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53、挣扎未来

　　单刚这句“我是她二叔”倒也没掀起轩然大波，他话说得冲，广东话也讲不标准，霜怀经理以为是句脏话，只一笑置之。
　　单刚倒宁愿来场大风暴，只因随着霜怀的毕业典礼落幕，他爹娘也回乡后，日子越趋枯燥。左右他只有家里、公司和街巿三点一线，家里吧，霜怀把个“NBA”读得没日没夜，难得开尊口跟他聊上一会，公司吧，同事个个都是有家室的人，钟点一到，急急脚就往家赶，反倒是上街巿买菜时可以跟猪肉佬鱼档婆今天社会时事明天股价楼巿乱侃一通，要不是赶着回家煮饭侍候霜怀，他倒想在街巿多流连流连。
　　他内心的寂寞单靠电视也无以排遣，于是霜怀在看书的空档上厕所时就听他对着电视在频频叹气，知他这是给闲出来的毛病，提议他去上英文兴趣班，单刚闷声说七老八十学不动那羊肠字，霜怀没輙，继续回书房埋书堆里。
　　没一会，单刚推门进去说道：“媳妇，我有病。”
　　霜怀吓一大跳：“啥？啥病？”
　　单刚倚门边惆怅：“思乡病。”
　　霜怀嗔他：“想吓死我？”
　　单刚续叹气：“我想我爹我娘，我哥我嫂，我姐我姐夫，我弟我侄子侄女儿．．．．．．”
　　霜怀不耐听他往下说：“那你是想怎样？”
　　单刚却蹭过来：“霜怀，现在不暑假还没过完么？我想请我嫂带我弟还有侄子侄女儿来玩几天，成吗？”
　　霜怀沉默，心想你爹娘这不前脚才走不了三个月？后脚又要来一串人？家也就这丁点空间，叫我咋看书呢？可抬头看看单刚，最近确是瘦了，思乡病倒似真的，想了想说道：“那叫他们来吧，大不了我去图书馆的自修室温习。”
　　单刚大喜，抱住她亲：“媳妇，我就知道你疼我。你放心，不必你到自修室去，他们来了，我尽量天天带他们到外头转转，保证不吵着你看书。”
　　霜怀心说天天到外头转，那得多大开销啊！把他推开说道：“行了，别吵我看书，你去叫他们办手续吧！”
　　单刚乐滋滋立刻打电话回去，接电话的是他娘，听他说要请这一票人到香港旅游，开心归开心，可也担心，问他：“那得花不少钱呢！刚子你们房贷还没供完吧？”
　　单刚笑说：“那都每个月固定的开支，放心吧，我都预出一笔钱了，就等着大家来呢。”接着向她解释说长幼有序，原应先请他哥来，可要是他哥他嫂带着仨孩子一起来，地方太小，睡不下这许多人，只有等以后让他哥跟他姐一家凑着再一起来。
　　他娘听了，感触得声音都有点哽咽：“刚子娃啊，你真懂事了，娘没想到．．．．．．”
　　单刚怕他娘感慨个没完，电话费贵着呢！吩咐她手续办完立刻给他来个电话，赶紧就收线了。
　　接下来他盼了两星期才把他嫂跟三个孩子盼到了香港。算着霜怀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们，单刚把他弟单铁往她跟前一推：“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了，你还认得这是铁子吗？”
　　“还真认不出！” 霜怀笑问：“铁子不止一米八吧？”
　　单铁腼腆答说：“一米八六。”
　　霜怀急着要回公司，跟他嫂子寒暄了两句就说要去加班，拎起包跟他们告别就出门去了，走到电梯口想想，似乎表现太冷淡了，又回去站门口跟他嫂子告声对不起，说公司催得急，不去不行，等明天再陪他们到外头吃饭。
　　他嫂子摆手说没事，让她赶紧去，等霜怀走了，才跟单刚说：“霜怀工作很忙吧？叫她尽管去忙，别急着招呼我们。”
　　单刚笑说：“工作倒不忙，是读书忙，在读什么MBA，也不知读来做啥？又不去教书！”在他的认知中，觉得在社会做事，有个大学文凭也就够了，那MBA硕士博士啊，不都是大学里的教授么？但霜怀说他不懂，读了MBA升职才快。单刚是不懂，不过这会儿猜她是跑图书馆自修室看书去了，却推说到公司加班，心里颇有些怨她读书至上，连远客也不招呼就跑了！
　　没想到霜怀确实是回公司去了，今天是星期六，她本来不用上班的，原打算跟单刚一起带客人出去吃顿好的，谁知在单刚去接客人的时候，她正在家收拾房间，上司Kim突然打来说有急事跟她商量，要她尽快到公司一趟。霜怀觉得奇怪，她公司平时虽有加班，但在周末却未试过，心里有些犹疑，问他是什么急事，Kim却答了句：“放心，是好事！”说完就挂断。
　　碍着是上司，霜怀也不好意思再打过去详加追问，一路上一颗心七上八下揣着疑问，到公司郄见整个地方就只有Kim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翻报纸。
