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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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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木到那家酒吧的时候已是八点多,城市里的晚间车子总是很多,经过的又是一条热闹大街,堵车堵了很久,且这么些年一直在国外的他,不适应路况,各种原因堆加起来,使得自己守时的习惯没有能够完美保持。
这家酒吧很素净,淡淡蓝色灯光下,到了预定好的地方,一个人陷在沙发里,悠然开口,“迟到半小时。”
李子木站着,“您老也不站起来迎接我啊?”
“都叫我‘您老’了,还需要我站起来迎合吗?”谢朝转着手里杯子说话,然后慢慢站起来,早换掉了早上刚回来时的那身军装,此刻正穿着衬衫跟棉布裤子,纽扣很正经的扣的齐整,只留最上面一颗,却是无比的清爽怡人。
李子木哈哈一笑,上去一拍他,“你小子现在还真是有模有样啊,怎么不把你那身军装给穿来啊。”
谢朝也笑,“这不是怕吓着人家嘛。”
“行啊,身材不错嘛,女朋友一大堆吧?”
“李子木你怎么这么些年了还没变,脑子里就这么些东西,还是没出息!”
“哈哈,我就没出息,怎么着了。”
两人慢慢喝酒抽烟,颇矫情的追忆着流年。
“哦,谢朝你还记得那个小孩不,就是思思她弟弟。”
谢朝一愣,随即笑问,“怎么说宇文思名字的时候这么平静了呢。”
李子木苦笑一下,“你那是不知道,你那年奇怪的失踪之后,我天天去她家,直到我后来出去念大学,她都没有再理过我,我每换联系方式都让小木告诉她,可是我大学毕业了,出国了,工作了,她都没有联系过我,难道我还不该死心吗?”拿起杯子,又灌了杯酒。
“少喝点。”谢朝淡淡说。
“没事,习惯了。说到思思那个弟弟,小时候长的跟块煤炭似的,刚刚在我家看到他我都愣住了,开始坐在那里我还以为是小木女朋友呢,呵呵,现在俨然一个小帅哥啊,不愧是思思弟弟。”李子木说话依然是半句不离宇文思,他自己不知是早已习惯了,还是再也不在乎了。
谢朝听后抽了一口嘴里的烟,身子仰靠在沙发上,看幽兰的光,宇文光,我又怎会不记得?
深夜两人离开时,李子木已经醉得没多少知觉了,嘴里乱糟糟的唱着同样乱糟糟的歌,谢朝恨不得踢他两脚,但见他醉眼朦胧的叫着“思思,思思……”,就又下不了手了。
他多久没见过这么痴情的人了,也曾几何时,痴情已然成为了一个贬义词。把李子木开来的车安顿好,拎他进自己的车,启动的时候抬头透过车前窗看到了路边的灯光,突然笑了。想到了早上趴在上面的那个小孩。
李曰木开门看到谢朝,立刻扔了手里抓着的薯片袋子,上去抱住,“哎呀谢朝哥啊,我可想死你了哇……”接着嘭的一声,没人扶的李子木倒在了地上,可怜他的亲弟弟不闻不问,拽着谢朝进了客厅。
谢朝四处打量这个没怎么变过的房子,坐在了沙发上。笑说,“你也不管管你哥?”
“他那是借酒消愁呢,别管他,这么多年国内国外都这德行。”背对着这边在冰箱里翻东西。
“找什么呢,你还是把他给扶起来吧!”
“等一下,我找我哥带回来的巧克力给你吃,还蛮好吃的……”
“不要找了,我不喜欢。”谢朝悠然自得的看着玄关处在地上翻滚的李子木,心情大好。
李曰木绽放大笑脸抱着个盒子走来,“差一点就吃不到啦你,个小光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吃到一半就回家了,也不带点回去,不过可造福我们了,哦哈哈哈……“说着,就怪笑起来,叫别人吃,自己倒先往嘴里塞了。
“小木。你刚刚说谁呢?”
