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再就业》夜莺开军舰

13、第十三章

　　“妈，我回来了。”大坝推开有些破旧的大门，他家就住在这个老小区里，没有暖气，也没有天然气，这里陈旧得像被整个城市遗忘，成为一件白衬衣上无人问津的污点。

　　一个略有些蓬头垢面的女人走出来，她放下手中的碗筷，不住地抚摸着薛峡的头：“儿啊……儿回来啦……”她口中喃喃着，脸上也不甚干净，指甲里还有些油污，可是她的面色温柔，眼神中满是慈爱。

　　和这世上大多数的母亲一样。

　　薛峡没有躲开，他露出了不常见的温和微笑：“嗯，妈。我饿了。”

　　母亲听闻后惊喜地拉住他的手，不住地说：“今天妈妈给你做了排骨，还有上海青，都是你爱吃的，咱们吃饭，吃饭……”

　　薛峡是不愿和别人说他的身世的。在他出生的时候，因为胎位不正导致母亲难产，抢救时又落下了后遗症，她的脑子后来就不是很清醒了。至于薛峡的父亲……那男人不提也罢。打他小时候，就是娘俩儿相依为命，靠着低保和母亲的零工过活。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学着母亲的样子，去楼下的小吃店打打零工补贴家用。再后来，在那个暑假，他遇到了来吃早点的刘哥，带着一帮小弟，好不威风……

　　他羡慕极了。

　　他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薛峡开始了以网吧为家，没钱就抢，看谁都不顺眼的日子。他把这些年的艰辛和苦难都吞进肚子里，在别人面前，他是混世魔王，是出手阔绰的恶霸，人前威风显贵的快感一点点地侵蚀了他的大脑，他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出现那个费力地帮妈妈撑着毛线的小男孩——

　　直到他被教导主任揪着耳朵狂骂，被季老师一遍遍地叫去背书擦地抱作业，被同学揶揄打趣，薛峡才发现，原来日子是可以这样过的。

　　原来自己按时回家，妈妈会这么高兴。

　　也许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你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给你做一碗热菜热汤。

　　薛峡夹起一块排骨，黑了吧唧的，一看就是老抽放多了。他放进自己碗里，夹起一大口米饭，一起囫囵吞了进去。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看我儿饿的……”妈妈微笑着给他盛了一碗汤，细心地吹凉。

　　“妈。”薛峡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堵。

　　“诶。”

　　“您……您也吃。”他挑了一块看起来完美一些的肉，用力地放进母亲的碗中。女人笑了，她眼角的皱纹里写满了岁月的散文诗，但此刻看起来，却是这样的慈祥与圣洁。

　　昏黄的灯火化作夜空中一点燃烧的孔洞，将这漆黑的铁壁融得温暖而甜蜜。文曲星看着母子二人，眼神中满是欣慰。看来最近对他的关照的确是有用的，薛峡这孩子虽然混蛋了点儿，却还不至于朽木不可雕。只要假以时日，只要告诉他什么是正确——

　　想到这儿，文曲星面色阴沉起来，他有件事，想做，非常想做，在他当神仙的这漫长日子里，还没有什么事让他这样紧张又期待。但是冒进可毛躁可不是他的性格，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或许找个人商量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薛峡好像感到屋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走到窗边，外面除了万家灯火，就是夜空中几颗低垂的星，什么特别的都没有。

　　“怎么了？是不是冷了？”母亲站起身，关切地拉着他的手，“小时候，你说冷，我就这样拉着你的手，咱们娘俩儿一起走啊，走啊，你那时候那么点儿个小人儿，也不喊我抱，就拽着我的手指……”

　　她的头上好像又多了几根白发，薛峡不知怎的，想起了季老师对他说的那句话——“你会是穿警服的那一个”。

　　他突然对未来，有了些期待。

　　这还是文曲星下凡以来第一次回到天庭，对这里富丽堂皇的环境，他突然有些不太适应。他拎着一兜烤串，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低人一头似的，堂堂一个上位神仙，竟然吃着凡间的垃圾食物，穿着凡人的打工衣服，怎么看怎么怂。文曲星一路低着头不说话，生怕别人认出自己来。
　　“文曲星大人好！”守门的千里眼顺风耳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你，你们好。”他走路的脚步变得更快了。

　　打老远又传来一个声音：“文曲星好！”

　　他眼一闭心一横，抬头硬挤出一个微笑：“你好，托塔天王。”

　　人这样，神也不例外。越是不想碰到熟人的时候，这群人就跟商量好了一样，一股脑的冒出来，跟雨后的春笋似的，按都按不住，躲也躲不开。

　　“哟，这不文曲星吗！这拿的啥啊？”

　　文曲星既尴尬又崩溃：“玄女娘娘……这，这是小仙从凡间带给神使小白的，他要的，不是我吃。”

　　玄女倒是没太在意他的脸色，好奇地闻了闻：“还挺香的，能不能分我点儿啊，我还没吃过凡间的食物，这个好像比露水仙丹什么的好吃多了。”

