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录》谢青青

3、第三章

　　我又见到了和尚，他和他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一口我就明白了，他到底不是前世的那个老和尚了。
　　这一世和尚穿着袈裟，大声喝道：“妖怪哪里走？”
　　他追了我和姐姐许多年，大有不死不休的势头，他是普度众生的高僧，我们是为非作歹的妖怪，他代表了天道，而我们为天道所不容。
　　上一辈子的老和尚死后，我离开了翠竹山，遇到了姐姐，她说她在找人，我也想找个人，于是我们就结了个伴，如大海捞针般在红尘中寻觅一个人转世轮回。
　　姐姐找人是为了成仙，而我不想成仙只想找人，可是姐姐找到她的牧童后，她告诉我，她成不了仙了，我能感觉到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幸福。
　　姐姐说她现在想当人，可是一个妖怪，当人比成仙更难。
　　和尚还是找到了我和姐姐，他把姐姐的少年郎抓了走，和尚说“人妖殊途”。姐姐不信这个邪，她水漫金山穷尽千年道行只为救出那个男人。可是我们哪里是和尚的对手，哪里是天道的对手，和尚就在我和那个男人眼前把姐姐封印在了塔里，除非湖竭塔倒，姐姐再也见不了天日。
　　我闭上了眼睛，等和尚出手，却听到了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回翠竹山中好好修行吧。”
　　青衣录中这样记载翠竹山：
　　翠竹山绵延千里，山前有一翠竹林，翠竹环绕，溪水幽深，是古往今来隐士高人皆寻的灵秀之地。
　　深山之中万物生长，天长地久自然出现了一些精怪。
　　山中有一蟒蛇，栖息于翠竹山中千年，吸日月之精华，修的人形。
　　深山古寺，翠竹林前有一空明寺，寺中有一得道和尚。那日和尚看翠竹山中红气弥漫，前往查看，见一千年巨蟒修成人形。
　　和尚念在蛇妖初修的人形，出家人一慈悲为怀，放蛇妖一马，只是从此将蛇妖囚禁在翠竹林山中。
　　蛇妖大怒，深感其辱，却不敢有所异议，只得终日居于翠竹山中。日深月久，山中一草一木皆以了如指掌。
　　春日。蛇妖浓妆艳抹，蔻丹嫣红，长裙流苏，艳若桃李，前去勾搭和尚。和尚潜心颂经，丝毫不理。蛇妖依旧日日打扮，纵无人观看，乐在其所。拈兰花指，皓腕凝霜雪，袅袅娉婷，倾得自己。
　　夏日蛇妖显出原形，终日躲于空明寺后院深井之下，冰冷寂静。蛇妖日日透于深水望天，天随水荡漾，小小一圆，大小变幻，以水为镜。只有在七夕那日，蛇妖才会出来，看那无情不似凡人的和尚，通晓望月，终于有了一些处于红尘之中的样子。
　　秋日蛇妖扎了厚厚的扫帚，在不停扫着深秋飘落的竹叶，扫了又落，落了又扫，终日不厌其烦，心心所念，惟有扫尽这竹叶，还自己一片空旷之地。蛇妖扫的最多的就是空明寺的后院，沙沙的落叶声，扫帚扫过青石板的嘶嘶声。
　　冬日蛇妖洗净铅华，素衣不染轻尘。搬走和尚唯一的蒲团，放于后院自己扫出的空旷之地，婉婉坐于其上。听着和尚念经的真言，还有低沉的木鱼声，空灵的钟声，如此过冬日，不动不起。
　　人生苦短，几十载春秋转眼就过去了，和尚以垂垂老矣。那一年七夕，蛇妖依旧从深潭中出来与和尚一同望月，只是和尚这次仰着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天上那千年如一日的皎洁明月，哑着声音念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蛇妖听不懂和尚念得是什么，就如同听不懂和尚所念得经一般。但蛇妖没有问，只是觉得如今的和尚有些凄凉了罢。
　　和尚没熬过那个冬日，蛇妖将其葬于后院，从此代替和尚颂经，日日归于佛前，呢喃重复着和尚当年的声音。
　　青衣在刚到翠竹山时真有想留下从此就在这静静清修的想法，但还是放弃了，因为蛇妖念经的声音，喃喃着不绝于耳。
　　青衣问蛇妖为什么和尚已死，封印也烟消云散，她还留在翠竹山中。蛇妖愕然，许久说不清，蛇妖想也许是呆久了，她早已习惯了，还不如静静的留在这翠竹山中。外面的红尘之地若是真的好，和尚怎会离开。
　　青衣笑着对蛇妖说：“红尘之地好与坏，是看一个人是怎么看待的。你不去亲眼见见，怎么知道值不值呢？”
　　蛇妖遂离开翠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