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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庶子 ...

  •   宋韫微笑着否认:“宋翊无心科举,没进过考场,连书院也少去,没有同窗好友,不知浮票制度要检查体征。我说替考,他自然乐见其成。此前秋闱,就是我与他交换面容,我去考试,他留家中。不过这次春闱,我幡然醒悟觉得不能再胡来了。”

      “难怪……”宋谓然按着额角长叹。

      秋闱要回原籍应考,他本没抱希望宋翊能中,又觉得有宋韫在多少能约束一二,这才没遣人同行看管。谁知道竟闹出这样的祸事。

      宋谓然先前还以为是祖宗保佑,宋翊开了读书的窍,宋家要东山再起。不料竟是偷天换日暗渡陈仓,不止家里,连整个朝廷都骗了去!

      丢人事小,牵连出往事就麻烦了。
      世上道路千万,最不该的就是重蹈覆辙。

      看着宋韫沉静无波的面容,宋谓然觉得头痛不已,“胡闹啊!就算替考之事外人不晓,宋翊总会回过神来知道你的身份,那怎么了得!”

      宋韫反问:“知道又如何?难道对父亲来说,只能有宋翊一个儿子,我的身份便如此见不得光?”

      宋谓然面色不虞,环顾四周呵斥:“低声些!”

      宋韫自嘲道:“若父亲当真憎我至极,父要子亡,我也不必活着。”

      宋谓然怒而拍案:“谁不让你活了!好吃好喝供养你长大,养出个白眼狼!”

      宋韫起身,对上从容一揖:“父亲,从前是我混账。宋家在京势弱多年,时局多变,宋翊又志不在仕途,我想对宋家而言,能拿下解元的庶子总好过嫁不出去的庶女。”

      宋谓然心头一惊,看着面前身着石榴裙的“女儿”,眉间朱砂痣和故人如出一辙。

      活脱脱像极了故人,一样美得祸国倾城,一样貌似沉静而大胆妄为。
      但前人走过的错路,后人不必再走一次。

      宋谓然颓唐道:“宋家还用不着你来撑。嫁不出去又如何,祖上留下的家产够养你一辈子!”

      宋韫料到会是这个答复,坐下又喝了口茶,“若是父亲百年之后,宋翊容不得我呢?”
      宋谓然:“他敢!”

      宋韫笑了:“那我就放心了。”抬眼看向父亲,“虽然确信宋翊会容我一世,做女儿的还是希望父亲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宋谓然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听说昨夜在妙峰山歇息?”宋谓然平复下来,又问。

      “是。妙峰禅寺不是一般寺庙,险些进不去。”

      “当今陛下很信妙峰山住持言语,寺庙当然与众不同。京中传言……罢了,不说这个。陛下龙体朝不保夕,不知未来妙峰山又将何去何从。”宋谓然感叹,“不过既然是容留了你住宿,改日免不得送些香油过去道谢。这些都交给夫人去办就是。此次你与宋翊合谋进京的事就算过去,不许再提。好生歇息,对外就说你是进京寻医问药,过几日还是回阙州去。”

      宋谓然转身要走,刚拉开紧闭的房门,倚在门外偷听的许泽兰险些跌进来,宋谓然急忙扶了一把,又冷脸斥道:“没规矩!”
      许泽兰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宋韫身上,犹疑纠结,“阿韫……还是回阙州吧,回去比在这里好……”

      宋韫理了理裙摆,起身,对两人说:“我没病,也不回阙州了。既然宋家容得下一辈子嫁不出的庶女,在阙州或京城有什么分别?”
      .

      “小姐,你烧糊涂了吧!”铁牛惊呼,被宋韫咳嗽一声立马改了口:“阿韫……你恐怕是烧糊涂了!老爷夫人没把你的婚事放在心上,你不能自己也不当回事啊,什么叫不嫁人也不算什么大事?这简直是塌天的大事!”

      宋韫刚打开衣柜看自己各式各样的衣裙,铁牛在身后来回折步,“昨夜进城不顺我心里就觉得不好,今天少爷果然没中,吊儿郎当的哪有状元样,靠他是没指望了……我就知道,嫡母都是黑心肝的!阿韫你都十八了,哪有十八岁还不嫁人的姑娘——”

      宋韫拎了一件玉竹凌冬的袄裙出来,转身问铁牛:“你今年多大?”
      “十九啊。”

      宋韫把袄裙放在一旁,偏头看铁牛,“姐姐,你都还没嫁人我急什么?”
      铁牛:“阿韫怎么能和我比……我……”一向快言快语的姑娘低头,“谁看得上我啊。”

      宋韫年龄小些,却比铁牛高出大半个头,掰着指头给她数:“阙州府衙里的捕快小周,回春堂的少东家李大夫……都是刚弱冠的好儿郎,往府里没少送东西,你猜他们是看上了谁?”

