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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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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子,临行更尽酒一盅。
愿与你,再向人间陌路逢。
重叙离衷,重叙离衷。
夜色里,打更声伴着婉转戏腔在京都小巷升起,火光也随之映红了京都冬夜里的天。
建律元年,先皇死于太子逼宫,靖成王起兵清君侧,与太后袁氏共同辅佐年仅十岁的建文帝登基,大赦天下,同年年幼的长公主因贪玩跑出皇宫,侥幸躲掉了那一场逼宫,但却也不知所踪,太后大为震怒,严惩了自己派去照看长公主的贴身侍女。
至此,王权正式衰落,大权旁落,朝廷官员一分为二,各自为政。
十年后,京都茶楼。
“听说了吗?听说小皇帝在君狼山附近寻到了那个失踪十年的小公主了啊!”
“君狼山?就是那个漫山遍野都是狼窝的君狼山?”
“可不是嘛?京都附近还有哪座山名叫君狼山的。要我说,当初王爷欲放火烧掉那君狼山,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那君狼山偏又离京不近不远,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可是有不少误入过那君狼山,充当了那狼口佳肴,可惜太后仁慈,念起君狼山上大小生灵,只得多安排了一些猎户常驻山脚,提醒路人切莫误入君狼山。”
“是嘛?那这小公主命也是真大,那寻常人进了君狼山哪还有命出来,小公主当年走丢时也不过五岁左右吧?愣是活了下来。”
“不是说在山脚寻到的?说不好是让山下猎户给养大的。”
“小子慎言,天家的事儿哪轮得到你们讨论。”
一旁的老人敲了敲嬉笑着的两人的头。
“是是,先生说的是。”两人讪笑几声,转而说起最近上京的新秀们。
老人无奈摇了摇头,轻抿了一口茶。
慈宁宫内
一身盛装妇人轻抚依偎在她膝头少女的青丝,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珠“哀家可怜的女儿啊,这数十年你受苦了。”
少女眉目清冷,身着浅色衣裳,低声安慰着垂泪的妇人。
“皇帝啊。”袁氏长叹道。
“儿臣在。”
身着明黄色衣袍的俊朗青年垂手站在少女身后,低声回道。
“你听信谗言的事,哀家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是功过不相抵,该罚的还得罚。”袁氏轻抚着少女的青丝,少女顺着袁氏看向这个少年天子。
宁珩点头应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就罚你好生安顿你妹妹,如有不妥,哀家拿你是问。”太后半是玩笑道。
“善。”
“好了,哀家有些乏了,穗儿你带阆毓去祈月殿安顿下来,皇帝你留下,哀家还有话同你说。”
大宫女穗儿走上前扶起宁阆毓,行礼告退。
殿内。
太后神色变淡“皇帝啊,哀家知道你在怨我,哀家也没想和你兜圈子,只是这靖成王你还动不了他,你,别太心急。”
宁珩弹了弹小指,垂眸,敛去嘲意“儿臣自然是懂得。”
“你也别不当回事……算了,皇帝以后还是少来哀家这儿,哀家管不了你,想来皇帝也不愿哀家事事拘着你。哀家又何必讨人嫌。”
“母后言重了,儿臣受母后教导又怎敢嫌弃母后。”宁珩笑了笑。
袁氏神色渐缓,轻叹口气:“你自幼承欢哀家膝下,你是何想法哀家不说一清二楚,倒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哀家年岁渐长,回想往日种种,现就只觉亏欠了你和阆毓不少,你想的,迟早会归你的,你又何必太过在意眼下的。”
宁珩闻言似心有不甘,“朕知道母后是向着自家人的,可是那靖成王在朝堂上公然忤逆于朕……”
“好了,你是皇帝,如此小肚鸡肠如何管理好一个国都,那杜渊赖本就是靖成王的拥趸,他又常年镇守边境,提出拨粮的提议大多也是靖成王的授意,你将杜渊赖的提议驳回,靖成王自然要在其他地方找找威风,皇帝也不必多说,此事就当过去了。”
宁珩抿了抿唇,点头应道。
不多时便借口离开了慈宁宫。
再说宁阆毓这边。
殿外阳光正好,宁阆毓行在穗儿身后,盯着穗儿腰间坠的纹银熏球瞧了良久。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声,穗儿顿了顿回头看向这位长公主。
只见这位新上任的长公主极为认真的看着路面,亦步亦趋,她回过头来嘲笑自己最近因为太后过于喜怒无常而压力太大以至于出现幻听了。
“太后特地为长公主拨了一批原是慈宁宫的侍仆,若长公主用不顺手随时都能来找婢子更换一批懂事的。”
宁阆毓弯了弯眼角,点头“母后垂怜,我之福分,穗儿姐姐这熏球可着实好看,工匠技艺巧妙,不似凡物。”
穗儿顿了顿,解下纹银熏球递与宁阆毓“长公主言重了,不过是太后心慈赐予婢子的小玩意。”
宁阆毓接过,打量了一番,打趣道:“我若是喜欢,穗儿姑娘可否割爱呀?”
