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大城小事》越小堂

4、第 4 章

　　10

　　【早晨好。】
　　【好】

　　戚少商坐在石记拉面店，吸溜一碗最近推出的海鲜鲍鱼味。他们相当有默契圣诞节那晚的事都不在多提，

　　之后，他们会时不时来场时空旅行，一起研究调酒，建筑摄影，或者听戚少商絮絮叨叨一些自己的经历。

　　“我记得之前朝的熟客里有一个数十多岁的老太太，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是她总是坐在固定的座位，总是要同一种酒，全身上下带满了珠宝，可是衣服却很破旧。”
　　“这位太太现在也是这样，不过看样子她越来越瘦了。”
　　“或许她是在等人？”
　　“等待这种事根本不现实。”
　　“为什么？”
　　“看过《劝导》吗？简。奥斯丁的。”顾惜朝坐在吧台里面端着一杯香槟，显得优雅且漫不经心“男女主角等待了多年终于重聚，却没想到结果却是感情在等待中被消耗殆尽。”
　　“你不信有人可以一直等着却不变？”
　　“不现实的东西没必要信。”

　　每天几条短信就渐渐成了习惯。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顾惜朝有时会恍然的举着手机忘记对面的人来自06年。
　　他明白这其实不太好，习惯是一个不容小视的东西，万一上瘾就更是危险，他告诫自己，然而一边怀疑一边身体力行，这终究是条无可避免得真理。

　　11

　　09年的新年来的早，大年三十他并没有一个人，英绿荷特地从美国飞回来，电话里这姑娘一如往昔的生龙活虎“怎么样？惜朝，感动吧~~~~~你看你看我对你多痴情！”
　　“你今年又没嫁出去吧。”
　　“说什么呢！人家就等着嫁你啊！”

　　英绿荷是师姐，从大学起就孜孜不倦的跟着自己，因此也算看足了全程，顾惜朝去机场接她，美丽的师姐一头大波浪加红色大衣激情澎湃的冲自己挥手，一脸的璀璨，他突然就想起前不久关于等待的话题，世界上真有人能不断不断的等下去？即便没有丁点希望？

　　戚少商顺手翻查了万年历，真巧，今天居然是09年的大年三十，面前的二层小楼位于这座疗养院最偏僻的角落。周望南就住在里面，他知道顾惜朝并没有说完全部，而06年的好处就是风波尚未完全平息。

　　“这酒吧不错啊！”英绿荷转了一圈会过头，显得饶有兴致“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们建筑学院的大才子会做酒吧老板。”
　　“想喝点什么？”顾惜朝没接话，英绿荷对于自己从美国回来就为接手酒吧的事向来不大理解。
　　“转移话题啊！就要你以前调的那杯空山新雨。”
　　“没问题。”
　　这杯名叫空山新雨的酒，底部成青色往上层层减淡，味道不甚浓烈，却是满口余香。师姐转着酒杯迟迟不喝，只是盯着顾惜朝发呆

　　“怎么了？不满意？”
　　“惜朝，这次回来我觉得你不一样了。”英绿荷浅浅啄了一口“好像。。。好像开心很多。”
　　“开心不好？”他给自己调了杯烈焰，目光沉沉
　　“我不跟你绕弯子，你遇见谁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也说不出来就是有什么变了。”
　　“我还是那样，没什么好变的，可能最近酒吧忙，所以休息不好”

　　英绿荷没有答话，对方不愿讲她从来不会勉强，英小姐律师界名号响当当，毒舌跟美貌并存，人称蛇蝎佳人。然而一物降一物，她遇见了这个男人，从大学到现在，差不多十年，我会一直等你，这句话说出来好听做起来难，自己也终究没能超脱凡俗。
　　“惜朝，我大概明年就要结婚了。”她慢慢的喝着那杯淡青色的酒。
　　“哦？居然有人愿意娶你？”他笑了几声停下来，眯起眼“英子，恭喜你。”语气里都是真诚，只有真诚。
　　“谢谢。”她酸涩的顿了顿“我以为自己能一直等着你，没想到还是不行。你可以用自己的一生去祭奠晚晴，我却做不到一生陪你。惜朝，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跟一样执着。你，何苦呢？”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英子喝完那杯酒，才开口“我没你想的那么能撑。”

　　戚少商的电话来到时，他刚刚送走英绿荷，大年三十，整个城市都空空荡荡，酒吧街更是萧索，他踱着步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心想，又走了一个啊。一身寒气的推开酒吧门，迎接自己的是手机无比欢快的铃声。

　　“小顾，新年快乐~~~”
　　“谢谢。”
　　“怎么？心情不好？煮饺子吃没？”
　　“有速冻的。现在才八点预备着等会再下锅。”
　　“小顾，我今天调了一杯新酒，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哪？”
　　“朝？”
　　“啧啧~~~果然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戚少商缩在吧台，今天在他的请求下，酒吧停业一天，周老头恶狠狠地说只此一次。“知不知道我调的新酒叫什么？”
　　“什么？”
　　“惜朝。名字叫惜朝。要不要喝喝看？”
　　“。。。。。怎么喝？”

　　戚少商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调酒一边把顺序和酒种说给对方，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他笃定的认为顾惜朝一定可以一次就调好，这点无关技术。