      铁牛名字硬说话直,体格也比一般的姑娘大,但心眼也格外好。世上不全是以色取人的糊涂蛋,喜欢铁牛且条件不错的有好几个,但她硬是至今没点头。

      “小姐你孤身一人,我得守着你。”铁牛半天才吐出一句。

      偌大的阙州,富足的宋家,似乎都与宋韫无关,没有手帕交没有闺中好友,甚至在铁牛入府之前,宋韫无人贴身伺候。

      铁牛看了不少话本,把一切归咎于宋韫的庶女身份,觉得宋家嫡母一定是个吃人的母老虎。
      她得护着阿韫。

      “这倒真的不必。若再有好的,你又喜欢,别的不需要顾忌。”宋韫要换衣裳了,把铁牛送出门。

      铁牛懊恼,自家小姐性子太好脾气太柔,在这大宅里怎么斗得过?还是得她这个心腹丫鬟撑得住。想着,铁牛转头去翻包袱里带的宅斗话本恶补知识,瞧见两本宫斗的,顺带也扫了两眼,技多不压身嘛。

      宋韫换上了那身玉竹凌冬的衣裳,坐着支颐设想与齐胤的再次相见。

      大晏推翻前朝,建国五十余年,姓齐。
      当今三世皇帝,齐胤,字衍之。

      宋家居住京城,挂着曾经功勋豪门的名头,实际上只比破落户胜在名头上好听些。宋韫祖父不知是如何开罪了先帝,被褫夺了安平侯爵位,家族一落千丈。到他父亲宋谓然这里,科举无路,官场上也没什么熟人可靠,宋家可以说是门庭冷清。

      前世的宋韫一生只踏进两次兖都,一次是赴春闱与殿试为宋翊博得功名。再一次就是刺杀齐胤,最终死在了醇厚的龙涎香中。

      从前的宋韫太过自傲,又不满父亲忽视,哪怕冒着被发现罪犯欺君的后果,也要出头。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宋家的兴复和再度垮台没隔多久,不过,第二次垮台结局未免太过凄凉。
      搅入权力争斗落败,被构陷做了替罪羊,举家流放,从京都冷巷到北疆苦寒之地。

      流放之时,宋韫才知自己并不在宋家族谱之上。
      宋家流放三千里,后遭屠戮,唯独保全了宋韫。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与齐胤相见,是晟王齐俦兵围皇宫造反之日。齐俦自认是宋韫知交,宋韫又恨极了皇帝,于是安心放人进去“劝”齐胤退位。

      宋韫进了宫,也见到了皇帝。
      甚至用匕首将皇帝左肩扎了个对穿,而皇帝却乐呵呵地跟刺客说:“跑这么远,腿都细了一圈吧?让朕看看。受伤了?朕这有上好的伤药。来,到朕这来。”

      重色轻生的皇帝对宋韫讲了许多,从权臣贪腐到藩王之患,越讲宋韫身上衣裳越少,最后只剩亵衣亵裤。

      皇帝道:“别捂了,朕早知道你是男人。”

      兵临城下,齐胤不慌不忙,甚至想同宋韫来场坦诚相见的深入交流。
      色令智昏。宋韫低声念出一句。
      后来的事,他不想再回忆,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过程中的一点小纰漏。

      宋韫揉揉眉心,那处的胭脂痣隐匿在揉搓产生的红晕中。

      几个月前的一场高烧将活过一世的宋韫带回尚在落魄中的宋府。
      重活一世,他不会像从前那样锋芒毕露,让完全无心仕途的宋翊入朝为官,以至于后来招来祸患。

      徐徐图之。
      这个道理是齐胤教的。

      宋韫唇角染上几分温和的笑意。

      齐胤,头脑智慧远超常人。长相么,虽比不得自己长了张祸国倾城的面孔,还是不错的:
      剑眉星目,虽然挤眉弄眼起来像个好色纨绔;高鼻薄唇,虽然皱眉抿唇时杀气太重……

      到底还是不错的。

      宋韫相信,能蛰伏多年,藏在一副看似随时驾崩的病弱身体后的,是一个真正的王者。

      只有与这样的王者站在同一战线,宋韫才能为自己的身世求个明白,为宋家求个生路。

      要在兖都留下,且尽快与齐胤相见,宋韫首先想到妙峰山。
      那是个神秘的地方。

      父亲说关于妙峰山的传言,是什么?那地方既然是求姻缘的,齐胤为何夤夜前去?还有瘸腿的住持,痴呆的少年和尚……

      铁牛忽然去而复返。
      揣着几本宫斗小说,拍着门窗大声嚎啕——

      “阿韫啊……倒了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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