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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遥远的向日葵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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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一直处于很丧的状态,他们说李娟的文字很沉静,于是我看了她的这本书。
看到描写她外婆的时候,我想起了外公。
你们一定觉得我和他很亲吧,其实完全不是,我连他去世的年份都需要认真回想,还只能推断个大概。
也许是初三,也许是高一。总之,这个消息一定停留在我过去日记的某一页,等某天心血来潮翻看过去时,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天啊。
记忆里外公沉默寡言,还聋,需要凑在耳边大声说话。外公在世时,我和他一年也就见两三回,小孩子的世界总有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着探索,哪有余力去想一年只见几次面的老人。
那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呢?
我想这大概是文字的力量吧。
*
小时候,爸妈暑假不想管我会把我放到乡下外公家。
外公养了一只猪,肚子上有一块黑斑,它每天在猪栅栏前吭哧吭哧等吃,我喂了它一暑假,走的时候在猪圈前说寒假再来看它,结果过年拜年时,猪圈已经空了。
我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对着空猪圈呆了几秒。
毕竟我已经吃过用它的肉做的香肠了。
真香。
即使暑假在外公家,我和他的交集依旧很少,外公很沉默,或许是天性使然,他和小辈都很少交流,他坐在老旧的平房里,埋头结着渔网准备下河捕鱼,连影子都是陈旧的。
他总能带回来一两条鱼,那时我还嫌弃过外婆做鱼不好吃,现在想想,或许只有我在的时候外公才会去捕鱼吧。
在乡下的日子我都是跟表姐一起度过。
放牛打枣,顶着大太阳去河里玩水,小时候不懂什么晒不晒,只懂开心,不像现在,我连去逛个楼下超市,都得帽子口罩墨镜戴好才出门。
我白天在外面疯玩,入夜之后,各家各户早早关灯睡觉。
外面繁星满天,虫鸣阵阵,我睡在年纪比我还大的拔步床里,漆黑房间,外婆一边给我讲故事,一边拿着蒲扇给我扇风,凉风一阵接一阵,我很快睡着。
暑假禁不住孩子每天疯玩,往往作业一个字没写,就要开学了。
往年都是爸爸来接,但有一年他出差来不了,让我自己坐班车回来,正巧那天有同村人要去城里,我便跟着他一块在路边等班车。
那时候我六年级了,等车地点就在路边,为了彰显自己懂事,我把包一收,潇洒说了句“我走了”,嘱咐腿脚不利索的外婆不要送,之后毫不眷恋走出了门。
我跟着同村人在路边等车,没一会儿,外公来了,他朝我伸了伸手,我看到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连同拿钱的手也皱巴巴的。我摇头说不要,但他执意不肯缩回手,最后我把钱放进了包里。
他一直陪我到车来,班车人多,我没有座位,我站在拥挤的车里,看他倚在一棵樟树下,树影摇晃,他沧桑脸上沟壑密布,呆呆望着我,我不知他想说什么,总之我什么都没说,甚至因为手里提着东西,我连挥手的动作都来不及做,他就这么消失在我眼里。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乡下过暑假。
*
见外公的最后一年依旧是夏天,我跟着我妈回来住几天。
那时我已经长大很多,不再到处跑,儿时玩伴很多没有再读书,早早出去打工了,一家家大门紧闭,连小时候那条奔流的河都不再湍急,变成一条静静潺潺的小溪。
我闲来无事站在路边听人唠嗑,他们正在吃西瓜,没人招呼我,嚼着西瓜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听得兴味索然,但也无处可去,我正东张西望时,一只皱巴巴的手从我身后伸过来。
这次不是五块钱,是个一半白一半红的雪糕袋子,我回头看到外公,他肩上挑着扁担,依旧不说话,在我伸手接过之后,他不发一言挑着扁担离开了。
我不知道外公为什么突然给我买雪糕,毕竟印象中他没给我买过什么东西。
后来回去路上才从妈妈那得知,是因为外公看我站在路边,别人都在吃,就我没有,才从小卖部买了只雪糕给我。
我听完在车上回头张望,尘土飞扬的路上空无一人,只剩烈日蝉鸣和呼啸风声从耳畔擦过。
*
写这些文字着实有些费劲,那些久到需要我用力回想的细枝末节,让我敲下这些字时都在怀疑是否有这件事。
但直到现在,外公倚在树上送我的那个场景一直拓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回想都鲜艳明亮,金灿灿的阳光,不远处奔腾的水流声,小车扬起的尘,就仿佛是前两天发生过的。
然而,时间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
记忆里的人已经离开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