“小光啊!”李曰木回头,“宇文光啊,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就小时候那个黑小孩啊,不还在你家对面呢吗?你怎么忘了。我就说嘛,那小子影响力不如我。哦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怪笑,他正自我膨胀的厉害。
谢朝看看那一盒巧克力,没再说什么,站了起来,走到玄关处把李子木拉起来递给他,“把你哥扶床上去,我先回去了。”
“哦哦,谢朝哥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把小光她姐姐也叫来,呃,你现在住哪儿,那个……”没说完,关门声已经响了。李曰木回头,看关闭着好好的大门,嘀咕,这个谢朝哥怎么跟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呢。说着,把自己的老哥给踢进了房间。
宇文光抱着笔记本在床上玩游戏,太高级的他也懒得玩,节省资源节省网费,就玩系统自带的纸牌游戏,翻了有一个小时了就是没过一次。急不可耐的境界了,恨不得砸了电脑,暗自啐了声,从床上爬起来,蹲在冰箱跟前在里面翻冰激凌,最后拎出盒三色杯,叼着小勺就蹲在地上开始吃,迅速吃完一盒,看看墙上的钟,才刚刚凌晨0点,于是又拎出一盒,再次开吃。
夜间,人的听觉总是很灵敏的,蓦地他就听到了外面有声响,还算爱凑热闹的他立马起身,嘴里还叼着小勺凑在大门上从小猫眼里面看外面,一看就看到了个人从对面房子——已经多年没有人出没过的房子里出来。小猫眼总是把人放大化,于是在宇文光眼中就出现了一个高武无比的男士,吓得他张大嘴,啪嗒,勺子掉在了地上。
他不管。还是朝外面看,这下那人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还看了很久很久。宇文光身子定住,因为那人就是早上的悍马叔叔,并且基本上已经能够肯定他就是谢朝了。
衣服换了,脸却没换了。宇文光脑中突然响起了个清脆的童声在喊“小哥哥”,身上起了冷汗,后退一步离开那扇门,半晌回过神来才看到手里的三色杯已经化了。地上已有滴下的残渍,和一把小白勺。
这时,房间里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慌忙跑去,“喂……”
“光光,是我啦。”又是李曰木的颤抖声音响起。
宇文光吸了口气,“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打什么电话!”
“哎哟把我们小光光吵醒了么,哦哈哈哈……”意识到那头的人可能又要动怒,连忙正言,“这样的,小光啊,我哥明天想要请你姐姐吃饭,你也来吧,来吧来吧……”可怜了李子木正在床上因醉酒而酣睡着,什么都还不知道。
“你哥请我姐?”宇文光疑惑,潜台词意为你哥怎么有那勇气的。
“是啊,我们都不敢给你姐说,就你亲自出马吧,把你的姐姐给美美的带来。”
宇文光想要回绝,话还没说出口,李曰木又补充道,“谢朝哥明天也来哦,小光你还记得他不?”
他愣住了,眨了眨眼睛,最后说,“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谢朝从自己那个旧居中出来,站在楼下,看看四周似是什么都没有变。这就是黑夜的优越性,许多的真实性被掩盖住了,但是身边的那棵高大榕树还是那么的真实,只不过年轮上又多了十圈而已。
回头看楼上,那一家的灯居然也是熄着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伸手抚了抚榕树粗壮的枝干,仿佛看到从前的宇文光拿着刀在上面刻字,一笔一划刻得极其认真,高兴地拉自己来看时,却被自己因不爱护植物教训了一顿。
不过,谢朝上前走近几步,不知道树上曾经刻得字是否还在。看了很久才想起这是深夜,又能看到什么。淡笑摇头上车离开,夜依然静悄悄。
那辆车的尾灯消失于小区后,宇文光都没有去伸手开灯。就是倚在墙上看楼下已经没了人的那片空地,和榕树。
记忆,回忆,就是这么奇怪的事情。很多遗忘很久的事情,以为再也不会记起了,却是在特定的情况下一一想起了。
隔天,清晨醒来时,看到枕边的手表显示的时间,自己都不解,曾几何时这么早起来过。爬起来,打电话给宇文思,她是在一家语言培训机构做老师,主教德语。
一段悠扬的彩铃过后,宇文思声音传来,“死小孩干嘛!”
“姐,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啦……你的彩铃真是好听死了……”宇文光拖着音节软软发声,直听得那边的亲姐姐浑身颤抖不已,于是身陷圈套,颤抖的当口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中午与她的亲亲弟弟共进午餐。
宇文光完美完成任务,起身跑到衣柜跟前朝着里面使劲的看,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于是,当在楼下跟李曰木会合的时候,那厮眼睛瞪得比小牛都大,嘴张得甚过水族馆里的鲨鱼,他大惊,“光光,你怎么啦?”他看呆了。
“什么怎么了?”其实宇文小朋友也有点不自然,但是就是嘴硬。
“我说你不热啊?”李曰木上前,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知道我热,就别靠着我,不热啊我。”抱怨。
李曰木悲悯的看着他,知道热了干嘛还这么穿。大太阳下,只见此君,身着白色衬衫和灯芯绒休闲裤,你要说这又怎么了?重要的是,他上身还套着件毛线背心啊!
