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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起初,温惟得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也是始料未及,但沉下心来想想,朝廷此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两年多来,温惟开始着手东平的大小事务,碍于身份大多时候不方便抛头露面,但东平推行的许多政令,明面上出自于温莛知的亲令,实则多出于这个年方二十小女子的真知灼见。

      随师父玄弘外出游历那两年,走南闯北,跋山涉水,历经世事,览人生百态,体人间疾苦。

      遇事、心性也沉静内敛了不少。

      对于外力,她心如沉水,波澜不惊。

      明知不可抗,不如从容接纳。为今之计只能顺水推舟,走一步看一步。

      年过半百宦海浮沉几十年的温莛知这些时日却寝食难安,如坐针毡。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了,甭说封个女官,就连炙手可热的摄政王夫人的位子,他也瞧不上,温莛知不舍得也不放心让女儿只身前往京都。更不愿让女儿做政治婚姻的牺牲品,身陷那个勾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肮脏的权利漩涡里。

      温惟了解父亲,虽然平时不苟言笑色厉内荏,为人刻板无趣又不讲人情,其实心中对自己关怀备至,护犊情深。

      看着昏暗灯光下已青丝染鬓皓首苍颜的父亲,心中一阵酸楚。她知父亲不愿她背井离乡去往京都做官和亲,美其名曰冠以厚利,不如说从此困为人质不得自由。

      见父亲久久未开口,温惟郑声道:“我知父亲心意如何,但女儿心中已决断此事。”温惟语气坚定,没有犹疑之色,面上更不见半点惆怅抑郁。

      温莛知眉头紧锁,漠然叹了口长气道:“为父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你身陷囹圄,沦为这笼中之鸟。若你不愿,我可上书另寻他由拒了此事。”

      “父亲以为当今的朝廷能兼听采纳谏言么?现如今各地藩王节度使早已与皇权分道扬镳,明里俯首称臣,知礼守节,私下各自为王,拥兵自重势力日渐强大。表面看似一片祥和,其实静水深流,暗流涌动。眼下朝廷对削藩有心无力,又不甘心放纵不顾。只能通过这些小恩小惠来加以安抚笼络,再利用各藩地之间的权利角逐,彼此互相制衡。

      朝廷本就忌惮我东平,视我们如豺狼虎豹,只是力不能及,心有不逮。与其日后兵戎相近,倒不如以礼相待,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温莛知不置可否,微微颔首,目光晦暗。

      “女儿认为,朝廷为什么独选东平,其由不外乎各中几个——

      其一、整体看各地节度使势力日渐膨胀,在其管辖区扩充军队,拥兵屯田,垄断地方商业经贸早已经司空见惯,但各藩地发展现状参差不齐。多数都是见风使舵静观其变,就算有点想法,也是有心没胆。审时度势,能对皇权构成威胁的不外乎有二者。

      一者是居河西道镇州昭阳节度使赵翀,另一人显而易见就是父亲您。再往细里说,我东平之地盛产银矿,就单说白银每年向朝廷上贡的数量之大,我粗略累算朝廷所入银两四成来自于东平,虽说各地银矿管辖权归皇家所有,严令不得私自开矿占为己有。但以现在东平实力就算折数,将部分银矿占为私有,朝廷对此也是束手无策,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而昭阳主要靠农业振兴,以农养军,因地制宜毗邻河西走廊商贸也渐有起色,近几年管辖下的各郡县也算井然有序。虽然论军队规模整体实力独占鳌头,甚至超于我们,但顾此失彼,军费开支消耗巨大,单靠赋税与商贸敛财,并不是长久之计。朝廷忌惮昭阳的军力,所以靠控制河西走廊西部商贸牵制于它,敢反就断他财路。