　　还好是这位玄女娘娘，若是遇到那位一点儿地气不接的西天王母，怕是要连人带串一起给丢出天庭去。文曲星笑笑，心下觉得有趣，便也大方地给玄女抓了几串。

　　“玄女娘娘，您拿着回宫吧，若是让其他神仙看到了，怕是不好。”

　　她接过食物，鼻尖抖了抖，像遇到奇怪东西的小狗，满脸新鲜：“怕什么，谁觉得不好我直接给他打到不好，你觉得可好？”

　　这怎么还说上绕口令了！文曲星暗暗吐槽，只想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什么时候天庭神仙少点不用限号就好了，也省的路上遇到这么多人。

　　“那在下就告辞了，玄女娘娘慢慢享用。”

　　“唉，别走啊！”

　　看着文曲星一溜小跑的背影，玄女叫了两声也就放弃了，其实她话还没说完，那张盖着章的报名符也没给他看……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玄女这么想着，撸着串儿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往回走，她今天也限号。

　　文曲星总算是体会到齐天大圣他们一行四人取经路上的不易，自己这一路躲躲闪闪，在无数熟人下属的注目礼中拎着那两兜子吃的，这种社会性死亡的过程可堪比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他来到神使处的大门口，还好别人早就下班了，只有小白还在为了他们这些大仙操心犯难。

　　“小白，”文曲星敲了敲门，“我带了慰问品。”

　　小白闻声抬头，一脸惊喜：“呀！烤面筋！文，文曲星大人！”

　　原来自己排在烤面筋后面吗……文曲星不禁哑然，他抖了抖手中的食物：“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小白听完整个过程后，甩着腮帮子吃得更高兴了：“不愧是你！这样教育下去，我觉得可以推广一下您本神了！到时候微博空间全是您文曲星保佑，就没别的锦鲤什么事儿了！不过您刚才问我的这个……我个人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合同里也没有写明这一条，上面应该是不会怪罪的。”

　　“我总觉得不是太好，毕竟我是神，这么做会不会太欺负人了点？”文曲星掂了掂手里的烤韭菜，他还是最喜欢吃这个。

　　小白略微思考了几秒：“我觉得无所谓的，神仙之所以是神仙，就是因为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您和其他神仙身上背负的可是芸芸众生的期盼和愿望，您如果这样做了，是不是也是对大多数人是有好处的呢？是不是不违背您作为神仙的原则呢？反正换做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做的。”
　　告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文曲星突然觉得，自己活得不是很通透，这神仙大有白做一场的意思。他瞻前顾后，总是思考太多，生怕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变得不完美，而他忘了，神也是一样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不可能完事都顺遂了所有人的心意。天庭的云朵在晚上呈现出微微的紫色，他也许久没有仔细观察过这里了。凡间的事太过纷扰，每个人活着都是这么的劳碌辛苦，自己一直高高在上，住在这样美好的地方，还因为香火不够心生埋怨，才是丢了神仙的脸面。这一次，他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像个凡人那样，一怒冲冠。

　　有些事，总得暴力一点才好。

　　他找了块厚重的云朵躺下，这彩云软绵绵的，还带着点香甜的湿气，有点像凡间奶茶的那种味道。文曲星心生好奇，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于是小心翼翼地揪起一小块，放进嘴中轻轻一抿——
　　果然还是那种仙露的味道，平平无奇，哪有奶茶好喝。

　　也不知道太上老君在干嘛，他公司好像不让他碰奶茶烧烤之类的东西，下周就发工资了，有时间还是带他一起去偷吃个夜宵吧。文曲星调整了一下姿势，他也懒得再回家，这里空气清新，环境静谧，不如就将就一下，在云朵里睡一觉，反正也没人——

　　一颗人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文曲星被吓得蹦了三米远，他立刻手持符纸，炸裂浑身法力：“何方妖魔！”

　　那人头动了动，他只觉得冷汗从自己的脊梁上快速划过。这里可是天庭，能偷偷潜入这里的妖怪可不是一般的难对付，自己又不甚擅长战斗，不如先撤退，通知二郎神他们才是上上之策。

　　“啊，是我。”这声音怪熟悉的。

　　“是我，九天玄女。”

　　文曲星指尖捏一小团火，借着光芒一看，确实是她。

　　“不知玄女娘娘深夜怎会在此？刚才小仙失态了，多有冒犯。”神经病啊！大晚上的吓死谁啊！文曲星在心里只想骂人，这要是太上老君，搞不好他真会动手。

　　“哦，没事，出来溜达溜达，顺便——咦？”她突然凑近文曲星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文曲星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板：“怎，怎么了？”

　　“哦……”玄女娘娘指了指自己的门牙，“这里，有块绿色的东西。”

　　原来文曲星可以跑得这么快的吗。她楞在那里，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啊！这个，这个报名符还没给你看啊！！”

　　顺风耳又默默地堵上了耳朵，神与神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