里她依然是璀璨耀眼的公主，习惯于众星捧月的生活，跳舞的时候依然有很多人伴舞，却依然觉得孤独甚至荒凉。
宿舍的窗户正对星空，每次透过窗户望过，都是一轮皎洁的明月。
都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而“西楼望月几时圆”？
毕业之后她被保送去了意大利读研究生，在罗马的一条小河边，竟与他不期而遇。他依然帅气俊朗，她依然高贵漂亮，戴着他送的手链，给了他一个微笑。
曾经设想过一千万种再次相遇的镜头，却没有想过最终只是打一个照面，说着俗套的开场白。
她陪着他逛了书店，和他一起在书店的落地窗前看着书，转头的瞬间她看着他，似已澄明如水却不能做到波澜不惊，或许，那是记忆里至深的痕迹
和他说了再见，然后送给他刚刚买下的书，书的扉页写着这样的句子：
离别在我们的生命中出现的如此频繁
如果不得不面对
就让我们用微笑去面对
如果连微笑也变成了一种负担
那就离别吧
久了再深的感情也会变淡，只是那伤依然明显，她这样解释着她的心疼。
也许一直以来，她只是像只驼鸟一样，相信时间是唯一的解药。
而他只是她曾经想要抓住的一丝光亮，似靠着这丝光亮取暖，便不至于寒冷。可他却终究是要从生命中离开的人，是抓不住的一个幻影。
如此清醒地了解这一切，所以甘愿寂寞。
只是偶尔在不经意间，还会心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