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鸣冤》笙白

43、同眠

　　虽然苏酥此时正在纠结李君安有没有误会自己的意思，可身体却已经比嘴更先行动。

　　侧开身子，为李君安让开了门后，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额，好。”

　　看着李君安走进来的背影，苏酥心跳漏了一拍，她扫了一眼这个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和被子，有些犹豫。

　　“要么我睡地上吧。”

　　李君安回过头，不解地看了一眼苏酥，眉心微微隆起。

　　“你别误会，我是怕自己的睡相不好，影响到你。”苏酥连忙摆手解释，眼神中确实有几分真诚。

　　李君安抿了一下唇，沉默片刻，墨黑的眸子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暗暗翻涌，几息之后，李君安敛了敛眉，“一起睡吧。”

　　苏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紧张什么，不就是和女孩子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吗？从前她和松青冉也不是没有睡过同一张床，怎么现在面对李君安却有些想要逃走的冲动？

　　捏着门把手的手心一紧，苏酥的耳尖开始冒起丝丝热气，看着李君安，推辞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口，最后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好。”

　　闭了灯后的屋内很静，静到苏酥平躺在床上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双手垂直在身体两侧，僵硬得像是一块人肉木板。

　　相比苏酥的紧张，李君安就自然很多，至少这屋子里如战鼓般擂动的心跳并没有她的参与，均匀的呼吸也很轻缓。

　　屋内留有一盏昏黄的小夜灯，苏酥感觉自己此时就算是连喝十杯冰美式，也不会有这么充盈的精神状态。

　　苏酥紧闭着眼睛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最后只得睁开眸子，借着亮度微弱的小夜灯，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眼睛都开始发酸发涩。

　　身侧李君安呼吸的绵长，苏酥猜测她应该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李君安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是一点点逐渐沸腾的水，绵密的水泡一颗颗往上蹿，到最后再演变成无法抑制住的执念。

　　苏酥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胳膊，李君安好像并没有被苏酥的举动所惊醒。

　　吁了口气出去，苏酥紧张的心得到一点儿松懈，她好像提前感受到了得逞的快感。

　　趁着现在看一眼李君安的睡颜，就一眼。

　　苏酥打着这个念头，手才刚刚挪动了一寸，忽然被另外一只冰冰凉凉的手覆在了上面。

　　苏酥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打了个颤栗，诧异地侧过头。

　　苏酥眼神讪讪，有点不打自招的心虚。

　　她本以为李君安难免会问她一句在做什么，脑袋飞速转动，试图思索出一个最为合适的理由来搪塞李君安。结果在昏黄朦胧的夜灯光里，李君安竟直接投入到了她的怀里。

　　苏酥的第一反应是李君安还在睡，只是不小心翻身翻到了自己的怀里。结果下一秒，她就听见了李君安说:“抱我。”

　　清冷而略有喑哑的嗓音落入苏酥的耳朵里，扣响了她的心弦，苏酥眸心一震，不由得她继续深思，双手已经将李君安的身子慢慢揽入了怀里。

　　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李君安也不像是会说梦话的人。

　　等把李君安抱入怀中后，苏酥忍不住诧异，李君安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心疼地皱起眉，苏酥能够清晰地摸到李君安背后的每一寸脊骨，那对极为单薄的肩胛骨抵在她的小臂上，正微微颤抖。

　　苏酥一怔，赫然意识到李君安的反常，她想要放开手查看，却被李君安死死地攥住胸前的衣襟，推不开半分，况且这时她也舍不得推开。李君安实在是太瘦了，似乎她再多用一分力气，便会碎了。

　　于是只好继续维持着这个姿势，柔着声音，关切地询问了一句：“李法医，你怎么了？”

　　李君安没有答，直到很久很久都在沉默。

　　苏酥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胸前衣领被很用力地收紧，像是溺水的人死命拽着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股从李君安身上传递而来的无力感，让苏酥的鼻子都开始止不住发酸。

　　她清楚李君安在哭，她藏在黑暗中哭，连落泪都是没有声音的。

　　至于李君安哭的原因，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苏酥感觉李君安此时手中攥住的不是她的衣领，而是胸腔里的那颗颤颤巍巍的心，很紧很难受。

　　李君安一直没有回答，苏酥知道自己不会等到李君安的理由了，于是她放弃了询问，将双臂默默地收紧，重新抱住了李君安，并用一只手在李君安削瘦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慢慢捋顺。

　　嘴里苍白却坚定地一遍遍哄着:“乖——好了，好了……”

　　“乖——”

　　……

　　这一夜苏酥也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这句话，更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过去的，意识像是突然断掉了一样。

　　总之第二天醒来，身边已经没有李君安的影子。

　　苏酥茫然地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怔了很久，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可低下头的那一瞬间，苏酥很快便注意到了自己睡衣衣领处的大片褶皱。

　　不是梦。

　　目光转向昨晚李君安躺过的枕头，苏酥心逐渐变软，她看见洁白的枕头上留下了一根长而乌黑的头发。

　　这种长度，并不是她的头发。

　　是李君安的。

　　苏酥小心地将它捻起来，拎在半空，这时脑袋里不知怎的忽然闪过“青丝寄情”的这么一句话，忍不住抿着唇傻傻地笑了一声。

　　李君安站在房门口，看着傻笑的苏酥语气古井不波:“你在做什么？”

