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前线（袁哲）》凝香

1、第 1 章

　　袁朗进来的时候吴哲正在斜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瞥着电脑，听见开门声他眨了眨眼，没动。月光从他身后简单的四方窗框中泄漏下来，熔银一般泼了满地，为他的轮廓镶了银边。电脑屏幕的冷淡荧光映上他的脸，同月光一共抹淡了他脸上的阴影。
　　袁朗觉得这个姿势这个姿态这个神情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电脑发出“哔——”的轻响，吴哲迅速按下了回车然后保存文件。
　　“做完了。”他抬起头看向拎着保温盒懒洋洋走过来的袁朗，挑了挑一边的眉梢，站起来让开位置。
　　袁朗将保温盒按在桌上，不慌不忙的打开盖子，没说话，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吴哲笔直的站着，直视前方。
　　袁朗将放在保温盒下面的隔层里的碗筷取出来，舀了两碗放在桌上，然后合上保温盒的盖子，慢慢转过头来看吴哲。
　　“你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素来是低而醇厚的，要了命的性感，仿佛仅仅是在这声波中就让下了蛊，经由双耳浸入全身，使人动弹不得。
　　吴哲垂了眼，没说话。
　　袁朗拉开椅子坐下，拿了碗汤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动作很慢，并不看吴哲，只是专心致志于消灭碗中香浓的鸡汤，吴哲仍然无动于衷，兀自站在袁朗半米开外的地方。
　　袁朗喝完汤，满足的舔舔嘴道“好喝”，随即将碗推到保温盒边上，朝着另一只碗扬扬下巴：“喝掉。”口气漫不经心，简短的两个字，命令。
　　吴哲仍不看袁朗，走过去将碗捧起来快速喝完，汤很香很浓，他在心里感慨，随即将原来的空碗一道收拾好放回保温盒，之后退开一步站定，问：“队长，我可以回宿舍了么？”
　　袁朗看了看他，低头移动鼠标去查看吴哲做好的模型，空着的手从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摸过去。
　　没有东西。
　　袁朗似在期待什么般的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向吴哲，正好对上少校低垂的视线，但少校这次却什么都没有说。
　　袁朗慢悠悠的道：“你的‘慢性自杀’论呢？”
　　吴哲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袁朗和他对视了片刻，重新低下头去继续查看吴哲做的模型。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这方面交给这位大硕士当真是正确的人事资源分配，袁朗满意的关闭程序，电脑桌面上一群金澄澄的南瓜挤在一堆，上书“队长和他的南瓜们”，他不由得轻笑出声，这桌面是吴哲有此替他做报告的时候顺手给他换的，袁朗看到后也没再换过，就任由这一堆南瓜霸占了电脑桌面许久。
　　于是他重新对上少校的视线，这位昔日的小南瓜很明显的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成为A大队远近闻名的“长腿的电脑”“活动的雷达”也成为其他两个中队挖墙角的头号目标，但小南瓜就是小南瓜，就算成了老A其南瓜本质也不是一时半会改的过来的。比如现在，少校正暴露着他的南瓜本质。

　　“你不是一紧张就话痨么，怎么这会儿反而不肯说话了？”袁朗用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笑容懒洋洋的，带着几分猎人捕捉猎物的狡猾，吴哲觉得他现在就像只被紧紧追着的什么动物，越发浓烈的不安让他不由得吞了吞唾沫。
　　“你在担心什么？”袁朗微笑。月光从他身后泼过来。吴哲突然讨厌极了这种逆光的背影。总是这样的，个烂人背着光源，缓步而来，面上的表情模糊在一片阴影之中，只有轮廓边缘泛起高光，而自己迎着光站在他面前，仿佛只有自己被看穿，对方仍然固守在暗处，我明敌暗，最最危险的处境。
　　他不由自主的咬住嘴唇，袁朗好整以暇的观察着他，玩味的目光中缓缓氲出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沉默，还是沉默。
　　吴哲想起名为SiLENCE的对抗。袁朗对成才冷漠的毫不留情的打击下那一份兴味被他立刻捕捉，在说出“你明明就对他有兴趣”时吴哲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他默念着“平常心”才把那份轻浮的喜悦给压下去，那时袁朗露出一种很奇特的表情，但吴哲来不及看仔细。
　　现在吴哲突然很好奇那一刻，袁朗的表情，究竟透露了什么讯息。

