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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跳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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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调怪异的声音在黑暗的虚无中响起,
“任务已开始,请注意各自的角色。长途跋涉的旅人,沾染你鲜血的戒指会为你指明路途。”
“请你和队友务必尽快到达教堂。”
“特意提醒,为了女神的珍宝,必要时请采取一切手段。”
“最后,善用每样道具,祝你成为最后的赢家。”
恍惚间,于阶白听见了跳动声,像心脏的脉冲。似曾相识的旋律敲击,无数记忆涌进,然后消失,他只来得及抓住碎片。
灵魂在无数的呼喊中被高高抛起,落下的一瞬,一切都化作了尘埃。
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脑内跳动,“这里很危险哟,你真的不睁开眼睛看看吗?”
头疼得像是烟花四炸,于阶白问那个声音:“你是谁?”
那个声音洋洋得意道:“我是书记官。”
于阶白忍着头疼梳理思绪,这个声音确实在自己的脑子里,但他肯定还没因为一瓶酒疯到精神分裂的地步。
于是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问自称书记官的那位:“你到底是什么?我脑子里的先生。”
书记官的声音自带跳跃音效,每一下都在于阶白的神经上敲,敲得他脑子嗡嗡。
于阶白默默骂娘,脑子更痛了。
书记官回答道:“我是你的引路者。”
头脑的钝痛开始消解,耳边的嘈杂愈发清晰。周围的交谈声起伏,有男有女。
于阶白缓缓睁开了眼,但还是不太能适应,直到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暮色下沉,陌生之地,陌生的四个怪人。
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于阶白想起了半梦半醒时听到的那几句话。
找到女神的珍宝,这什么神话历险记。
于阶白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强烈的疲乏感袭来,摇摇欲坠地晃了几下。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于阶白抬头看见了黑色兜帽下的一双碧绿竖瞳。
这人的笑像是刻在廉价蜡纸上的拙劣工艺画,他说:“小心。”
他的手指带着一股蛇的粘腻,潮湿,冰冷 。于阶白按捺住恶心,抽回了胳膊。
刚刚的蛇眼男人退了回去,和带尖角帽的女人,穿钢盔的男人站在了一起。几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白袍男人站在一边,四人泾渭分明。
蛇眼再次主动出击,“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也是第一次么?”
于阶白想了想:“做梦,可能之前也来过,但不记得了。”
蛇眼男人表情僵硬了一瞬,又露出了那种虚假的笑,“这位先生,尽管我们来到这里的方式不同,但我们的理由都是相同的,想必你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于阶白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别处,辣眼睛。
他淡淡道:“嗯,它让我拿到女神的珍宝。”
蛇眼脸上的笑更加虚伪了,他对着于阶白伸出了手,“虽然它赐予了我们不同的力量,但每个人都是有缺陷的。只有合作,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于阶白瞬间理解了他的潜台词。按照出场顺序来说,自己是最晚一个到的,实在没必要劳驾这几位等他。
但他们还是等了,因为他们走不了,知道路的那个人不在他们当中。
而那个声音说,沾染鲜血的戒指才能引领路途,这意味着自己才是手握地图的那人。
他看向了手上的红石戒指,抽出腰间匕首,在指尖割出一道伤口。
蛇眼皱了下眉,收回了手。
鲜血溢出,一滴滴地落在戒面上,黯淡的红跳动了起来。
戒指在夕阳的余晖中翼翼,光的脉络在戒面流转。玫瑰色的光线开始向上攀爬,慢慢变成了一幅由光组成的地图。
这个世界初现端倪。
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出发分成三条路,它们在中途汇聚又分开,最后指向同一个点。
整张地图上都有不同的标识,特别的是,它们大都是玩具的形状。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十字架,它在另一个方向,距离终点有相当的距离。
以蛇眼为首的三人正看着地图,他们很快发现不对劲,“光在变暗,它有存在时限的。”
蛇眼皱眉道:“等等,谁有记录工具?”
他话音刚落,地图就突然散成了光点,萤火似地逸散在了空气中。
旁边的尖角帽女人艰涩地开口:“怎么办?”
蛇眼的竖瞳扫过于阶白,“能再来一次么?”
血液再次滴下,可戒指不论如何在光下变换角度,都毫无反应。于阶白耸了耸肩,示意不行。
蛇眼发问:“只有你的血可以吗?”
