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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灞桥依稀闻折柳绿 茶新冷灯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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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灞桥依稀闻折柳绿茶新冷灯依旧
瑶琦城西南面,有高百丈瀑布,名唤霞裳。
今夜月色迷离,星河流转。
霞裳之下的一潭清水静静流淌,瀑布直下带起的水汽朦胧成一阵白雾,好一个仙境般的景致。
突然,水面一阵晃动,接着,两个人影撕破水面而出。
瞬间的振动,引发了层层涟漪荡漾,激起层层水帘,四周栖息的飞鸟也瞬间展翅,飞影掠过朦胧月色流云,留下一阵哀鸣。
清离狠狠拭了一把脸,环顾四周后,笑道:“果然是别有洞天!哈哈哈哈。”
与清离相反,苒风则抬起头望向天空,静静的阖上双眼,深深的呼吸着四周清新的空气。
居然真的逃脱了。
他们在水底寻找多时才找到可能的出口,摸索着小心翼翼的前进间,几次被水草缠住,又几险些走进岔路,可是终究还是……
苒风的目光移向仍旧紧紧相握的手,又向上移向清离酣畅淋漓的笑脸。
月色清晰的勾勒出属于清离的轮廓,低垂的睫毛尚且带着水珠,虽然一身狼狈,然而那肆意的笑声却豪迈非常。
清离清离,正是如此真诚坦荡毫不虚伪的你,才让我根本转移不来视线,才让我沉沦的无怨无悔……
两人上岸,找了个隐蔽之地,随后升起一小堆火。
虽然目前事态紧急,但毕竟天寒地冻,两人又都受了伤,不宜立刻行动。若是稍稍处理下衣物,顺便想想要下一步的计划,比起直接动手要可靠的多。
此时清离望着天,道:“居然还没放亮,我还以为等咱们逃出来太阳都老高了。”
“拜托,六殿下,我们昨日受伏之时大约在X时,虽然耽搁许久但是怎么也不到一日吧,看现在星相位置,应该是X时,不多不少,正值深夜。”苒风无奈摇头。
“嗯嗯,明华王果然学富五车,连夜观星相都懂!在下五体投地!”
“殿下太谦虚了,想来方才在下面殿下数次提起-----想本少混迹江湖多年要是连个……”
“要是连个衣服否烤不干赶快穿上,岂不是让别人白白占了便宜??”清离抢先道。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殿下长成这样,居然还有不要命的女人送死??”苒风好笑的说。
“嗯,我是没有,不过你嘛……”清离口气几分调侃几分正经:“你的话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手上的半干长衫已经小心的披在肩头。
俯身,一边小心的整理一番,一边道:“这晚上大战了一场,可瑶琦城倒是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是不是有些奇怪?”
“或者是已经发生了呢?”苒风淡淡道:“毕竟我们可是受困数个时辰,这些时间改朝换代都够了。”
“如果是你的话,确实不成问题。”清离呢喃道。
“恩?什么?”苒风诧异的问。
“没什么。”清离摇了摇头,接着道:“不过现在怎么办?对了,你不是说已经知道谁是指示杀手之人了么,看样子这人跟苍玄有交情,会不会也在城中?”
苒风听罢心底一沉,道:“还不知道,不过这是在下的私事,不劳殿下一遍遍的费心。”
“私事么,若是连上苍玄的话,怕是私事也成公事了吧。”
“六殿下,我记得你一向是以独善其身明哲保身为信条的,怎么对在下的私事这么有兴趣?难道是想掺一脚看热闹么?”
“我不过是问问,你需要这么大惊小怪么……”清离掩饰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回城探探再说。”苒风起身:“我看衣服已经差不多了,事不宜迟,你去探探咱们自己的人那边,我去看看苍玄,如何?”