　　袁朗站起来，吴哲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仍然逼着自己杵在原地，咬嘴唇咬得更紧。袁朗看着好玩，慢慢的绕过桌子走过来，一点一点靠近吴哲。
　　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脚步声停下的那一刻瞬间变大，吴哲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心跳一百八，个烂人，脚尖贴着自己的脚尖站立，身子前倾，彼此的嘴唇相距不过寸许。温热的呼吸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冰冷的夜风掀开薄薄窗帘，穿堂而过，席卷走了那一份来不及确认的温存。
　　心跳个鬼啊吴哲你还真娘们唧唧啊。
　　吴哲在心里骂，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袁朗的笑，有点较劲的意思，更多也是因为，移不开眼睛。袁朗伸手触碰吴哲的脖子，凉凉的，吴哲微微一缩，终于舍得吭声：“队长到底有何贵干？！”语气很强硬，却有点底气不足，少校努力的瞪着面前的烂人露出越发狡猾的笑容。

　　他想起昨天晚上。月夜和妻妾，或可称为花好月圆，还有非常煞风景的烟味。吴哲掐掉袁朗的烟头，远远扔了，回过头来冲袁朗挑衅也似的笑，眼角眉梢却分明都是阳光的味道。袁朗深深看他，目光中有几许宠溺，烂人禁不住伸出手拉过身体里仿佛有个地方永远停留在孩童阶段的少校，低低说，我的少校，我喜欢你。
　　吴哲卡住，月光与星光揉碎了落在眼前烂人的眼中，只有一瞬，然后仍然是那个双眸漆黑深不见底让人陷入的烂人，退开了两步，懒洋洋的对着他笑，转身上楼。
　　吴哲站在原地，心跳一百八，夜风穿堂，让他瑟缩了一下。这正是冷锋袭境的时节，只穿一件衬衫站在夜色里，确实是太单薄了。
　　所以，就连那么轻轻柔柔似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也抵不住。

　　冰冷的手指自颈动脉处滑过，然后缓缓上移勾勒显得有些尖俏的下巴线条，之后，停留在了温热的嘴唇处。
　　“别总咬嘴巴。”袁朗低声道，拇指施加力道按住吴哲的下唇，吴哲下意识松开牙，袁朗顺势将拇指滑进对方的口腔。
　　少校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瞬间不可置信的瞪大，然后下意识的张口就咬，袁朗依旧微微笑着任由他死死咬着，吴哲尝到了些微的血腥味，略松了些力道，袁朗凑近来抽出拇指用唇堵上。有烟味，极淡，自然的过度到了吴哲的口腔里。

　　袁朗的体温比吴哲的低一些，似乎因为穿得太少，甚至显得有些冰，相贴的地方传来微微的寒意，但也慢慢的淡去。如同冷锋，挟着寒意扑来，却终于与暖锋交融，缓缓升温。
　　吴哲有些恍惚，说起来可能有点丢人，想他风流潇洒的军事外语双学士光电硕士二十三岁的少校从来没接过吻……所以袁朗夺走的是南瓜少校的初吻，货真价实。晕眩的不真实感从胶合的双唇弥漫开，脑袋有些跟不上节奏，氧气一点一点缺失，袁朗一反开始的温柔，开始攻城掠池，毫不犹豫。吴哲拼命的掐着自己的腿让自己保持清醒，倒在袁朗的怀里的话那不是娘们唧唧的！像什么！
　　仿佛察觉到吴哲这较劲的小心思，袁朗伸出手环住少校的腰用力往自己怀里按然后双手将对方死死锁在自己怀中，边品尝南瓜少校的双唇边想这腰可真细，捏起来手感应该不错……
　　估计是这想法犯RP了，南瓜少校突然狠狠一咬袁朗的嘴唇用力一推中校退后三步站好调整呼吸，袁朗站稳之后笑眯眯的打量着少校红晕的双颊。

