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没有救世主 ...
-
不久，异种控制的农场。
倘若还是人类掌控的地界儿，这种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收割时应当是轰轰作响的大型收割机在田野上来回穿梭，记者的长.枪短炮就着那丰收的图景，新闻中播放着农业部统计今年收成又比去年多了几个百分点，当然也少不了捧着谷子晒得黝黑笑得非常开心的农民伯伯。
但如今，这些都不存在了。
人类奴隶拿着简易的生产工具在平原上劳作，左左右右并看不到什么监工之类的存在，但他们却很神奇地没有一个人敢偷懒，阳光之下每个人都瘦骨嶙峋，眼中也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生而为人的光彩，似乎人生就剩下了面前的劳作，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他们每动弹一下，宁经霜都觉得自己的心跳要少上半拍——太瘦了，仿佛就是一层人皮包着骨架的僵尸，被生活糟蹋得不成样子，仿佛一阵风吹过去……不，不用风吹过去，他自己就能倒。
“芦柴棒。”藏在空间缝隙里的宁经霜突然开口，但又觉得不太贴切——哪怕是芦柴棒，她至少也是在为同为人类的资本家工作，这些人特么连芦柴棒的处境都比不上。
并且……好奇怪，为什么在田地里劳作的，打眼一看男人比女人多了那么多？难道异种还能良心发现不让女人干重体力活不成？
她身边的风灵昭笑了笑，才想说点什么，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头发花白的男人身体晃了晃，倒了下来，接着就是有出气无进气的必死无疑。
于是他的所有谈兴都消失殆尽，嘴角那个笑容也逐渐消失，最终，只得长长一声叹息。
“他们应该活不长吧。”宁经霜的声音宛若呓语，轻轻柔柔地响在风灵昭耳边。
“活不长。”作为异种逃奴，风灵昭当然非常清楚异种奴隶的处境，“猜猜，刚才倒下的人多大了？”
宁经霜不敢猜。
风灵昭也只是叹息和冷笑：“我观骨龄，三十五岁。”
可已经老成了五十岁。
宁经霜抬手揉了揉心口，闷得很，一时间不想说话。
他们俩就并排站在时空的缝隙里看着那个人倒下，看着很快就有同样在干活的奴隶发现了有人倒下，但并没有任何人转头过来查看情况，仍然在闷头干活——他们有计算工作量的办法，倘若一天干的活不够多，被罚上了那么一顿两顿不许吃饭，或者干脆得那么一顿鞭子，下一个倒下的就成了他们了。
但要不了多久，就有几个人类从远处的土房子里过来，用简单的工具捆起了那个倒下的男人将他拖走，每个人脸上都有着莫名的喜悦。
“他们在高兴？”宁经霜奇怪道，“高兴什么？”
高兴……
风灵昭怜悯地抬手，拂过宁经霜的耳朵，她的听力仿佛被瞬间加了个buff，竟听见了几百米外那几个人的对话——
“今天又可以加餐了！”
“好久没吃到肉食，可想死我了……”
“拉倒吧，七天前不才吃过一回，是那天你偷懒被大人们罚不许吃饭才没摊上，你这不活该么！看你下次还偷懒！”
“唉，也就是这种精瘦精瘦没什么油水的奴隶，大人们不爱吃，这才开恩允许我们加个餐吃了，不然这辈子都闻不到肉味儿。”
哪怕宁经霜自己已经对人类奴隶的现状做了最坏的打算，听到了这样的话语，心头还是一阵无力和窒息，她惊恐地转头看风灵昭：“他们竟然……竟然……”却是一个词都发不出来，只想吐上铺天盖地的一场。
她终于明白了刚才风灵昭那样沉郁的伤感来自何处。
人类啊。
曾经创造了光辉璀璨文化的人类，曾经作为这个星球主人的人类，曾经每个人都能有饭吃有衣穿的人类，到得如今……
风灵昭不再说什么，只一拂袖，带着宁经霜一顿穿梭，便到了一个相对没那么简陋的木瓦结构的房屋。
里面充斥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婴孩的哭叫，但那里却没有任何一个按道理讲妻子在生产应该守候在身边的丈夫，最多就是一个带着一条长满了鳞片的尾巴的异种拿着一个简陋的笔记本记录着今天生了多少人类婴孩。
再旁边一点，产妇和婴儿休息的屋子里，并没有现代社会那种每个产妇都能独占一张床甚至说拥有一个单人病房，身边陪着的不是婆婆母亲就是老公的设定，所有产妇都在大通铺上躺着，并没有任何隐私地袒胸露乳给孩子哺乳，因为并没有特别好的护理，又是几十个女人在一块坐月子的缘故，房间之内的味道非常上头，声音也无比嘈杂。
至于她们聊的天……
“这是你第几个孩子了？”
“谁记这个，有就生呗，生孩子能歇好久呢。”
“不就是块肉嘛，掉下来能休息那么久，掉两块肉也值得！”
……
宁经霜虚弱地回过头，看向和她一样隐藏在裂缝里的风灵昭。