清离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要支开自己,也不挑破,干脆将计就计道:“听凭明华王安排,小人这就去。”
苒风轻轻点头,道“那我先走了,你,小心。”
月色下,一个身影掠过一道道屋檐,仔细的巡察着城中的境况。
苒风心中一片混乱,如果一切真如自己所想……
那恐怕,真是报应……
清离,对不起,我必须要支开你,我不能让你知道,所以,必须要尽快找到隐没与幕后的那个人!必须在你还毫无知觉的时候,解决一切。
城内一片黑暗,只有家家户户门口的灯笼还亮着,苒风一路探查,发现只有重霄别院的前堂还微微有光闪烁。
果然不出意料……
事已至此,断无退路。
该面对的,终究是逃不掉。
苒风一横心,悄悄的掠到院中站定,而后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呀的声音随之传来,带着一缕飘香,宽广的厅堂展现眼前。
厅堂过道很长,铺着华丽的长毯,四周立着雕花贴金的立柱,层层的白色帷幔一道一道的垂下来,随风飘荡,远处的长明灯燃着黯淡的火焰,屋角的香炉,缓缓生烟。
厅堂的正中,一道厚重的珠帘垂着,帘上连接的铃铛幽幽的发出零星脆响,帘子后面,依稀人影晃动。
风突然变得凛冽,雕花的窗子被撞击着,伴随着如呜咽般的风声音,径直入耳。
苒风周身一阵寒意,想提起内功御寒,却发现不过是徒劳,手,开始不停的颤抖。
“闯入者,你,究竟是谁呢?”
帘子后面,传来一缕幽深绵远的声音。
这声音另苒风僵立在原地,双手不自主的抚上胸口,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不回答?是不敢,还是,不知道呢?”帘后的人继续缓缓的开口。
苒风依旧无言,只是僵立在原地,手指狠狠的抓着立柱。
“哦?再不回答,那我便替你说了如何?紫玉明华王?安南侯百里挽枫,还是……”
“你住口!”苒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身子退后几步,手扶住一旁的立柱,才勉强站住:“箬离,够了,不要再说了。”
“你叫我住口??哈哈哈”帘后的人突然大笑起来:“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便问问自己,有资格来命令我么?”
伸手,挑开珠帘。
“真是可笑,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却不敢说出来,果然是顶着别人的名字,反而乐的开心,是不是?”源箬离拿着一把长剑,缓缓的走了下来:“苒风?”
这声苒风,脱去了属于箬离的温雅,饱含恨意。
当!的一声,长剑出鞘,直面而来,电光交错间,白玉所制的面具从中逐渐裂开,哗啦啦的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真是好久不见的真面容了…苒风…”箬离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失神的人。
“果然是你么……”苒风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已经不复存在的面具,只是看着眼前这与自己同样身着紫衣华服的人,凄凉的呢喃。
“别告诉我一点都没想到”箬离调笑着逼近苒风,欺身,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人:“若真是这样,我可是会失望的。”
苒风没回答,只是凄然无比的扯出一个笑容。
怎么会一点都没察觉呢?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骨蝶当时便说过,买凶杀你的人必定是很熟悉你的人,然而真正熟悉我的,又有几个?九空,骨蝶,清离,还有你。
后来,你信中提及丰年米业,根本不是无心所为,目的就是想让我想到瑶琦是个可以用来谈判的好地方,在这里的话你占尽天机----------因为你就是瑶琦的城主,叶华公子!
再后来,我拜访叶添,看到了他桌子上的信笺,那时我才真正开始怀疑,因为那种带着梅花的信笺,是箬离你的专用吧。
你我认识的时候,你就说过,你喜欢梅花,连素梅镇的宅子后院都种满了梅,这梅笺,是你亲手所制,六年书信往来,我怎么会认错这纸笺?
最后,我迷路在重霄别院,无意间闯进一座小院,那里竟然供奉着一个灵位----重月。
叶添说过,之前有位公子服侍你,只是身子不好早早逝去,那个人不是别人,便是当年同你一起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侍从吧。
你喊过他的名字,我记得,他就叫做重月!
那么,所有的一切不解,我想我都能解释的通了。
源箬离,我占了你的名字,占了你的地位,占了你的一切。
源箬离,你才是真正的南安侯,真正的百里挽枫!
“箬离,我 ……”苒风艰难的开口,无数的想解释的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半晌,终是一句-------“对不起……”
事到如今,又能说什么?
除了这个苍白的字眼,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源箬离轻蔑的一笑:“这三个字太廉价,廉价到我不屑于接受!何况,你真的觉得这三个字就能弥补一切么??”
