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6、好雨时节 (2)

　　只见场中战况激烈，单刚跟李剑铭两人高度相若，论块头李剑铭更胜一筹，单刚却胜在灵敏，球最后竟被他抢到了，一勾一送，成功灌篮，众人欢呼声起，单刚洋洋得意，向着观众席挥手致谢，这时才看到霜怀也在那里，正坐前排位置呢，就朝她用力地一挥手，接着转身向李剑铭搞笑地拱了拱手：“承让，下回打过。”

　　之后蹬蹬蹬跑到霜怀面前：咱们走吧。李剑铭追上来听到，一愣，看看单刚，又望着霜怀，想问什么，又不敢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令单刚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台，下回咱再好好打一场，走了，不奉陪了啊。”回头挺熟稔地接过霜怀手上的袋子：“走吧。”

　　霜怀跟李剑铭点点头，就随着单刚离开，背后那些人的目光或好奇或猜疑，她浑然未觉，或许已将单刚当了是亲人，坦荡得注意不到旁的东西，所以当单刚问去哪儿吃午饭时，她说去我们食堂吃吧，她的盘算是食堂的饭菜比外头便宜，可不坦荡的单刚在食堂里却被周围扫过来的眼光弄得既兴奋又不安，那些人当中有好几个刚才还跟他打过球，包括李剑铭，就隔了一个桌，频向他们这边望过来。

　　后来霜怀也注意到了，她今天心情不错，主动跟单刚搭起闲话：“看来他还舍不得刚才那场球赛呢，听人说他打球从未输过，你厉害了，竟能赢他。”

　　单刚看得明白，霜怀对那姓李的没那意思，不由窃喜，可又为着这份喜悦感到害怕，就像看到李剑铭眼中的嫉妒，他高兴，可同时又担心，怕霜怀刚巧叫他一声二叔，要是被李剑铭听到了......可听到了又怎样？本来他就是她二叔！他一时心头滋味混杂，矛盾极了。

　　幸好霜怀吃得少，他等她停筷，立刻也放下筷子。出了食堂，他走很快，怕李剑铭会追出来，像云霓那样问霜怀“他谁呀”，到时霜怀一定又得跟他说“我二叔” 。

　　霜怀差点追不上他步伐，问他：“你赶时间？”

　　“哦，我怕等会儿要下雨。”

　　霜怀仰望天空，大晴天的会下雨？

　　哪想得不幸被他言中了，半路果真下起雨来，最初细雨倒也罢了，只当是消消乏气，后来越下越猛，大有磅礡之势，糟的是他们所处的这段路是山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单刚只好把车停到树下，先避避雨。

　　树冠很大，两个人再加一辆摩托避进去，绰绰有余，可叶隙枝缝间还是会落下些雨滴，单刚找不到遮的东西，就把上衣脱下来，要给霜怀当雨衣。

　　霜怀本来当他是孩子,可见到他结实黝黑的身材，还是感到窘迫，别转了头说：“我用不着，你穿上吧。”

　　单刚从小农活做惯了，打赤膊跟吃饭似的，等闲得很，从没想过此举有什么不妥，这时见她如此，方才觉得自己莾撞，脸也红了，忙将衣服又穿上。

　　两两无话。

　　外头雨哗啦啦地下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霜怀眼望前方，见那白茫茫的雨帘掩住了山间翠色，天地显得一片混沌，只剩了眼前树下这方土地是还看得见的，仿佛以那道雨帘为界，外边远得像是天涯，这里却是咫尺，近得她似乎能闻到单刚的呼吸，那是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再加上两人之间的沉默，她莫名的感到局促，于是胡乱找话：“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单刚本想说是瞎掰的，转念却说：“好雨知时节，当秋乃发生嘛，今年入秋到现在还没下过雨，积攒了这多时，是时候下场大雨了。”

　　霜怀被逗乐：“当秋乃发生？不是当春乃发生？你故意的是吧？”

　　单刚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临时抱的佛脚，果然靠不住，也只有天胜那幼儿园的对他最近的诗兴大发顶礼膜拜，频呼：“宽师父，出口成章，您老太有文化了。”搞得他自得自满，真以为自学成才了。

　　“为什么不继续读书？”

　　单刚羞愧地低下头：“当年小学还没毕业，现在都老大年纪了，再混小学不成样子。”

　　霜怀想想也是，遂安慰他：“不要紧，有成人高考，只要有恒心，从小学课本开始补，以后去参加成人高考，一样能上大学。”

　　单刚鼓起勇气问：“你教我？”

　　霜怀瞧他一脸殷切的模样，笑道：“那好呀，那以后咱们平辈了，你是我二叔，我是你师父。”

　　她也就说说，料想以他闹腾的性子也不会乖乖坐下来学习，哪知这新收的学生打铁趁热，当晚一家人在厅里坐着聊天看电视的时候，单刚叫弟弟单铁拿出他正在读的课本，往厅里那张大桌子上一堆，然后向着霜怀打揖拜曰：“徒弟拜过师父，请师父赐教。”

　　一屋子人见状，都愣，不懂这唱的是啥戏。

　　霜怀捂着嘴发笑，这孩子武侠小说看多了，台词还说得有板有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却不好意思跟他胡闹，转过头跟他妈笑说：“二叔叫我教他读书。”

　　他妈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说呢，打你去上学后，他每个礼拜都催着我们打电话叫你回来，又说要亲自去接你，我还奇怪他什么时候也关心起人来了，原来是为这事。”

　　他姐也笑：“我也奇怪着呢，以前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

　　霜怀看了眼单刚，心想原来电话都是他叫打的。单刚脸一红，几乎觉得大家都窥破他的心事了，急急忙忙拉过一旁的单铁：“我不单为自己，铁子的功课一向不好，顺便也能帮他补补。”

　　单铁老不乐意了，难得星期六才被允许看电视，现在又要他回去对着书本，死命挣开单刚的手：“我不要补。”

　　他爸说：“正经还是回学校读书。”这话是对单刚说的。

　　他哥接着说：“刚子以前四年级都没读完，回去要不要再重读？”

　　他嫂嫂是初中毕业，在家里学历最高，这时也发表意见：“恐怕还是要从三年级再读起，不然跟不上。”

　　他弟读的正是三年级，撇撇嘴道：“我不要他跟我同班，同学要笑的。”

　　大家对比他们两人悬殊的身高，不约而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