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花香伴暖阳》冰棠雪梨炖排骨

2、那时年少不自卑

　　想起那时樟木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天色渐暗，黄昏有点像上帝喝下午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那杯焦糖奶茶，染透了天空这张包裹着棉花糖的桌布，白色的棉花糖沾着奶渍在这一刻却闲的格外好看，人们给这种画布取名叫黄昏。
　　纸张上划拉的笔头还没停止移动，少年额角沁出的晶莹还没来得及拭去就已被风干，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几个英语单词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抬眼看钟表的那一刻。
　　“呼。”少年放下笔的那一刻，用如释重负来形容相当贴切了。他小小地活动了一下自己微麻的身体，站起身来眯起眼看着挂在墙上的钟表。
　　“垂直于地面。”少年心想，该吃饭了，起身离开座位，正欲拉开教室的木门……
　　“啊！”就好像是一道疾风扫过眼前，刺激由手臂上的触觉神经瞬间传递到大脑皮层并反馈回来的时候，樟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门撞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儿显然也没意识到樟木站在门口，发现自己推门撞到他时手里的视频还没来得及暂停……
　　“没事没事，”只是撞得自己有点慌神儿，有点手疼，其他的倒是没啥，正欲从她身边离开时看到她正在播放的视频，“你也……”下意识地开口问。
　　“这个难点我没弄懂……”女孩儿发现了樟木盯着自己手里的视频，开口解释道。
　　“我也在看……还没刷够题。”樟木木讷地开口道，发现好像哪里有点奇怪——人家看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先去吃饭了。”微微颔首后从女孩儿身边穿出去。
　　“叮。”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女孩儿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情，转过身开门朝着走廊里张望了一下，可樟木早已坐上电梯离开八楼。
　　“唔……”
　　后来被问起那时为什么执意要考研，樟木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凝视着瓷杯上升腾的热烟笑了笑，双手交叉，手肘抵在椅把手上微扬下巴，“大二的我并不知道，考研这条路上会有这么多艰难险阻，支持我走下去的是那时年少轻狂的执念，那是为了梦想的奔跑。”

　　从记忆里抽回自己的思绪，那个男孩儿还在继续奋笔疾书，跟当时的自己真的挺像的。樟木没再多留，毕竟自己这次出来散心是钻了空子。想到自己公司还有一堆破事没处理，一丝苦笑爬上嘴角。又能怎样呢，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那年考研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心里默默地为那个男孩子加油后，悄悄地退出教室，乘着电梯回到了一楼。这次跟刚才有些许不一样，小小的电梯里开始陆陆续续进来一群学生，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要去上课，手里都抱着各种各样的书，有厚有薄。
　　记忆的书页又一次被翻开，那时跟朋友们前后排，桌上是书本桌下是手机，刷着b站看着淘宝等着订单盼着下课，好怀念。不知道数统院的导师们头发有没有长长点？
　　“到了到了。”前面几个女孩子在电梯打开的那一瞬间冲了出去，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樟木跟着人群慢慢地离开电梯，边走边看着那些来往的学生走进不同的教室，三五成群，勾肩搭背。
　　“您有一个待办事项。”手机突然响起来的提示音，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樟木。男子掏出手机，注视着屏显上的时间感觉胸口有点闷闷的，咽不下去也呼不出来，卡在喉咙里很不舒服。
　　“诶，走了走了开会！”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的几个少年窜进了旁边的教室，又是开会……等等，又是……开会？
　　原来自己在大学时代就对“开会”这个字眼儿这么反感了吗。男子轻笑，也不奇怪，那会儿在大学里当干事的时候总是被上级呼来唤去的，一开会就有任务，要么就是任务审批评价，怎么会不反感；到了后来当上部长……看着干事做事不利索总得开会指正……嗯？思绪突然停留在“总会”上，那会儿为人前辈的时候……
　　不知道何时自己以及贴着门站在那个教室的门口，透过窗户看到了里面的场景，似曾相识……
　　几个少年坐在前排，一人站着手持一份文件，讲了几句后双手撑桌面向大家，表情严肃。
　　那年——我好像也是这样。

