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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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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夜,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万物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无边的沉寂里。
颇具年代感的老旧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来人推门而入。
“嘭”地一声门被人用力关上,沉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房间里一片漆黑,余年被吵醒,眯了眯眼睛,警觉的翻身而起,不太确定的朝门口望去。
“晓晓是你回来了?”她操着沙哑的嗓音问。
“嗯。”
半晌才听见她的回应。
余年松了口气。
“我吃了药实在太困,都眯着了,现在几点了?”探手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房间立时被灯光笼罩。
转头又点亮手机屏幕,已经凌晨十二点多,诧异道:“你们结束的也太晚了吧。”
一连说了好些话也没见到她有什么回应,奇怪的朝她望去。
“你怎么了?”
余年低低惊呼一声,立马掀开被子向她快步走去。
董晓晓背靠门上,双颊坨红,呼吸间胸线急剧起伏,短发凌乱的贴在她汗湿的脸上,眼神里的恍惚与惊惧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她这个样子着实把余年吓住了,以为谁欺负了她,就开始往不好的方向想,又细看她衣衫整齐。
不敢冒然刺激她,小心翼翼扶上她的肩膀:“晓晓你没事吧?”
余年一个重鼻塞患者都能依稀从她身上闻到酒气,想来是喝了不少,手下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栗,她心也紧跟着一颤。
董晓晓一路头也不敢回的跑回来,吓的魂不附体,压抑着心中恐惧,好半天才听明白余年在说什么。
她动作迟缓神情木讷:“没事。”
“我累了睡了,你也睡吧。”推开余年搀住她的手,趔趔趄趄的朝里面走去。
“这就睡了?”
“嗯。”
脱了鞋,衣服也没换,董晓晓上床掀开被子拉过头顶,看样子是真打算就。
余年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晚是学校组织的答谢欢送宴,为了感谢他们这批支教老师和当地老师这三个月的幸苦付出。
不巧,前两天她和学生一起去了趟瓦尔家家访,跋山涉水的山里突然降温,她没防备的重感冒了。
这顿晚宴强撑着和大家吃完一轮,就打算告辞,在场的都知道她身体不舒服也没多阻拦,就放她走了。
不知道董晓晓在后面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忧的看着不远处闷不吭声的她,陷入了沉默。
片刻,余年压抑着打了个喷嚏,不知何处吹来的冷风冰的她一个哆嗦,搓搓手臂,转身熄灯上床。
“你睡了吗?”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董晓晓微弱的声音响起。
余年吃了药嗜睡,但她显然被刚才的情况影响,没睡熟一点声响就被惊醒。
她睁开眼直视黑暗,咳嗽一声缓缓道:“没有。”
董晓晓像是难以启齿,话语间吞吞吐吐。
“那个恶心的胖子,他……”
胖子?
在印象中她俩能一起认识的胖子就只有学校的教数学的罗洪老师,只是余年跟他不熟平常很少有接触。
而董晓晓和他同教一个班倒是会有不少交集。
余年迟疑的问:“罗洪?”
董晓晓没说是不是,一个人喃喃自语。
“他让我恶心,一直拉着我的手,给我灌酒。”
“大家都走了,他不让我走。”
“为什么要一直骚扰我,他都结婚有孩子了,为什么要这样?”
董晓晓憋屈沉闷的声音隔着被子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响起。
说话声明明几不可闻,微弱的,但却好像一个重磅炸弹骤然砸在余年耳边。
余年一怔,耳边突地“嗡嗡”直作响。
觉得自己好像感冒加重,出现了耳鸣。
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她努力的组织语言,唇动了动几度想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女孩。
余年完全没想到会是罗洪,会是学校的老师,关键他对董晓晓的骚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自从暑假结束,当地老师回来继续任教之后,也不知道他去哪找到她的电话号码,总是在晚上给她发短信说些奇怪的话。
那时候董晓晓没当回事,干脆就是置之不理,没想到他开始变本加厉,白日里在学校都要缠着她,借口就是交流讨论班里的事务。
开始单纯的她还真以为班里有什么事情,后来知道他就是想占她便宜之后,就开始躲着他走了,只是同在一个学校,再怎么躲都能遇上个一回两回。
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余年心里也不好受,她们是室友,她遭遇长时间的骚扰,而她却什么都没发现。
余年对罗洪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数学老师和晓晓同上一个班的课。在这个人人好像营养不良,偏僻小学校里,唯独他一个人肥的油腻。
被帅哥纠缠那是行情,被中年油腻大叔纠缠那就是骚扰了。
她本就被感冒搞得头晕脑胀,现在气血上涌,怒气值直线上升,觉得自己头顶快冒烟了。
这种人怎么能配当老师?