于阶白淡淡点头,“嗯,只有我。”
蛇眼并不大信,竖瞳怀疑的扫着青年人的苍白面孔。在使用相同方式轮流确认后,他终于认了。
一瞬间,气氛陷入了一种近乎自闭的沉默中。
于阶白终于得空,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自己的着装颇具中世纪后现代风格。腰间插着把旧匕首,手上带着不怎么值钱的指路戒指,上衣兜里还有东西。手指隔着布料感触,似乎是怀表或者罗盘一类的物什。
他抬眼望去,落在眼中的是坟场般的寂静之地。
连天的荒地和低矮的灌木密布,阴郁的渡鸦停在枯枝上看着几个活人。更远的地方是密林连成的阴影,一直延伸到藏在迷蒙灰雾中的山下。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活物。
黄昏也透着一股冷意。
其它人正站在一条不知道往哪儿走的分岔口,因为刚刚的事,神色各异。
欣赏过其它人的千姿百态后,于阶白轻咳了一声,“我记住地图了。”
他打了个响指,“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
于阶白将渗血的指尖对着站在一旁的白袍,那个一直沉默的存在。
“这位白衣服的先生,麻烦把东西还我。”
其他人看向一言不发的白袍,他正把玩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怀表。
他打了个响指,怀表又回到了于阶白的口袋,可他未曾动过分毫。
白袍说话有种奇特的节律感,“我想要的皆会到我手中,不论什么。”
他对着于阶白伸出了手:“你好,我叫白。”
他笑着看向于阶白,极淡的瞳色使他的眼睛只剩下一片纯白,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用那种充满律感的语气道:“你的怀表时间不太准。”
于阶白掂起怀表,眉峰挑起锋利的弧度,“拿别人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半个太阳已沉进山谷,外来的客人正沿着荒凉的道路前行。
一路行来,所见皆为荒凉,道路两旁的树逐渐密集了起来。
它们歪七扭八地缠绕着,像是扭曲的人体,枝干痛苦地指向天空。
光暗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于阶白沾血的食指搭在怀表的玻璃表盘上,按下一个红色的痕迹。怀表的指针在转动,时间还是肉眼可见的错误,不论怎么调整,它都跟瘸腿一样,走姿不正。
一只手搭上了于阶白的肩膀,“不做个自我介绍吗?小可爱。”
于阶白收回怀表,转头对上了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他挥开那只手,“快晚上了,请不要随便吓人。”
白笑了起来,“我喜欢你的性格。”
他的笑声在荒地里显得突兀,几只乌鸦跟着阿嘎阿嘎地叫了起来。
白自顾自地接着道:“你身上有某种让我沉迷的特质。”他掰着自己的指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哦,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最前方的蛇眼回头打量着两人:“希望两位不要在这种无聊的争执上浪费时间,毕竟我们不知道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自称预言家的白摊了摊手,“好吧,驱魔人发话了。”
他的纤长食指点在了于阶白的戒指上,温柔道:“亲爱的,希望我们能在这里过的愉快。”
于阶白挑了下眉:“好的,借你吉言。”
太阳完全消失了,透过树叶的阴影向外看,天空只残留着一层薄红。
尖角帽女孩担忧道:“我们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教堂吗?”
