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左格

1、第一章

　　很繁华，车水马龙，热闹的，充满了人间的或朴素或奢华，马车隆隆的驶过，却也有区别，你看那带着流苏金灿的滚边的马车，那是张秀才家的；那边角都磨破了皮儿的灰布篷车，是村里的破落户，强撑门面吧，确已风光不再了。
　　车且如此分三六九等。
　　街角的尽头，穿过那些辚辚嚷嚷叫卖吆喝的人群，左一拐右一拐，幽幽暗暗曲曲折折却绵延不绝的胡同里，还要再深几分，昏昏沉沉的匿着几个人，若在街头，那就是形同流氓般的存在，可他们不吵嚷也不焦躁，间或蠕动几下，或站或坐或歪或斜，有人打从这经过也不翘首。
　　不是流氓，却如流氓般破落。
　　那是什么，若你问一问那刚才经过卖烟草的小贩，只能说，剑客吧。
　　剑客。。
　　士农工商，甚至连商人都及不上，沦落的，为那些曾经的壮志雄心啊桀骜不驯啊最后只落得如此境地！！生活是如此现实，理想不能当饭吃，这就是现实，可当恍然悟了，已为时已晚了，他们只是等着，等着有人雇佣他们，这些作为下等的杀手们，蝼蚁一般廉价。所谓道德也早被铜臭掩埋了。。。也许等到哪天喂饱了肚子，还会有时间想一想，微微的忏悔。。。如果那时还有命在。
　　所以当那个穿着灰布衣的老头蹒跚的走进来问谁要跟他走，他们纷纷站起来，跟上来，默默地，无奈的。。。。。悲哀的。

　　夕阳如血一般，空气里还残留着微微的燥热，昏沉的糜烂的。
　　那轿子来了，深紫色的，缀着流苏，远远地一个，一摇一晃，郊外的草柔顺的绊着轿夫的脚，偶尔几只鸟儿从不远的灌木丛中惊飞起来。
　　杀手们潜伏着，得手是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但他们从不雀跃，就算拿到了可观的佣金，是否能活着走出裕关，也不一定。这只是一个环节，他们不只想着如何杀掉这些无辜的家伙，还要想着如何带着钱逃过灭口。
　　活着，是每个人都想的事情，却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办到。
　　来了！
　　是谁低声叫了一声，便似拉开了泄洪的闸门，二十七个人一起冲了上去。
　　阿北跟着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轿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才来得及松开手指，就已经开肠破肚，血肉横飞。简直像山匪一般的暴行！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轿子四周的土地都变成了黑红色，六个人躺在地上，四个轿夫，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子。
　　剑客们没有留恋，没有犹豫，更没有不忍，他们甚至来不及拭干污浊的刀刃便急切的想要离开。
　　当破空的箭以无以比拟的速度扎在一个剑客的心口上的时候，其他人像妇孺流民般的四处逃窜，阿北没有动，他自始至终都俯卧在草丛里，一支箭射在他身前，溅起的黄土呛进了他的鼻孔。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小草，突然有些同情起来。
　　是的，一开始他就知道，他看见了山丘后的一抹白须和刀刃的尖角，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些。
　　夜幕也迟迟的来了，不时传来尖啸的动物的鸣叫，一阵一阵，毛骨悚然。
　　阿北仿佛就是被这阵尖啸吵醒一般，倏地动了动肩膀，僵硬的爬起来。
　　抬起头，他有些怔愣。
　　黑漆漆的夜色里，残破如棺木般的轿子和不成形的尸体上，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动不动，黑黑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阿北数了数，六个尸体，一个也没少，阿北从来不信鬼，可也太诡异了，这景象简直有些恐怖。
　　“喂。”
　　阿北叫了一声，那孩子闻声回过头来，月光照了他的侧脸，还好，正常的人样。
　　“你多大了？”
　　阿北蹲在那孩子的面前，问他。
　　“我娘死了。”
　　“……”
　　“是你杀的么？”
　　“……不是。杀你娘的那些都死了。”
　　“我知道。”
　　那个孩子低着头，眉头皱得紧紧的，却没有流眼泪。
　　“你是剑客。”
　　“是。”阿北微微歪着头，眯着眼也不知是笑没笑。
　　“你把我送回家，我给你钱。”
　　阿北觉得肚子里的肉都攒成一团一团的想笑，但是他忍着，还是点了点头。
　　阿北带着她穿过一人高的草丛的时候，他在后面吃力的跟着。
　　“你是为了钱才帮我的吧？”
　　阿北没有说话。
　　“是不是只要有钱你们就什么都做？”
　　阿北停了一下脚步，点了点头。
　　“哦，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放心？”
　　“因为我会给你很多钱，所以你只要把我送回家……”
　　他被绊了一下，没有说完。
　　阿北笑了笑，拨开最后一丛草，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小破木屋，下面古旧的木板几乎被房上大垛的茅草遮盖了。房前是一条小河，两棵歪脖子树一左一右，简陋的栅栏看起来不堪一击，似乎吹阵风就倒了，显示着主人漫不经心的照料。走到房子正面，才发现左边还有一块巴掌大的“园圃”黑黑的不知种着什么。
　　“现在这里歇歇脚，有什么事明天说。”
　　阿北不知在哪提出一个水壶，烧了些水，慢条斯理的倒在碗里，放在那孩子面前。
　　“喝吧，没有茶。”
　　“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我怎么带你回家。”阿北眯着眼。
　　“我叫魏嘹，我是魏沉珂的儿子。”
　　“魏沉珂？汉良城的魏家？”
　　“是。”
　　小家伙有丝不同寻常的凝重，好似那本就是凝在魏家骨血中的气质一般。
　　阿北的心忽悠了一下，突然有种踩到狗屎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