      其二,我东平论军队规模,遂数量不及昭平,但每只军队都是虎狼精锐之师,能人辈出。我军麾下的韩略、严铮二人更是威名远播,能征惯战,所向披靡。此次东征奴国贼寇,韩略不负众望,胜战而归,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昭阳军队贵在数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架不住人家量多援军充足,赵翀本人老奸巨猾,头脑清明善治善能,但他的那两个儿子却与他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有勇无谋,不成气候。”

      温惟神色舒缓,讪然一笑。

      “传言、长子赵迳有次出兵平定地方匪患,因恋战追击不成反被俘虏,本来那些个穷乡恶民都是些视财如命的人,最后匪患没绞杀彻底,赵翀还花大把银子将儿子赵迳赎回,见到人的时候,被扒光了衣服装进柴笼扔在了猪圈里,当时所见之人皆目瞪口呆,后被要面子的赵翀以各种方式封了口,下令胡乱传言者皆杖毙,于是乎众人对此事三缄其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糗事更是不胫而走,倒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背地里的笑话。”

      “其三……”

      温惟侃侃而谈,有条不紊思路清晰,对当下纷繁复杂的时局针砭时弊抽丝剥茧,她所想的与温莛知不谋而合。

      她走到案前,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了杯水,双手递与温莛知,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又接着道“其三……”

      “其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没等温惟继续说下去,温莛知接过话茬。

      父女俩相视而笑,因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温莛知接着说“朝廷明里暗里监视我东平,怕的就是地方节度使起兵造反,东平与昭阳两者相较,谁对皇权的威胁更大显而易见。尤其近两年,东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日新月异变化有目共睹,虽然我们想做的不显山不露水,但时间一长,犹如明珠在手不可去其芒,东平的羽翼渐丰,除了众人朋心合力群策群力的结果,幕后还有一个最直接最精准的推动力,那就是你。看得出,朝廷急于招你入京,目的以你为质,用你来牵制我东平,以你的才华再授予官职,虽然是个不大不小的闲赋官职,但可以人尽其用。

      真正要把你变成“自己人”,封个官是远远不够的,联姻的方式最直接可靠。

      放眼望去,朝堂之上,李荣赈是皇家联姻最合适的人选。

      李荣赈众人皆知,因其长兄李荣颀死于陇怀与中荣国的联合叛乱中,本人极力主张削藩,近几年除征战西部战场,也对各地节度使势力旁敲侧击,对外守疆卫国安定四方,对内励精图治平定内乱。”

      温莛知双手背于身后,来回又踱几步,停住,意味深长的看向女儿。

      又道:“既然李荣赈对这种佣兵自重,地方政权自治的藩镇一向眼里不容沙,甚至说是恨之入骨,那为何还同意此婚事,自然是另有所谋。若你你死心塌地追随于他,东平安分守己,他大可不必费一兵一卒针对于我们,也可趁机转移兵力先针对他方。但这不代表东平可以就此高枕无忧了,只是他借助婚姻的缓兵之计而已。反之,眼皮子底下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异心之举,以他的行事作风他绝不会顾及什么联姻之情。”

      温惟静默地听着,良久道:“今年入冬赵翀把自己唯一的女儿送给李荣赈,李荣赈人也见过却没无表态,留与去亦未言明,几日后李荣赈西行迎战。至今赵翀这个掌上明珠在府中不上不下地位极是尴尬。”

      温惟轻描淡写说着有关李荣赈的个人私事,神情自若,好像是在闲聊别人的家常里短。似乎与自己毫无干系。

      “此事我亦略知一二,自古有言最是无情帝王家,像李荣赈这样身居高位的人,需要的不是妻子,而是助他成事的棋子。

      即便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父亲亦不愿你与他人共侍一夫、违心嫁与一个毫无感情之人。于高墙宫闱中蹉跎此生,用你一生的幸福来换取东平上下的苟且偷生。为父知你心性,你绝不会甘心如此!”