　　“这文件里不合格的东西太多了！这东西不能这么马虎，怎么屡教不改呢？谁做的！”那时他的怒斥樟木至今都还记得，身旁的少年畏畏缩缩地不敢直视眼前的前辈，樟木坐在一旁感受到的那种压抑，就跟刚才日程提醒的时候一样，将近窒息。
　　“学长我是按着你说的改的……而且我改了好几天了……”旁边一个带着眼镜的少年眼镜似乎被吓得滑下鼻梁些许，颤颤巍巍地把手举了起来，目光躲闪地抬眼看眼前这只暴怒的“喷火龙”。
　　“命运扼住了我的后勃颈你知道吗哥们。”后来豌豆跟樟木埋怨学长发脾气时，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开始“张牙舞爪”地比划，就怕樟木想不起来当时那种危急时刻。
　　“我说的那些你做到了？你自己来看，这里你按照格式弄了？”显然豌豆的语气让怒火再次升级了，当樟木看到文件夹被学长高高扬起后狠狠甩在桌面上时，不由得为豌豆捏了一把冷汗。他的目光时而停留在豌豆额头上的冷汗，时而用眼角瞥一眼“喷火龙”。
　　豌豆双手将那份文件拿了回来，仔细地看了看以后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嘴唇在无形中已经被他咬得微微泛白，白得好像刚才被那个猛甩震落的粉笔末，连说话也只能轻轻，生怕再次触碰禁忌被贬下“万劫不复”。
　　周围的所有人也意识到情况不对，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学长的下一步指令，这个时候再有个什么不对，自己的“脑袋”不保。
　　樟木伸出手想拍拍豌豆，可少年不留痕迹地悄悄躲开了，那一刻樟木明白，他的自尊心受伤了。少年悄悄地收回自己停留在空中却又只碰到空气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夜是宁静的，也是冷漠的，作为豌豆的朋友兼室友，那天回来的路上他们彼此沉默，回到宿舍以后豌豆就一直坐在电脑前改文件，一句话不说。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夜色渐浓，东秦的操场上嘈杂声越来越少，人群散去，留下的只有夜色和黑暗在校园里——该熄灯了。
　　“樟木，关一下灯吧。”老张躺在自己的床上，手里还是没结束的战局，樟木刚洗漱从厕所回来，手上还有带着水滴的洗漱工具，看了一眼还在“奋斗”的豌豆。
　　“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少年语气里有些无奈，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就是看不起我，我没经验啥都不会，我就跟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好……”暴躁的豌豆使劲儿地挠头皮，最后一秒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住脸开始大声喘粗气，像是一只受伤的幼师，在发泄着自己心底的不甘。
　　“你要不爽你就怼他啊！干啥啊让自己委屈成这个模样。”老张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大概是对面又放大招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了。
　　“前辈嘛，比咱大，有经验啊，有些话咱听听就过了，豌豆你早点睡啊，明儿咱早上满课呢还。”虎哥相对而言就语气好些，没有老张那么暴躁，把手中的教材放下，把椅子向后仰朝着豌豆的方向说道。
　　“哎，我说豌豆，经验不足你就多请教请教，我觉得学长就是说话冲了点，别往心里去。”k也开始加入“劝说”大队，樟木只是沉默着观察豌豆，他渐渐地不再喘大气了，出现了少有的镇定。目光从对方的身上移到了电脑屏幕上，到底是……
　　“啪。”那声响亮的闭合声惊得樟木从思绪中抽出来，他定定地看着豌豆……
　　豌豆一言不发地爬到了床上，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躺在床上紧紧地闭上眼，眉间的皱褶暴露了他内心的暴躁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少年摇摇头，走到灯前，闭上眼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句话……该不该说。
　　“豌豆，你记得学长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哒。”光明离开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总是那个叫做“黑暗”的家伙，吞噬整个空间。
　　那个时候的我们都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同样的——我们也知道面对问题的勇气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也是让问题能够化解的唯一办法。
　　被窝的温暖总会让人眷顾，但是温柔乡终归只能是温柔乡，总有一天要离开它去面对风霜雪雨。此刻的豌豆只想赶紧沉沉睡去，可惜那些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索性睁开眼睛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摸出手机……
　　“就因为我成绩不算很优异，就看不起我吗？就因为我是从小城市来的孩子就觉得我能力不足吗？哼！我一定能做的更好，绝对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大概是年少轻狂的倔强，我们不能输。