　　Kim见她来了，招手叫她过去。
　　霜怀心里犹疑，脚步也放慢，Kim却似迫不及待，站起身向她走来，笑吟吟递给她一张纸：“快看！”
　　那是张通知，内容大概是公司要派Kim到美国总公司进行半年的工作交流，另外允他自己指定一人带过去协助做文书工作。
　　霜怀看完已猜到Kim叫她过来的目的，此时便看着他等他开口，果然听他说要推荐她随他一起去。
　　霜怀摇摇头：“我没法去。”
　　Kim以为她担心学业：“你读的是遥距课程，在哪读还不都一样？而且你要有不明白的地方，我还可以教你。”又游说她别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去一趟工作交流等于镀了一层金，升迁的机会大增，等他再升一级，而她拿到了MBA，他现在这个位置大有可能就是她的了。
　　霜怀一半心动，一半为他的热切心里在狐疑，为什么Kim不找别人独独找她呢？论资格，她还未至于排在第一位。
　　想到进公司的第一年他对她殷勤有加，后来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才有所收敛，霜怀往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再瞧着Kim越凑越近的脸，决定以退为进：“其实我是想去，但总得回去跟老公商量商量，星期一我答复你怎样？”
　　Kim听她口气松动，又露出笑脸，叫她回去要好好给她老公讲讲当中的利益，别错过大好机会，又玩笑似地说，看你老公似个大醋坛，你最好跟他说跟你一起去的是女同事，到走的那天，我们分开上机，别让他见到。
　　听得霜怀诺诺称是，Kim有些得意忘形，问她不如一起吃晚饭，再去看场电影，庆祝庆祝。
　　霜怀说家里来客人，不回去招待不行，等星期一再庆祝吧，接着几乎用跑的，到跑进了电梯，门合上了，心才定下来。
　　回家的时候单刚已经带了客人出去玩，她一人在家思前想后，一忽儿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实在可惜，一忽儿又想要跟单刚分开半年，不知他忍不忍受得了？最后又寻思Kim这人表面谦谦君子，但以今天的表现来看，怕是对她还存着一份心思，那么美国之行会不会危险呢？但若是不答应随他同去呢，只怕以后她在公司的前途艰难，况且读MBA的学费资助还得经过Kim这个顶头上司批准呢！
　　单刚回来见她坐沙发上，灯都没开，纳闷问她怎不开灯？
　　霜怀答说她也刚回来，赶紧去开灯开冷气，拿汽水出来给他们，又边跟他嫂聊天边去张罗牙刷毛巾等等洗漱用品给客人用，等一通忙下来，最后轮到她洗澡，想了一下午的问题又再涌出来，她细细想了一遍，觉得真难决定，不如跟单刚商量，让他决定好了。
　　谁知她才一进睡房，单刚把她搂到床上，神秘兮兮说：“媳妇，跟你说件事！”
　　霜怀好奇，随口问好事还是坏事。
　　“咱嫂子问呢．．．．．．”单刚似难启齿，停顿一下续说：“咱这婚都结好几年了，为啥不生个呢？”
　　霜怀正烦着，赌气反问：“你说呢？”
　　单刚叹了口气：“我咋不知道呀？你这不正读MBA么？事业也还没着落，可是．．．．．．正如咱嫂说的，读书可以以后再读，事业也不是一下说来就来的，可孩子不能等呀，等你读完MBA都快奔三了，那都赶超龄产妇了，生孩子不危险么？再说了，你要是怕生孩子开销大，我又不是废人，可以再去找份兼职呀！”
　　霜怀听完更烦：“都跟你说了，生孩子的事等我MBA读完再说，快的话也就两年，你别再提了行不？”
　　单刚也没深究她今晚的语气似乎较平时冲，心想着他爹娘上次来旅游也在着紧生孩子这件事，这次他嫂又再提，都勾起了他的心事啊，何尝不想要个孩子呢？经常都想着吶，起码有个孩子，在这异乡，日子就没那么闷吧？可就是过不了霜怀这关！想到这，他幽幽叹了口气。
　　霜怀心里怨他总就想不通她的想法，赌气背过身去，去美国的事也不跟他提了。
　　要照往常，每当霜怀心情不佳耍性子时，单刚总得想法子哄她一哄，但此时心里也憋着股气，也背转身不说话。
　　最后到底是单刚没忍住，又转过去搂抱她：“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当晚两人各自思潮起伏，想的是不同的事情，仿佛夫妻同船渡，现在却到了分岔口，撑左还是撑右，方向不再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