      两年来温惟致力于兴修水利,躬劝农桑,扩开采矿,修典吏法,日复一日练兵屯田建造军械,暗里厉兵秣马,枕戈以待,精干卓识行事高效连温莛知都自叹不如。

      虽很多法令由节度使温莛知亲自颁布督促实施,实则多数出自于温惟的署意。只是碍于自己女儿家身份,很多事自然不方便过明面。朝中早于东平境内的安插耳目,纵然韫玉藏珠做得的再低调隐蔽,时间一久难掩其腾焰飞芒。

      温莛知的话让温惟的心里油然升起一丝丝难言的苦涩,生逢乱世之中,生于王侯将相之家,随心所欲的活着难矣。

      被动接受,无法逃避。

      她苦笑一声,沉声道:“此事若抗旨不尊,那东平势必沦为众矢之的,你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势必给朝廷发兵的正当理由,东平境内虽然东海登州之战平定贼寇,但对内,西有昔日之主家族势力依旧根深叶茂的济州袁崇,济州又有东川最大的银矿区,旧部军队早年也迁至此地,一旦战事兴起,难免不会倒戈叛变。对外有代表的朝廷李荣赈,万一再与昭阳联手开来,敢问父亲胜算多少?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温惟迎着窗外的一轮皎月,皎月虽明,但在这如墨般浓重的夜色里,似萤流之光。

      温莛知沉默着,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父亲,您可甘心永远安于一隅,任人宰割,自两年之前,就应该领略到现实的锥心刺骨,我兄长是怎么死的,我每每想起犹如挖心掏股,杀兄之仇未报。我怎甘心受制于人,有些事你不做会有人逼你去做,有些路你现在不走以后就变成绝路,有些人你不杀它日便会死于他之手,我温家自问也是一门忠烈对朝廷忠心耿耿,固守边塞十余载,身先士卒,血洒疆场,于刀光剑影兵荒马乱中一腔热血安行疾斗,最后多少将士落得个马革裹尸殉节报国,我兄长……。然、这个昏弱无能的枯株朽木朝廷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温惟说到最后,双目酸涩,双拳紧握青筋蹦出,声音微颤再难掩激动之情

      “父亲,您以为女儿这两年栉风沐雨,朝乾夕惕,事事皆亲历躬行,夜以继日一刻也未敢懈怠,为的是什么?”

      “我为的不是贪图一时的苟延残喘,更不是我温家流芳千古一世英明的虚名,我为的是有朝一日我们不再受制于人,将这万恶之源的命运枷锁打破,让这个世道尽可能的变成我们想看到的样子,让这万千的烝民百姓得以安身立命免于征战流离,为的是让我兄长死得其所,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奸佞小人付出应得的报应。那么、身为掌权者能做的就是,成为强者、独一无二的强者。

      所以,东平,扶天纲,立地纪,大势所趋也。”

      温惟双目炯炯有神,长身而立仰望着那幅悬于头顶之上的牌匾。

      “自在”——如今再看,说起来多么轻巧但又可望不可及的两个字。

      若她此行入京联亲,能为东平争取更多的时间,为日后白刃相接的战争赢得更大的胜算。

      那么,她纵以一敌百深入龙潭虎穴,吾往矣,何来惧?

      温莛知看着眼前的这个不过年方二十的女儿,陌生又心生畏然,她的勇气,胆识、野心、她的一切或许都将为这世间礼法所不容,但他身为长者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说服劝阻她,或许这个年轻人只是讲出了,一直桎梏在自己心中敢想却不敢做的事而已。

      温惟决意去京都,除了奉召,还有一件一直深扎于心中悬而未做的事——

      如今、时机终于来了!

      她要让害死兄长的那个人血债血偿,善恶有报!

      此仇,此恨,定要如数奉还。
      ……

      父女俩除了谈及朝廷此事,另有一事温惟向温莛知另行会报,事关于东海海卫司指挥使——卫接。

  •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前期叙事铺垫,节奏偏慢,但对整个文章构思,有些情节还是不可删减的,要不交代不清楚,后面读起来会累。
    虽是言情文,也希望文章看起来丰满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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