李子木这时开着车在两人跟前停下,两人迅速钻到后车座上,李子木回头看宇文光,“小光今儿打扮得这么好看干嘛去啊?”
虽然是玩笑话,宇文脸还是微微红了,索性低了头。这下倒好,身边那人乐了,“哦哟哟,小光光你作甚害羞,你也会害羞吗,哦哈哈哈……”又是怪笑数声。
宇文光抬头,靠近,轻吐细语,“亲爱的,我一切都是因为你。”随后,咬牙,“你再说你再说,我现在就告诉你哥你的阴谋,再告诉我姐你就等着被揍吧你!”
谁敢得罪宇文大小姐?李曰木立刻噤声,斜视看身边的人,心里啧啧数语,这小子越来越阴阳怪气了。
这时,宇文光又凑过去,小声问,“我说你哥有钱不?”
得!李曰木立马神气起来,“能没吗,我哥是谁啊,我哥决定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多少五星级酒店高薪聘他吗?你知道……”
李曰木说了那么多你知道吗,宇文光还真是没听进去多少,倒是记住了他哥真的很有钱,于是暗自开心,自己的悍马车看来还是有指望的。想来,宇文小朋友有时也是个没出息的主,就不能想着自己赚钱买么?不过这话您不能当他面说,他会回你,“买车了,我穷了,你养我啊?”
于是养不起他的我们众人全部向李曰木学习,学会使用这么一个词——噤声。
到了预定好的地方,宇文思当然还没有来。三人在包厢里面坐定了,李曰木好像很紧张,左右摇摆不定,想着待会儿如何措辞,还得抽空跟自己老哥讲话。宇文光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在解决一个大二女生发来的某意义信息,不时的看看桌子上折成花型的餐巾。
门就那么静悄悄的开了,三人皆抬头,服务生的声音清晰传来,“小姐请进。”
宇文光暗叹口气,继续低头看手机。
本来变安静的包间,突然一阵破碎的声音,看去,地上一只碎着的玻璃杯,李子木手还悬在半空中,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门边上的宇文思。另两人随着视线看过去,宇文思头半低半抬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转身开门跑出去了。
好久,李曰木最先反应过来,“哥!追去啊,现在不追更待何时!”
李子木眼睛终于动了一下,就那么冲了出去。
李曰木像是完了什么大事似的,甚至要把腿往桌子上翘了,被拦了下来,又咂嘴,“幸好我哥把菜给点好了,不然我们连西北风都没得喝!”说着,摇摇晃晃的开门出去,“光光,哥哥我去下洗手间,你耐心等待我,哦哈哈……”
宇文光嘴里的那话于是到底是没问出来,他想问问,谢朝什么时候来啊。
正在此时,谁的手机响,他看过去,不是李曰木的,更不是自己的,想必是刚走的李子木的,本想置之不理,铃声却毫不惧怕一直做抵抗,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懒人小朋友起身去拿了看了看,一看看到上面仨字儿——谢小朝。
他颤悠悠的伸手指,不由自主的就摁了接通键。
“李子木你能再慢点吗,我耐力不比从前了。”
宇文光恍若空白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伸舌头舔嘴唇,又不舍的把手机拿开再摁断。
谢朝说了几句话得不到回应,急了,“李子木你干嘛呢?”
“跟你说个事儿,今天那饭我吃不成了,我现在在机场,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了。”
“回哪里?”宇文光终是出声,问。
谢朝顿住了,这个声音显然不是李子木的。
滴。宇文光摁断了电话,扔下手机,拿上自己的包便也跑出了包厢,迎面的热气却莫名的让自己安心起来。
于是,正午的大街上,路人们纷纷看到了这么一个男孩,套着紫色菱形格子背心的男孩子,看上去很热,却看似很清冷的走在正午的阳光里。
这是长大了后的宇文光。热闹的小孩,熟人面前毫不吝啬的撒娇,乐天派的生活着,却在遇到真正可以触动自己心底的事时,会蓦然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