穗儿笑道:“莫说是这小玩意,长公主就是让婢子割发,婢子也不敢不从啊。”
宁阆毓心中冷然,却还是笑着还给了她。“君子不夺人所好,此物还是与穗儿姑娘相配些。”
宁阆毓确定了熏球内装着的此物便是她所知的那毒物。
心中估摸着这位穗儿姑娘又该是何人眼线,又觉得细作不至于这般愚钝,可据她所知拥有此毒物的大抵也只有袁氏与靖成王了,这宫闱内还真是精彩,错综复杂,有趣得紧。
祈月殿离慈宁宫不大远,约半烛香时间便至。
……
某天夜里。
宁阆毓将自己陷入锦被中,背靠着墙睡了。
她从君狼山回来至现在也有小半个月了,之前跟着宁珩的人来时舟车劳顿的从未安稳入眠,现在安稳后在寝殿睡着了,竟梦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梦很长,也很短。
她始终睡不踏实,她梦见了在那个院子里的桃树,桃树下有一个女孩,她朝着白衣人吼叫,作捕食状,凶态毕露。
情景几番调转,一会儿是狼群围捕猎物的肃杀,一会儿是人群的拥吵,梦境纷乱,她挣扎着醒来,窗外黝黑一片。
望着窗外怔怔发了会呆,半晌才惊觉衣襟汗湿。
支着脑袋,回想梦境竟是如晃隔世。
她又翻身躺下,将手安放于身侧,再次沉入梦境。
翌日清晨,秋葵推开房门,与几位丫头伺候这位半路长公主洗漱。
她欲伸手扶起宁阆毓时,突然间却被她挥开。
“你们下去。”宁阆毓皱眉,面露不悦。
秋葵一时不备,跌到地上,倒吸一口凉气,身旁的宫女扶起秋葵,似有愤意,被秋葵眼疾手快拦下,“诺,长公主若是有需要再支会奴一声,奴等在外候着。”
一面说一面带着宫女们退下。
走到外间,只听那先前被拦下的宫女愤愤不平道:“她这半路公主好生没教养,秋葵姐姐只是扶她起来,她竟把秋葵姐姐推到地上……”
秋葵未说话,倒是身旁的小宫女都劝道“你少说两句,好歹是太后认了的长公主,再过些日子还要举行册封大典的。当心丢了你的脑袋。”
秋葵心道,只可惜是个陛下弄来的个假公主。
宁阆毓坐在房内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才来没几天就按捺不住,她若是真的没点见识,这毒不就又下好了?
她看了看鱼洗里面的水,又闻了闻手帕,确定那夕颜就藏于那秋葵身上,简单洗漱一番后便把 几人都叫了进来,打量一番,问道:“怎么?不服气?”
宫女们下意识跪下,秋葵道:“奴等不敢。”
“怎么母后宫里出来的却是这般无尊无卑?穗儿姐姐昨儿个才告诉我,若是用不惯,便寻她换一批宫人,你们可有谁知道被换下的宫人都会去哪?秋葵?”宁阆毓扶着下巴问道“你知道吗?”眼波流转间竟惑人无比。
秋葵答道:“自是前去冷宫。”
宁阆毓瞧着她镇定自若地样子,了然无趣,“算了,瞧着你也是个懂分寸的,你好好带带她们,下次洗漱干净了再进来,一股子臭味,熏都熏死了。”她摆摆手,示意众人下去。
小宫女们如蒙大赦,暂时也没注意到长公主所说的臭味,只有秋葵面露错愕,只一瞬,便又恢复原先模样,若不是宁阆毓一直留心着秋葵,怕也是没注意到。
秋葵退下后若有所思,这个“长公主”似乎不简单,原以为只是陛下找回来的一枚棋子,没想到,第一天就躲过了夕颜的毒,若是巧合还好,若不是……只是不知陛下是否知情?
“呀,秋葵姐姐你的手!”宫女突然惊呼一声,只见秋葵白皙的手掌上有一抹刺眼的红。
“估计是刚刚在地上擦到了的,秋葵姐姐还是上点药吧。”小宫女们说到这又有点讪讪。
秋葵点了点头,小心用手帕覆上系好“明天再说吧,一会长公主殿下还要去慈宁宫,身旁可少不得人,你们还是紧着点,若是公主再找穗儿姑姑告上一状,那可就着实恼人了。”
“诺。”
宫女们应道。
这厢宁阆毓也在盘算着,到底要不要趁机换掉秋葵,转念一想,总是会有人的,不是秋葵就是春葵,这秋葵一来就敢下毒,必是有所依仗,她是宁珩带回来的,在一些人眼里她就是皇帝的人,可宁珩又何曾对她放过心。
若这秋葵是受宁珩示意前来下毒,为何手中也持有夕颜,他宁珩对当年的“假逼宫”又知道多少?
宁阆毓有些烦闷,她决定回来时便料到不会简单,但真正站到这宫闱里后,还是必不可免的产生了一丝不耐。
她压下来突如其来的烦闷,随手整理了下衣摆。
叫回那几个宫女,领去了慈宁宫,一路上宁阆毓忽视了小宫女们的不安,垂眸看着地面,安心走路,整个人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
秋葵跟在宁阆毓斜后方,小心的打量着,若有所思。
今天也和前几日一样,见了袁氏,聊着走丢以后的事,惹得袁氏心疼不已。
袁氏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哀家一看见你那双眼睛,就知道你一定是毓儿,你这眼睛和哀家的母 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等到册封大典上你就能见着了。”
宁阆毓乖巧的点了点头,一旁的秋葵只觉得太后大概是真的老了,老眼昏花,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来,但对于陛下来说,不管怎么样,都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