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腻[古风ABO]》凄凉星殁

5、五、

　　五、

　　这几日，云州下起了大雪，唐凌飞忙了起来，他照例去巡查布防，布置事宜，防范于未然。等到办完了公事，他才能抽空回宅子看看白翊风。路上唐凌飞还特意绕了路，取了自己替对方新定的衣物，买了一包茶酥饼。

　　傍晚的天空，灰得冷而又泛着淡淡的红。

　　暖阁檐顶是存不住雪的，鹅毛大的雪片不等落下就化成了水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落下。

　　一进门，唐将军将披着的大氅解下来挂在置架上，身上的雪粒顿时化成了晶莹的水珠，他抹了一把脸，关上了门，将凌冽的夹杂飞雪的寒风隔绝在外。

　　白翊风倚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听到门响的时候便知道是唐凌飞回来了。

　　“小白，我带了你爱吃的茶酥饼。”唐凌飞朝白翊风扬了扬手上的油纸包，语气轻快。

　　白翊风听了眼睛一亮，他朝对方笑笑，露出了一点儿细白的牙齿：“谢了，唐兄有心了。”

　　唐凌飞转头想要把糕点放到桌上，就见到跷着腿坐在桌前嗑着瓜子的吴谋，眉头不由自主挑了一挑。

　　“老大，”见到来人，吴谋赶快把瓜子一扔站了起来，嘿嘿赔笑，“你回来了？”

　　“嗯。”唐凌飞应了一声，看着吴谋没说话。

　　多年前，唐凌飞路过一个被战火烧毁的村子，想着替村里人收敛一下，无意间发现一个被藏在水缸里逃过一劫的男孩，这个男孩就是吴谋。当初流着泪跟着唐凌飞收敛村人尸骨的男孩已经长大，现在是唐将军的心腹亲卫。吴谋脑子很机灵，就是年纪不大，跟着唐凌飞南征北战时也一般在后方做勤务，刚好他又是庸常，所以唐凌飞派他在自己不在时照顾白翊风的起居。

　　“唐兄，还要谢谢吴谋给我寻来话本，挺有趣的。”白翊风把话本用书签夹好放在床头边的矮桌上，看着像见了狼的兔子一般的吴谋感觉有些好笑。还未加冠的少年人第一次见就颇具江湖气的冲着自己说“久仰”，可能是听说过他抗敌的事迹。

　　吴谋是个闲不住嘴的人，白翊风通过吴谋对自己上司唐将军半真半假的抱怨，知道了很多唐凌飞“有趣”的事情，当然，吴谋很有分寸，不该说的也从来不会透露。偶尔，吴谋会对差点杀身成仁的白知县产生好奇，碍于唐凌飞的叮嘱他并不多问，心怀坦诚的赤子总不会令人生厌。

　　“知道了。”清楚白翊风在替吴谋开脱，唐凌飞颇感无奈。他看着吴谋眼馋的表情，拆了一包茶酥饼丢给他，待吴谋手忙脚乱的把易碎的糕点拿好，唐凌飞便挥挥手说：“没你的事了，回去歇息吧。”

　　“好的老大，”吴谋抱着油纸包，笑得见牙不见眼，“白公子再见。”说罢，便欢天喜地的走了，最后还不忘轻轻关上门。

　　茶酥饼一般春夏卖的多，冬日里倒是稀罕物，它是用茶叶研磨成细细的粉，拌上绵糖、精麦粉、鸡蛋、黄油以及各种干果粉一起搅打成面团，再经过按压、塑形和烘焙制成的。它看着个头小小的，其貌不扬，但是酥脆可口，茶香四溢。如果嫌它过干噎口，也可以配上清茶或者牛奶一起吃。

　　白翊风的口味其实有点儿像孩子，喜欢各种精致的糕点、糖果，青川的饮食习惯比较清淡，菜色也偏爱酸甜口。但还好他不挑食，来了北境做知县后，那些牛肉羊肉的荤腥也能配着清汤吃得下。

　　白翊风拉了一下床榻旁边的置物架，扯下自己的外袍，慢悠悠地穿上，再几下抚平领口的褶皱。

　　唐凌飞没有上前帮助白翊风，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白翊风自己用两手撑着上身，慢慢挪到了床边放着的轮舆上坐好，而后唐凌飞才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来，不等白翊风拒绝，就替白翊风穿好云袜，扎好系带，接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双鞋匠新做的织锦回纹皮靴，靴子里面垫了柔软的鹿皮，很是保暖：“来，试试合不合脚？”