　　“A人不带这么A的吧，队长。”吴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过于平板的口气已将他的局促与不安暴露无遗，袁朗看了看他忽然端正了表情：“你认为我在A你？”
　　“…”吴哲的眼神很明显在问“难道不是？”
　　袁朗叹口气，退后几步摸着桌沿坐上去，左脚弯曲搭在书桌上，左肘撑住左膝然后以左手腕支着下巴，一副懒散惬意的姿态，在他来又有额外的野性加分，看得吴哲差点又心跳一百八。
　　“请问少校，我哪里让你觉得我在A人了？”
　　吴哲瞪他，想了想觉得那原因太娘们唧唧，不肯说。

　　昨夜告白之后今早起来袁朗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姿态让他们到375迎接朝阳，于是吴小哲严重怀疑昨夜的那句话是否是一个梦，月色太好妻妾太美让他做了一个不那么好的梦，之后袁朗对他的态度仍与以往如出一辙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个想法，于是心中忍不住就生出了小小脾气：
　　你向我表白，怎么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所以当晚被袁朗喊来建模的时候虽然仍是选择服从命令，却忍不住闹起了脾气，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不拿睁眼看袁朗，态度冷淡。

　　吴哲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很有些囧囧有神，袁朗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我也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那还问我？”吴哲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袁朗狡猾的笑着看向他：“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我的猜想被你承认了，少校？你是担心我昨晚的那句话是在A你，对不对？”
　　吴哲没吱声。
　　袁朗伸出手，勾了勾手指，让吴哲过来。
　　吴哲迟疑一下，还是走过去在袁朗面前三步停下。

　　“这件事上，我不会A人。”袁朗看着他：“说了就是说了，那就是认真的，我可能很难再说一遍，男人之间那么多甜言蜜语也都是空的。我们特种兵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没有那么多奢望没有那么多浪漫，所以，我能给你的可能很少。”
　　吴哲没说话，心里想我还没答应，你怎么都扯到这里来了？
　　袁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在这样的夜色里仿佛一只蛊惑人心的恶魔，伸出手来，准确无误的扣住了吴哲的心。
　　“还是那句话。”
　　袁朗拉起吴哲的手，吴哲感到对方冰冷的体温已经有所缓和，他忍不住靠近了袁朗些，烂人带着懒懒的笑容，贴在他的耳边，慢慢说：
　　“常相守，随时随地，一生。”

　　吴哲愣了一下，心里软软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都涌上来了，就连月光都变暖了几分，只觉得脸上似乎湿了，视线有些模糊，听见袁朗无奈的声音：“你还真娘们唧唧的，怎么哭了？”
　　还好那些担忧，都是不必要的。
　　还好你所说的喜欢，也不是A人的。
　　“你才娘们，你全家都娘们！”吴哲恶狠狠的回敬，拼命的擦着眼泪，夜风吹来，袁朗伸手胡乱抹掉他脸上的水痕，少校一双发红的大眼睛迎了上来，烂人笑笑：“瞧你多愁善感的。”
　　吴哲平稳了下情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还是冰的。”
　　袁朗抓起他的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行了，那你暂时当个火炉，委屈你了啊大硕士。”
　　“还行。”吴哲有些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看窗外的月亮，“过几天就该下雨了。冷锋差不多就这个时候来吧。”
　　“下雨啊，那很好，雨中的375别有一番味道。”袁朗懒洋洋的伸手环住少校的腰，头靠在他肩上。
　　吴哲忍不住笑：“个烂人！不过，”他空出手揉揉袁朗凌乱的头发：“我勉强接收了。”
　　“常相守，长相守，都挺好。”吴哲自言自语了一句，眼泪又掉了几滴，他没让袁朗知道，袁朗靠着他的肩已经有些困了。少校抹了抹眼泪，驾着烂人队长往卧室走。熔银似的月光泼了一地。窗帘被夜风吹得鼓胀，缓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后，乌云慢慢围拢了月亮。

　　冷锋前线，与暖锋交融之处，一寸一寸变得温暖，有水滴凝成，藏匿于云层之中，等待时机落下。
　　冷锋与暖锋交融，不管谁在上风，最终总要相容。
　　然后还有雨水次第降下，或许不多，只是作为相容的证明，落在干涸的土地，生出一片温柔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