　　此后的每一天豌豆都蹲在电脑前面，从樟木出门到他回来，他都还坐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一模一样。
　　“木，待会回来帮我带份饭，我就不下去吃饭了。”那天樟木正打算下楼去吃饭的时候，身后响起豌豆半蔫的声音，有气无力。
　　“……好。”樟木稍微迟疑了一小会儿，看着豌豆还在用鼠标修修改改的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以后——我们进了社会都要这样吗。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回头看看豌豆，又轻轻把门带上。
　　“樟木，豌豆还在改啊？”是宁七的声音，班里的同学都去吃饭了的时候，自己却还在为了部门工作“加班”，豌豆摇摇头继续开始检查屏幕上一行行文字。
　　当文件成功传输到学长的□□界面上时，那天的感觉又来了，心脏的跳动速度随着分秒的流逝越发明显，在胸腔里撞击着，深黑色的瞳孔里白色的聊天界面显得有那么一丝突兀。
　　“对方成功接收文件”系统提示的那行灰色字体伴随着那声尖锐的提示音出现在屏幕上。可是等了很久——
　　“不会吧，错误又很多吗，咋……这么久。”等待的煎熬总是很让人焦躁，豌豆的衣服已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揉的跟废纸团一样，就跟此刻他的内心一样，乱七八糟。
　　“对方正在输入……”从来不曾觉得这行字那么扎眼过，此刻却如刀锥一般尖锐，不知道下一秒会是在哪里停留。
　　“这次很不错，继续加油。”
　　你可能没体会过什么叫做爆炸，就好像压在躯体上的那块巨石荡然无存，曾经你因它的存在喘不过气，甚至窒息，苟延残喘；现在你因它的消失浑身畅快淋漓，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顶之上。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那是认可，是赞同。往事如烟，烦恼如浮光掠影，荡然无存。
　　“滴滴滴。”又是那个提示音，可这一次它好像——有些动听。
　　“豌豆，大学是个小社会，以后步入社会了以后你同样要经历这样三番两次地打回重改。一份好的策划案是改出来的，我看中的是你的头脑，这与你的资历无关。希望未来的你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通顺，加油！”
　　“咔。”
　　“豆，给你买了土豆炖牛肉，先吃饭再干活儿吧。”樟木拎着食堂的包装盒走进宿舍的时候，牛肉的香味已经先他一步飘进宿舍里，如果是往常，豌豆可能已经扑上来了，可今天……
　　“樟木，也许是我太幼稚了。”豌豆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刚才那句话，“对事不对人，他只是希望我更好地成长，我错怪他了。”少年淡淡的语气却让樟木嘴角带起了一抹笑意，他放下手中的快餐盒，双手抱胸，拉开椅子坐下，安安静静地准备听下文，
　　“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如果都跟我当时那样充满怨气，估计去哪里都要递辞呈了吧。”
　　“可是你没有。”樟木修长的手指撑住下巴，嘴角的笑意渐浓。
　　“不，其实我有过这个念头，但我很庆幸我没有那么冲动就撒手不干了。”豌豆否认了，差点就让那根稻草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个砝码，“总有挫折，心态摆正才能证明自己做得到，不是做不到，是自己还不够好，我要努力变得更好。”
　　“嗯。”从鼻腔里发出由衷地肯定，那里有光，是少年的瞳孔。
　　“诶对，你说啥来着，你给我买了（思考状）……土豆炖牛肉！艾玛好兄弟，我饿死了快！”画风突变的时候，这个“突”可以用“猝不及防”来完美诠释，前一秒还理性得“出口成章”的豌豆，下一秒便馋如饿狼，如果不是跟他同宿舍有段时日了，樟木可能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樟木，你还记不记得学长那张脸？简直都跟包拯一样。”前些天跟豌豆闲谈时还提到过学长的训斥，也幸亏当时年少不自卑，才知道什么是最珍贵，那些年少冲动的倔强，努力地去证明自己的可以的执念，才是最值得留下的。

　　“哒。”那声关门声中断了回忆，樟木这才发现教室散了会，大家都陆陆续续收拾完东西出来了，跟当时大家开总结会是一样的速度，速战速决。
　　“公司……”男子轻轻合上门，好像想起来些什么东西，压在我心口上的那块石头，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瓷砖上倒映出男子的影子，灯光洒在他的头上，好像……有些东西，记起来了，该……回去了。
　　“快去一餐，待会班委集中开会。”两个女孩儿的话语声飘入自己耳朵里，这回他不再是苦笑了，
　　“大学还真是个小社会，我当时怎么就没发现。”不过，他们现在的班委会还是跟我们那会儿一样吗，那会儿自己也还懵懵懂懂，“也怪不得没意识到，自己除了开会就是学习。”也不知道一餐的伙食变了吗。
　　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