　　白翊风动了动脚趾，感觉自己踏在一团云朵里，靴型很适合，没有一丝挤脚之感，靴筒形状也非常服帖他的小腿，想来是唐凌飞用了心定做的。他也不再说谢谢了，只是道：“非常合适。”

　　“那就好。”唐凌飞抬头看向白翊风，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白翊风看着那一双眼睛突地心中一动，而后就听道唐凌飞说：“今儿下了大雪，我们吃暖锅热热身子怎么样？”

　　“好啊。”白翊风自无不可。

　　唐家宅子里的厨子和厨娘都是本地人，擅长做各式的炖肉、整鸡、烤全羊之类的大菜，军营里的同袍们又大多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粗豪汉子，以前唐将军和同僚们去打猎，带回来狍子、麂子这样的猎物，厨子们都是能拆皮去骨，做成全肉宴的。

　　不过，还在喝药的白小公子不适合吃得过于油腻，热性发物也要少吃，所以后厨们也在研究新的菜式。

　　唐凌飞推着白翊风的轮舆去用热水净了手，再回来时，侍者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暖锅和碗碟餐具了。因要吃暖锅，所以门窗都半开来通风，幕帘微微扬起一角，把寒冷挡住，只吹入了清新的空气。

　　炉膛内放了银丝碳，坐在一旁如坐围炉，骨汤是早就炖好了的，大块筒骨带着肉和骨髓，尤其适合熬汤，奶白奶白飘着油花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滚泡，还加了各种滋补的药材，散发着一股儿诱人的草本鲜香。

　　银碟内摆着粉嫩鲜肉，牛肉、羊肉、兔肉、鹿肉等等都是新鲜猎来的，处理得很干净，片得薄如蝉翼的。这季节绿色蔬菜比较少，但是白菜、萝卜、雪里蕻等耐寒的菜自是够的。唐凌飞还让后厨想办法弄了芫荽、豆芽和菌菇，用来烫暖锅是再好不过的了。

　　桌上放着一篮夹了饴糖的烤面饼，还摆着几碟小菜，也是北境边城常见的笋丝、腌菜，只是少放了些椒香料，没那么呛口，尝起来酸甜微辣，十分爽口开胃。

　　唐凌飞还带了一埕清酒，一壶好茶，用来佐餐。

　　唐凌飞先给他盛了一碗骨汤，还细心地挑出白翊风不太爱吃的姜片。白翊风口味清淡，蘸料碟里只盛了点醋、麻酱和花生碎。他先端起小碗，吹了吹冒着的白色热雾，再小呷了一口骨汤，鲜甜醇厚的汤水滑入胃里，白翊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他又吃过几口笋丝，才把袖子挽好，兴致勃勃地开始涮肉和菜。

　　因白翊风掌心受伤的右手还不太灵活，所以他动作不快，只见白小公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挑起一块薄薄的鲜红兔肉，放入汤锅中，反复拨动滚汤中的肉片，很快，那肉片就变色了，色泽宛如云霞，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肉片烫过之后十分柔嫩，入口顺滑，蘸了酱料吃起来口感丰富，带有坚果的清香，一开始两人吃得还比较矜持，不过很快唐凌飞也不客气了，他直接拿了笊篱开始烫肉，烫好以后放了一半到白翊风的碗里，看对方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自己也蘸了辣碟大快朵颐起来。

　　虽然暖锅涮肉很美味，不过唐凌飞也不敢让白翊风多吃，怕吃了积食，所以他快速的把所有剩下的肉都一扫而空，等白翊风解决完自己盘里的肉，再抬头时，只能看见唐凌飞在帮他涮蔬菜和菌菇了。

　　白小公子只是郁闷了一瞬，又很快振作起来，白菜烫过以后，植物特有的清新保存得很好，咬着菜心还会溢出汤汁，唇齿留香。当然，菌菇和豆芽也很好吃。

　　白翊风感觉吃得八分饱了，便拿了一块烤面饼，金黄色的饼皮上撒了白芝麻，边缘烤得焦香酥脆，松软的饼身混合着饴糖甜蜜的内馅，一口咬下去还有点儿烫口，满嘴浓浓的麦香。

　　一顿暖锅吃得两人是神清气爽，白翊风都觉得自己身上微微发汗，唐凌飞也是额上一片水光，早在刚开始吃的时候，拥有强健体魄的唐将军就热得解了外袍，扯松了领口。

　　屋外寒风彻骨，白雪簌簌，屋内两人对坐，言笑晏晏。

　　唐凌飞倒了一杯酒，同饮茶的白翊风碰杯，对饮。酒意渐浓时，唐凌飞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