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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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唐凌飞侧坐在床榻边，他扶着白翊风坐起来，后者的手脚依然无力，最多只能依靠着软腰枕靠坐在床头。
唐凌飞端起汤药，用白瓷勺将熬煮成深黑色的药汁舀起来，待吹凉后再一勺一勺送进白翊风嘴里。因白翊风的喉咙里还有伤，整碗硬灌并不可取，这个喝药的过程被迫拉长。
白小少爷被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他不是无知孩童了，知道这是为了他好，所以也只能痛苦地将苦涩的药一口接一口的吞下去。
一碗药见底以后，白翊风不由得干呕了几下，唐凌飞轻抚他的后背，又用柔软的帕子给他擦嘴。白小少爷睁着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巴巴地看着跟前的人，颇有些望眼欲穿的感觉。
只见唐凌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拿了一块雪白的糖瓜条出来，糖瓜条只有小拇指盖大小，而唐将军仿佛铁公鸡一般尤嫌大了，又从中间掰断，只肯给白翊风吃一半。
白翊风别无他法，心里安慰着自己有总比没有强，他张嘴将糖瓜条吃了进去，湿润的舌尖无意地舔过了唐凌飞指尖残余的白色糖霜。
这糖瓜条并不太甜，更多的是一种瓜果的清香，白翊风将那小小的零嘴儿细细含在嘴里，珍惜地用舌头推来推去，软甜的糖瓜条逐渐融化，清甜之味弥漫至整个口腔，盖过让他难受犯恶心的药味。
唐凌飞手指颤了下，若无其事地用指尖捻着剩下一半的糖瓜条，放进嘴里嚼了咽下，再在白翊风依依不舍的眼神里将糖盒收回了原处。唐将军严格遵循医嘱，不给白翊风吃太多的甜食。
唐将军是受不住白公子哀怨的眼神的，所以他轻咳了一声，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再过几日，想必你的家信也快到了。”
唐凌飞在接回白翊风的时候就向白家递了口信，不过并没有多说对方的具体情况，他不敢打包票说白翊风一定能平安无事，也不便说白翊风所受的那些不好言说的伤。
白翊风一听这话，亦是理解了唐凌飞的隐语，他脸上露出了个略显复杂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说道：“待收到信，我会给父亲母亲修一封家书。”即使他能在作文时下笔千言，毕竟近乡情怯，委实还没想好怎么措辞。
白家是青川有名的清贵世家，白家主是当世大儒，他未受朝廷征召为官，只是在青川开了书院，桃李满天下。他虽是乾元，但性格是公认的温文尔雅，其唯一的坤泽正妻徐氏亦是大家闺秀，两人结发数十年依然恩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白翎华为乾元，于京城任职，身居高位；次子白翓月为坤泽，亦是文采飞扬，少时便与一位同白家有旧的高门世家中的乾元女子约定姻亲；三女白翾雨为乾元，是白家“异类”，生来喜爱舞刀弄枪，在平复西夷边陲时立下战功，封了校尉。
家族和睦，子女出色，白家主常道他已心满意足。白夫人怀四子时，白家主已年近不惑，老蚌含珠自是欣喜。可惜白夫人有日去进香时受惊早产，未足月便诞下四子白翊风，所以白翊风自幼体弱，直至七八岁才没有了早夭之相。
那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只能靠汤药食补调养，白夫人既愧疚又心疼，白翊风又是幺儿，家里自然将他看得如珠如玉。
幸好白家家风端正，家训严明，倒是没把白翊风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不过，白小公子浑身也能隐约透出些用精米细粮养出来的骄矜，再加上世代书香，家学渊源，还年少时的他举手投足间就芳兰竟体，如珪如璋。
连他的阿姊偶尔都会悄悄同闺蜜感叹，自己还不如身为庸常的小弟精致，小弟那身不常见光的皮肤，真真是白皙似雪，细腻如玉。
待白翊风进京游学，他自然不能堕了家族的名声，待人接物挑不出一丝错处，听到最多的赞叹亦是虎父无犬子。
即使白翊风去边关任职，受了跋涉的风沙，劳形的案牍，那通体的温和气度也不减半分。
当然，唐凌飞看到的白翊风并不像众人认知中的那位白四公子，也只有在自己面前，白翊风不会一本正经地端着风度翩翩的世家做派。
在唐凌飞来之前，白翊风已将自己能够得着的伤处都涂了药，但他并没有逞强
为了方便换药，白翊风穿的是一套白色的棉质亵袍，十分宽松柔软。暖阁里并不冷，所以白翊风略微上撑身体，背对着唐凌飞坐着，他将亵袍系带解开，褪下一半上衫。白翊风偏着脸低头，把散落一背的乌发拢过肩头，后颈处深刻的契痕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因为白翊风气血两虚，且已结契，再加上血腥味和草药气味的遮掩，他的信引香十分薄弱，若不是有人仔细辨认，依然会认为他是个庸常。
这个动作和姿势实是一种坤泽臣服的暗示，服过避香丸的唐凌飞下意识地垂着眼，不看那象征着羞辱意味的伤疤。白翊风还未同他坦白自己遭遇的经历，所以唐凌飞自然不会去贸然探求那血淋淋的过去，纵然他们两个对此都心知肚明。
唐凌飞解下白翊风昨日缠上的绷带，将透出血色的纱布放在银盘里。
白翊风的身形生来便偏纤瘦，身在敌营的苦难更是将他体内本就不多的血肉耗干，露在唐凌飞眼前的脊背堪称瘦骨嶙峋。后颈的颈椎骨节略有突出，往下是凹陷的脊椎，两侧肋骨更是只覆着一层薄薄皮肤般清晰可见。衣衫和锦被堆叠在细窄的腰身处，遮盖了更多疼痛的细节。
烛火明灭，那苍白的皮肤被盖上了一层轻纱般暖黄的色泽，背光处肌理的线条亦被晕上了柔和的阴影，这让白翊风身上遍布的新新旧旧的伤疤更为显眼。
军旅生涯让唐凌飞看过许多血肉模糊的人体，他能辨认出白翊风身上的伤痕来源不是敌人的刀枪，反而应是拿着锐器信手的刻画，细而深的伤疤印在苍白的身躯上，夹杂着的斑驳的烙铁烫伤，像一块昂贵的玉璧上的裂纹和瑕疵。
唐将军惯于拿枪使弓的手指上裹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所以他特意用热水净了手，软化指腹粗糙的硬皮，不给对方造成额外的负担。
他用手指沾着淡痕的药膏，手指沿着那具温热身躯上伤痕的轮廓游走，已经结痂愈合的旧伤被细细的润上一层闪着微光的药脂。唐凌飞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试图粘合一尊碎裂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需要换药的是最新的两道鞭痕，它们又深又长，还在渗血，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唐将军持着药瓶，在外翻的皮肉上仔细地撒了一层的金创药粉，那不可避免的刺痛和撕扯感让身前的人绷紧了肩膀，发出一声轻嘶。
唐凌飞顿了一下，察觉他的犹豫，白翊风开口道：“我没事，继续吧。”唐凌飞轻叹一口气，却也只能狠下心肠继续动作。
他用干净的垫巾盖住伤口，接着小心地用纱布缠绕固定，白翊风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双臂，任唐凌飞持着纱布的手悬空围过他的身躯，这几乎像是一个拥抱了。
唐凌飞凑得近了一些，更清楚地看到了白翊风的颤抖，他强忍着将人抱进怀里安抚的冲动，将纱布系了个松紧合适的结。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