　　李君安的气质依旧淡漠得与这世间格格不入，昨晚的那一切仿佛真的只是苏酥的一场梦。

　　苏酥被房门口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对上李君安投过来的视线，白皙的脸庞瞬间涌上血色，连忙甩掉手中的头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在李君安的那个角度未必能看见苏酥手中的头发，但苏酥自己已经充分的演绎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怎么办？李君安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苏酥在心中止不住懊恼。

　　李君安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已经定好了今天中午回程的机票，早饭在餐桌上，记得吃。”

　　苏酥连忙红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君安通知完后，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口。

　　苏酥看着李君安离开后，立刻懊恼地将头蒙进被子里，闷闷地呐喊：“天呐！苏酥你刚刚都在做什么呀！好丢人啊！”

　　苏酥在床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儿，这才勉强从刚刚的懊恼中挣脱出来。

　　折腾了半晌，苏酥终于穿戴整齐，洗漱完毕，顶着一张郁闷至极的脸慢慢从房间里挪了出来。

　　李君安坐在餐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她面前的饭菜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苏酥诧异了一下:“你在等我？”

　　李君安放下书，看了一眼苏酥，眼神不言而喻。

　　苏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刚刚问了一句很多余的话，连忙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不好意思，我出来晚了。”苏酥略有歉意地与李君安开口。

　　“没事，吃饭吧。”

　　餐厅提供的早餐看起来很精致，让人食指大动，但苏酥的心思却只留了三分在这些食物上面。她又看了眼李君安，随后才垂下头默默地吃着。

　　作为骨子里还是古人的李君安，始终保留着一些从前的习惯，比如说食不言，寝不语。

　　所以这一场饭，两个人吃得都很安静。

　　期间苏酥偷偷又看了几眼李君安，瞧着她吃饭的样子，心里的一处萌点被狠狠戳中，有种别样的满足感。

　　好可爱啊！李君安像一只端庄的小兔子，吃什么都是细嚼慢咽的。

　　就在苏酥以为自己偷窥的举动天衣无缝时，李君安缓缓放下了筷子，抬起头对上了苏酥窥视的目光。

　　苏酥连忙错开视线，一口气将手中吃到一半的包子全部塞进了嘴里，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不同于苏酥看李君安时小偷小摸的模样，李君安盯着苏酥看得坦坦荡荡。

　　坦荡地盯着她的脸越来越红。

　　坦荡地盯着她被那半个包子噎得捶胸顿足。

　　坦荡地为她递了一杯水过去。

　　“……”

　　苏酥好不容易咽下那半个包子后，只觉得这个星球已经不适合她生活了。

　　就在苏酥欲哭无泪时，李君安忽然开口询问:“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李君安声音压低时有股不自知的温柔，这种温柔让苏酥心里一软，刚刚的那点尴尬也随之消失不见。

　　“睡得挺好的啊！”

　　苏酥以为是李君安觉得打扰到了自己，所以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咧着嘴笑着开口。

　　李君安看着苏酥眼底淡淡的青黑色，没有再接话。

　　看着李君安没有再将放下的筷子重新拿起来的打算，苏酥眉头拧到了一起。

　　吃得也太少了，怪不得那么瘦。

　　苏酥戴上餐厅提供的一次性手套，伸手拿了一枚煮鸡蛋，敲碎后一点点将外面的壳扒掉。

　　等到将鸡蛋都扒完后，伸手放进了李君安的碗里。

　　“每天至少一枚蛋。”

　　李君安抬起头瞧了一眼苏酥，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苏酥递过来的鸡蛋吃下。

　　大门被人敲响，苏酥心满意足地享受完投食的快乐后，连忙跑去开门，来人是陆观南。

　　“早，苏小姐。”

　　“早！”苏酥的唇角还保留着上扬的孤度。

　　苏酥侧身让陆观南进了屋子，随手关上门。

　　“苏小姐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过昨晚是没睡好吗？”

　　疑惑地发了一个鼻音，苏酥的眼中涌上了迷茫：“嗯？”

　　回过头又往里面望了一眼李君安，苏酥低声询问陆观南:“为什么你也这么说？”

　　陆观南一愣，随后轻松笑笑:“上一次见有苏小姐这么浓的黑眼圈，还是在四川的动物园。”

　　苏酥一愣，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紧张道:“啊？很严重吗？我怎么没有注意？”

　　见苏酥真的开始紧张了，陆观南笑着解释道：“与苏小姐开了个玩笑而已，您不必在意。我跟在先生身边浅学了几年中医，这才能一眼看出昨夜苏小姐应该是失眠了，不过难得见失眠一夜的人第二天还能如此开心。”

　　苏酥的眼神游移了一下，转了话题:“没想到你还会相面。”

　　陆观南哑然失笑:“我想我所学的与苏小姐口中的相面还是有很大差异。”

　　“那也很厉害了。”苏酥由衷夸奖。

　　“皮毛本事而已，我不如先生。”陆观南谦逊地笑笑。

　　与苏酥一同往屋内走去，愕然瞧见此时还在餐桌前坐着擦嘴的李君安，连忙行礼:“先生早。”

　　依照陆观南对李君安作息的了解，她此时应该已经早早吃完了饭，在喝茶看书才是。陆观南也是特意等到现在才来找李君安的，结果没想到作息如月满月缺般规律的先生今日竟然出现了偏差。

　　李君安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