“我知道……”
“你的确是知道”源箬离生硬的打断:“而且体会很深,对吧?你当年在京城街头过的日子,就是我后来过的日子,那样的我,有谁会相信我是什么世子大人呢?大家只会觉得我是疯子!!可我真是好奇,我居然活了下来,不,也不稀奇,是重月死了才换来我还能活着,才能活着遇见你!”
“我不是想要占着你的名字地位,可是……”
“狡辩!”手中长剑狠狠劈向一旁立柱,双眼怒气上扬:“你有寻找过我么?你有说过你不是真正的世子么??没有吧??你知道么,我听说世子大人找到后,多少天都在王府外面打转,可是没人信我,没人相信,后来有一次我好不容易爬上围墙,却看到你对着屋后那棵树说:‘我一定会做好百里挽枫!’那时,我就知道,我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了!!因为你是不会承认的,如果我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是不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杀人灭口?”
苒风一震……
他记得的,那天……那天他从九空屋子里出来,正是与九空约定认下百里挽枫这个身份的日子。
对着那棵桃树,许下了自己的诺言,却偏偏被你听了去,最可悲的是,你只听到了半句,因为前面一句是,为了让人们都幸福……
为了让人们都幸福,所以,我一定会做好百里挽枫。
仅仅是这样而已……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天意弄人么??
箬离开苒风不言,便继续道:“后来,我放弃了马上换回身份,我也知道,无凭无据还是个孩子的我根本不会令人相信,不如寻找机会再回来抢回属于我的一切,所以我离开了京城,和重月两个人相依为命,或者我的运气好,几年后我遇上一位落魄却不乏善心的教书先生,他见我与重月虽然凄惨至极,可是还略识文字,便收我们两个为徒,只是那时候重月的身子就已经不行了,那几年,所有的罪都是他为我受的,苦,都是他为我吃的,他可以冻着饿着自己却半分不让我委屈!他护着我才让我能活着,所以,即使后来先生就了我们,可重月那几年的百般折磨早就使他病入膏肓,他彻夜疼痛无眠,不停的吃各种的汤药,身上无数次的针灸,我就看着他这么一天天的被夺去生命!到最后,他连神志都不清了,不停的哭喊着,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的怀里。他死的时候轻道甚至一个小孩都能包起来,满身的伤痕体无完肤!!!你可知我又多么恨多么恨么!!!???然后……”源箬离哀伤的神情突然带了几分疯狂之色:“我居然就遇见了你……我居然就这么遇见了你!!!!!你是不是还记得我跌倒在你的轿子前,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手中的包袱滚到了你的脚下,你是不是还记得你捡起包裹又放回了我的手中???你真是好运气,你可知道那天为什么我那么失魂落魄?因为那是重月火化之日!!!!重月还清醒的时候说过,纵使死后化成灰烬也要陪着我,所以我按照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保存!所以那包裹里是重月的骨灰!!”
苒风又是一震,手抖的几乎扶不住柱子。他记得那一日!
那日是他们相识的日子。
那个清雅的身影倒在自己华丽的轿子前……
“多讽刺,重月因你而死,到最后连骨灰也因你而散尽!!青瓷的罐子经不住摔打,在我跌倒的时候就碎了,你知道么,我看着你拿起那包裹,我看着重月的骨灰从你的指尖流逝!消失的无影无踪!!!”
箬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当时真想直接扑上去杀了你,可是我突然听到旁人说你就然就是安南侯百里挽枫!!!!居然就是你!!好啊,果然好,重月,我给你报仇的机会来了!”
苒风凄苦的道:“所以你才……”
“是啊,当我知道我撞上的人是百里挽枫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你居然就这么找上门来了,这样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真是好笑,你居然对我交心交底,可笑,真是可笑!!!”
“那么瑶琦城……”
“啊,这个么,”箬离调笑着道:“我面子上是隐居在素梅的教书先生,不过常年在京城的你是不坑内知道我究竟做的每一件事的,我利用与你的一些书信,还有安排一些巨贾‘不经意’看到你我交谈畅饮,自然做起生意来得心应手,你倒是把我的的名号发扬的天下人尽皆知,谁都买你这分面子,如此一个瑶琦城可是很容易就可以建立的,等我的生意大道可以影响百里的商业的时候,自然朝廷的人就会找上门来拉拢勾结,这样一来,我才能有机会走进皇宫,洗清我的身份,不是么?”