于阶白抱歉道,“应该不行,这才刚过第一段,看来只能在森林边上休息了。”
尖角帽看了于阶白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紧抿着唇,脸色苍白。
旁边穿着钢盔的男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莉莉。”
天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变成了深沉的灰色。还剩一点残留的微光,透过树梢缝隙落下。
前面三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加快了速度,于阶白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赶上。
在天幕完全黑下来之前,一行人终于到了地图标记的森林边缘。
于阶白抬眸看向广袤的漆黑,这是玩具标志出现的第一个地点。
唯一的路口被成群的荆棘堵住了,只有窄窄的一条缝。它们在迫近的黑暗中成了浓重的阴影。
预言家打了个响指,一团跳动的火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翻转掌心,火苗落下。
火焰在空地上升腾起来,五人绕着荆棘火堆而坐。
于阶白撑着腮看人,无聊地玩着怀表。表盘啪嗒一声打开,露出雕刻细致的表面。
带尖角帽的女孩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收回了目光。她一直紧张地拽着旁边男人的衣袖,透露出一种无措感。
蛇眼男人在周围布上了保护的法阵,以提防潜在的危险。他划着所有人看不懂的图案,嘴里念念有词的祈祷着,神情虔诚。
众人坐在蛇眼画出的圈里,各怀心事。
蛇眼拍掌提议道:“为了之后的路途,我们需要更了解彼此。那么,就从我开始吧。”
他转化出谦虚的神色,“我是一个驱魔人,我信奉的神将我送来这里,我的名字是派恩。获得的能力是驱逐污秽,斩杀邪恶。”
他露出自己的剑:“这柄剑,可以杀死所有的邪恶。”
他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女孩,女孩抿了下嘴,双手放在膝上。她的说话声音很轻,甚至于有些无足轻重。
“我叫莉莉安,是女巫。”她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服,“我可以治愈一切伤痛。”
女巫旁边的男人有一张方正严肃的脸,他低沉道:“我是一名骑士,以剑为武器,我叫哈恩。”
三人的目光投向了他,于阶白恍然道:“该我了吗?”
他懒洋洋道:“我一觉睡醒就在这里了,目前看来,我就是张地图。”
“至于名字么,现在是怀特。”
最后到了自称预言家的白袍:“我的名字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的能力么。”
他勾起苍白的唇瓣道:“是预言还有隔空取物。”
蛇眼打趣道:“这样的话,预言家能不能帮我们看一看女神的珍宝到底是什么呢?”
白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蛇眼哈哈一笑,“那好,今天大家也都累了,今晚我们轮流守夜。”
他和骑士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半夜就交给哈恩,下半夜归我。”
夜的沉静让人不安,黑暗中往往藏着不可预料之物。
于阶白没有真正的睡着,从来到这里起,他就一直在观察。蛇眼理所应当地将自己放在了核心位置,但他的举止实在蠢得可怜,和他一起的两位也是毫无特色。至于那位言行举止处处透着诡异的预言家,需要多留个心眼。
火堆已经只剩下了余烬,微弱的火苗还在跳动,几乎奄奄一息。
睡在于阶白对面的预言家睁开了眼,灰白瞳仁晦朔不明。
有风铃声在不断敲打,于阶白发现自己站了起来。他低头看见了自己变小数倍的双手和满怀的鲜艳玫瑰。
他成了个完全稚嫩的孩子,所有行动完全不由自己指挥,因为他正要前去的地方是他绝不会再次踏足的。
风铃声还在继续,于阶白愈发烦闷,他想毁掉眼前这一切。
他终于站了那扇门前,他看着自己要抬手敲门。
就在这一刻,风铃声尖利嘈杂了起来,女人从窗户一跃而下。
玫瑰花枝瞬间疯长,女人被吞掉了。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玫瑰花化成一滩血水,正从手里滴下。
深绿的花枝缠绕成女人的形状,他第一次看到那张脸那么温柔。
都他妈是假的。
于阶白猛然睁开眼,风铃声愈发尖利。
他抬头,看见了挂在荆棘上方的风铃娃娃,月光刚好悬在它的上方。
它没有动,却在尖叫。
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女巫迷茫地揉着眼睛。守夜的骑士眼神迟钝,木然地坐在那里。
看到那个尖叫的娃娃,女巫的嗓音尖利了起来,她拉着骑士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哈恩。”
骑士终于清醒过来,戒备地将女巫护在了怀里。
有什么东西在迫近,沉重的脚步踏着枯枝败叶而来,要对外来者的冒犯作出惩罚。
蛇眼大叫了一声,“跑!”
于阶白转身冲进了荆棘丛里,任凭荆棘割伤他的皮肤。
一群破碎的人形黑影,正从四面八方的阴暗里涌出。
娃娃摇摆了几下,它在嘲笑这些不自量力者
蛇眼又惊又怕,“这到底是什么?”
他的法阵为什么没有用?
他们明明留了守夜的人,为什么没人发现,骑士干什么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骑士拉着女巫在跑,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
黑色的人形粘滞物在追赶中逐渐凝聚成一团,滚雪球般愈来愈大。
它的外壳在月光下泛着黯淡的色泽,黏腻又浓稠。
一片兵荒马乱中,于阶白听见了脑子里的抱怨声:“这可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