董晓晓陷在被窝里,细碎的抽噎声响起:“我想回家,好想回家。”
“晓晓别怕,你别怕。”余年捂着昏沉沉的脑袋,支起身来,徒劳的安慰她,“还有三天我们就走了。”
“明天开始你就别去学校了吧,我帮你请假。”
余年偏过头,朝她看去。
房间里窗帘没拉严实,外头稀疏的光亮照进来,隐约能见她鼓起的被包。
对面没有应声。
余年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就一直等她,等得眼皮子耷拉下来,后来在她细微的啜泣声里睡了过去。
翌日。
余年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说要向当地教育局纪委去举报。
“别去,算了吧。”
隔壁床董晓晓似乎是一夜未眠,她喑哑的声音吓了余年一跳。
她不想这件事闹大。
余年立时就气急,也是心疼她语气难免有些冲动:“你傻啊,怎么能算了?他这种人已经道德败坏,如果不把他……”
董晓晓情绪经过一夜的平复,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她过分理智地打断余年的义愤填膺:“不算了能怎么办呢,举报他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靠手机里那几条内容没头没尾,意思模糊不清的短信,根本不行的。”
余年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难道就要跟个傻瓜一样吃闷亏?
不把他搞垮,等她们走了以后,后面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傻姑娘要面临被他骚扰。
她坚持要去举报,董晓晓似乎被她惹恼,她忽地提高声音,语气尖锐:“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不行吗?”
“还是说你很希望我出丑呢,希望我成为我们学校的笑柄,成为那些人嘴里被嘲笑的谈资?”
“被骚扰的人又不是你。”她讽刺地说。
余年被她凉薄的质问整懵了。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余年叹了口气,能理解她心情不好,换位思考如果是她遭遇这些,说不定脾气会更坏。
还想再说点什么,董晓晓却不想再多说,她沉默着起床拖出行李箱收拾起东西。
没有再跟余年说一句话。
—
9月29日晴。
余年到谷坪乡的第99天。
今天她就要告别这边所有人,回到她心心念念的杭城,回到她心心念念的陆医生身边。
在走之前还有两件事她没有完成,知道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一定会寝食难安。
第一件事就是举报信,举报谷坪乡中心校的罗洪老师,骚扰支教老师。
她匿名举报的,信里面除了罗洪的姓名就再没出现第二个人的名字,她把信偷偷递到了学校校长办公桌上。
顺路好心的单独给罗洪留了一份。
不知道能不能行,但她至少做了些什么,哪怕最后会不了了之,她也问心无愧了。
董晓晓昨天走的,招呼也没打一声,趁着她去学校办手续,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余年回来后给她打电话发微信都没接。
临走前,董晓晓那张布满红血丝,写满了疲惫的脸一直在她脑海里沉沉浮浮。
不管怎样,希望她一路平安到家吧。
还有一件事是那个叫吉吉瓦尔的女生,让余年欣慰的是她明天就继续回来上课了。
当时她心里有这个想法之后,也觉得自己太冲动太疯狂,辗转难眠几晚上,还是决定给沈女士拨了电话过去。
她以为会遭到她的极力劝阻,没想到沈女士开明的让她惊喜。
沈女士原话是:“年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妈妈永远会支持你。”
得到家人的支持,心里原还犹疑的念头,现下变得更坚定。
挂了沈女士的电话,她压抑着心间的激荡,立马电联王泽老师,他身兼公益组织工作,与他商量一对一帮扶的事情再合适不过。
王泽接到她的来电也是大吃一惊,他知道余年还是个在校大学生,是不建议她资助这边学生。
可以捐款可以捐物资,但是资助一个贫困学生却不能是一时兴起的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余年懂他的顾虑,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也规划过无数遍,现在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负担得起瓦尔接下来几年学习费用。
她永远忘不了离开瓦尔家时,那个倚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的女孩,是怎样一双眼睛,里面满是隐忍的泪。
这一霎那,没办法说服自己撒手不管,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帮她一把,想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尽些绵薄之力。
余年看到瓦尔在这样环境下,对生活还抱有最赤忱,善意的态度,她不应该就这样,至少也要拥有可以再学习的机会。
只有继续读书,她才有机会走出凉山,走进大城市看看。
余年不觉得自己伟大,反而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要猝不及防的完结啦~
明天or后天会发最终章(会有番外
这章留下小脚印会有红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