　　惜朝的成品是一种蓝色的液体，纯粹的深蓝色，刚一入口清新淡雅，醇香绵长“但后劲强，容易醉也容易上瘾。”顾惜朝抿了一口“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
　　“呵~果然，你可以调出来。”坐在吧台前的转椅上，他歪着头举杯带笑“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越是了解，就是越是。。。”
　　“越什么？越上瘾？”顾惜朝接着话头，等说出来才觉得这句话有多么暧昧。
　　“知道为什么我会调出这杯酒吗？”戚少商没接话，只是望着杯底“因为，我今天见到了你母亲。”
　　“你说什么？！”

　　12

　　周老板的病房并不容易进，不过还好，戚少商的哥们是她的主治医生。见到陌生的闯入者，这个女人倒并不惊慌，她沉静的看着他，“你是。。。。。。？”
　　“我是。。。顾惜朝的朋友。”

　　事实并不残酷，反而透着一丝所谓的温暖。

　　“一赚到钱就想送过去，我知道老顾死了之后，惜朝跟着他奶奶，最开始婆婆死活不肯要还抓着扫把要把她败坏的媳妇打出去。”她咳了几声，笑容接着又挂在脸上“我理解，所以，只能拐弯抹角。”

　　从小到大，日子虽然苦，但顾惜朝总会有好运气，每每拮据的揭不开锅时，钱就会通过各种合理的渠道匪夷所思的出现，不多不少刚好够用。

　　后来，他知道那并不是运气。这件事实让人无法容忍，跟他母亲那恰巧的癌症一样让人恶心，一样只会让自己更加厌恶，他痛斥她，用狠毒的话刺伤她，看着她蓄满泪水的眼睛他感到无比的痛快，这就是报应。

　　那天以后，他去了美国，整整一年半，期间只在他的母亲去世时回来过。作为一个无人知晓的存在，他出现在葬礼过后人们都已经散去时。墓碑很简单，坐落在墓园里一个向阳的矮坡。

　　“你妈让我对你说，她其实都明白，如果可以选择她并不后悔离开你父亲独自闯荡，她唯一后悔的是自以为是的没有早点告诉你一切。”

　　手机里传来的是压抑的呼吸声，戚少商知道他难受，往日种种几乎毁了他的一切，到头来却什么都不能做，那些始作俑者或傻或死，苍天终有报的结果居然是难以言说的无力与愤怒。就像一个巨大的玩笑，开始不由他，结束也不由他。

　　他以为顾惜朝会痛斥自己的多管闲事，又或者干脆摔电话，然而，沉默许久之后，他居然开了口 “我什么都知道。这家叫朝的酒吧就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因为，这是我们家很早之前就住在这，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顾惜朝诧异于自己的平静，若是一年前或者是半年前他都无法这样说出，到底是时间作祟还是手机对面的人得缘故，不得而知
　　“你还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在那里看了许多你从小到大的照片，你妈妈不能直接见你，只能偷偷拍你的照片，她说她的癌症拖了很久。早在你被派去搞垮周氏时就已经被确诊是晚期。”

　　周望南只是因为担心儿子所以撑下来，后来顾惜朝碰见那个老的不成样子的保姆，老太婆抓着他的手不放，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比如周小姐知道傅宗书不安好心，知道小少爷你资历尚浅，知道必须让自己儿子失败才是对他好。

　　为什么会在拿到遗嘱一年半以后毅然从美国回来，原因很多，也包括他母亲的遗愿。

　　戚少商在疗养院那间阳光充足的房间里看照片，里面的男孩有时笑的没心没肺有时咬着嘴唇故作镇定有时一脸认真写写画画。几大本相册，男孩一点点长大，直到那个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的晴朗面容出现，他想原来，这就是我08年的朋友。

　　这个朋友喜欢竖起浑身的刺随时进入战备状态，喜欢抿嘴挑眉，喜欢让人以为他无比坚固无比理智，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成察觉，有时他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可以比谁都心软比谁都单纯。就像即便走了一圈终究还是决定回来接手酒吧。

　　越了解越心疼便越上瘾，就像那杯酒，深蓝深蓝引人沉溺。

　　“我以为你会怪我多管闲事。”
　　“。。。。我以为我会摔电话。”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半秒之后，又同时笑出来。

　　大年三十的最后一刻，顾惜朝的饺子煮好了，圆滚滚的躺在白瓷盘子里腾腾的冒热气。
　　【嘿~帅哥~~~我就坐在你旁边啊~~~】
　　【很奇妙】
　　他蹲着饺子稀里哗啦的吃，时不时被烫的直抽气，原来一个人也能过春节，或许，是因为今年的春节有一个隔着两年时光的朋友陪伴。

　　【小顾，我们见面吧。】
　　【怎么见？】
　　【你定个时间我们见面，我保证我一定记得一定会等！】
　　【为什么要见面？】
　　【我想见你，你知道的，那杯酒的味道就是我的心情。】，
　　【四天后，就在你说的那个海鲜馆，晚上七点半】

　　戚少商看着手机里那条短信，不含标点符号十八个字，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潮澎湃。四天后就是指2009年1月29号，这个约会需要等待整整两年，09年的自己会去吗？答案是肯定的，他知道，沉迷上瘾不可自拔，等待在如此的感情中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抄起电话。

　　“恩，我想订个位置，靠窗的。时间是2009年1月29日。”
　　“先生？您确定？你的预定要排在两年后？”
　　“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