“异种当然不会教育他们生孩子对身体的坏影响，还会想办法鼓励人类生育。”风灵昭仿佛能读懂她的眼神，低声解释，“毕竟他们还需要足够多的奴隶。”
宁经霜想了一下，仍有些不解：“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鼓励生育的办法，能让他们……这样不要命的生孩子？”
风灵昭很是悲凉地笑了笑：“这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
“我想知道。”宁经霜说。
风灵昭叹了口气：“不教育人类女孩们生孩子对身体的危害，从小就没有把男女分开培养的意思，男男女女青梅竹马长大后就拉到农场矿山里劳作去，劳作之外并不禁止年轻男女找到空挡时去小树林草稞子甚至是异种特地给人类准备的通铺上交.合，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避孕措施或者堕胎手段，而在繁重的劳役之外，如果女性怀了孩子，显怀直到出月这段时间，允许她们不干活，或者至少给她们安排个轻省些的活计，能休息……大概半年吧。”
风灵昭背书一样一气说完，却发现宁经霜仍然一副出神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宁经霜面前晃了晃：“诶？”
宁经霜一个回神：“说完了？就这样？”
“说完了。就这样。”
宁经霜沉默了下来。
风灵昭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沉默，当下也没了说点什么的心情，只陪着她一起看着那乱糟糟的人类产妇聚集处。
本来，这也是一件足够令人沮丧的事情。
——据风灵昭所知，在人类还是E星主人的年代，也曾经鼓励生育，各种政策出了一筐，生孩子发钱、生孩子放假、生孩子管奶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什么剖腹产无痛分娩都在发展，可人类还会为了亲自哺乳乳.房下垂，侧切之后影响夫妻关系，生孩子之后身材走样……等等原因拒绝生育。
可如今，除了那“生孩子期间可以不干苦力”之外什么都没有，偏偏……唉！
自己做主人然后给自己人发福利，给人做奴隶之后等主子给个赏赐，到底天差地别，也无怪末世刚开始时，见识过那个天堂一般社会的人类对异种的反抗会激烈至此，这个时代却是随便见到点甜头就跪求招安——倘使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尊严和自由，有个下跪的机会便已经足够让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营。
实在是眼界所限，也不能怪他们。
许久，宁经霜终于调整好了心情，又问：“那，生下来的孩子呢？”总不是这些还得干苦力的母亲亲自带吧？
“孩子集中教育。”
“集中教育？”宁经霜一挑眉，“这么好？”
风灵昭脸上的笑容再多了一层悲凉，他再次抓住宁经霜的肩膀，二人便继续穿梭。
更远处有一处院子，是异种用来集中教育人类子嗣的“学校”，在那里，做了几十年劳役竟然有幸没死的奴隶们在集体照顾那些生下来的孩子，唯一的“教育”是让他们认可人类生来就是异种的奴隶，除此之外就只是带着他们做轻一些的体力活，教会他们服从和劳作，这个过程中当然会有看上去特别聪明的人，为免不安全，他们会发上几次烧。
烧个三五回的四十度，再聪明的脑袋瓜也不好用了。
就现在，宁经霜站在那集中教育人类幼崽的院子里，看着各个年龄段的孩子们都在老奴隶的带领下干着各种活计，年龄小些的孩子脸上还能看出点灵气来，年纪越大就越像外头那些只要给点稀糊糊吃就可以开动，脑子早已锈蚀，活下来的只有躯壳的干活机器……
宁经霜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心口，总觉得那里被叠放了好大块石头，压得胸闷。
眨眨眼睛，已经是有两行泪水自眸中滚滚而落。
“我不是那种信念非常坚定的人。”风灵昭这时轻轻叹息了一声，“但我每次信念发生动摇的时候，我都会随便找一个异种控制着的人类据点看看……去工厂、农场、矿山都可以，都一样。”
看看异种治下人类都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才能坚定一定不能让任何一个异种活着的信念，才能哪怕是死也要带着人类去赢。
因为只有自己做了自己的主人，才能摆脱这些让人窒息的苦难。
“起来。”宁经霜突然喃喃，“饥寒交迫的奴隶。”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没有救世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