“百里步天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苒风无力的问,他突然发现,自己终究不是天人,还是算错了许多。
“不……百里步天知道的很晚,也就是开始刺杀你的那段日子,即便我生意做的再大,有些人也是难以拉拢的,更何况以一个商人的身份面圣更是困难,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还是让我做到了,不然,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明华王动手,是不是?”一抹冷笑。
“箬离……”苒风长长的叹了口气,继而抬头,字字清晰的说:“我知道我不能弥补你什么,我知道也不肯那个乞求原谅,可是,你自问,你我相交的六年里,你当真没有一分真心么?一分都不曾有??”
箬离心底一震……
相识六年,知己相称。
曾高山流水一曲为知音,曾小楼彻夜秉烛长谈,曾江南携手同游,曾是新茗共饮。
那些意气风发,那些谈笑风生,真的,一分真情也没有么?
真的,不曾一刻,掩埋掉心中的恨……
苒风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箬离,难道,连我们之间,也不过只是阴谋,只是,报复么??
“不曾!一分……都不曾。”箬离转过头,避开苒风的咄咄逼人却清澈明晰的眸子:“从来就没有!”
“真的不曾么???”苒风向前一步,继续逼问
凌厉的目光灼烧在自己的身上,无处可避。
不是的……我恨他……
从头到尾都恨……
否则……重月……
握紧拳头,突然大声喝到:“自然不可能!我怎么会有真心!我有的真心也是恨你,恨到骨头里!!!”箬离一停,接着道:“你的一切已经结束了!!不要再妄想什么江山皇位了!我与陛下早就已经约好!你知道的,没有人间过明华王的真面目,所以现在起我就是明华王,我会替你跟苍玄好好的签订协约,你就不用费心了!!”
“箬离……你……你恨我至此,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算了?为什么??”苒风依然死死的注视的眼前之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恨我,就杀了我,为什么不杀我??”
箬离冷笑:“杀了你?你死几千次都不长不了我,何况,有些事情比杀掉你还有意思的多,是不是,六皇子殿下,清离公子???躲了站么久,看了半天的好戏,是不是也应该出来露露脸了???”
清离???!!!
苒风的心中突然是什么碎去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是支开他了么,我不是…………
不会的不会的……
缓缓的回头。
满堂的帷幔间,风吹起的纱帘里,清离的面容在火焰的跳动下,忽明忽暗。
他缓缓的走上前来,眉峰微聚,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
“我……清离……我……”
“我知道的”清离的声音绵远悠长:“我知道你就是明华王。”
苒风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气血一时不受抑制,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
清离伸手,接住了失去力气的的身子,尔后缓缓低身,将苒风扶到自己胸前。
“源箬离,你这么做,真的开心么?”清离平静的开口:“一点都不会痛,不会后悔么?”
“你方才都听到了,你觉得我有不高兴的理由么?”箬离反问。
“我倒觉得,先生心底十分矛盾痛苦,不想,但是不能,是么?”清离便继续道:“苒风纵然占了你的名字,占了你的地位身份,可是,我看得出你并不是想要不惜一切的报复,你是为了重月吧……”
也许可以忘记自己这些年的苦,也许早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面对为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人,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帮他报仇呢?
箬离,你也很矛盾,是不是……
箬离听罢这话,踉跄几步,却终究还是直起身子。
“六皇子殿下,不要以为你是皇子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何况,大限将至,有空管闲事,不如管好自己。”
“大限将至?”疑惑的目光。
“你会知道的,不久以后。”箬离从袖中拿出一面与苒风一模一样的面具,轻轻附到脸上,竟与真正明华王毫无分别。
“不过现在,殿下还是殿下,自然要以礼相待,可是我想殿下应该不想跟怀里的人分开吧,你们久别重逢应该是有的是话要说,在下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所以,就行个方便好了。”
箬离声音突然提高几分:“来人,把这两个人带下去,严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