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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卷毛 ...

  •   卷毛回来了。不,是杨建华回来了!
      不到一个小时,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鱼,从这家门缝钻出又溜进那家的院子。
      卷毛算是给李寡妇撑足了面子。四年杳无音讯,今日居然带着漂亮的老婆儿子开着车回来了!
      这天的晚饭家家都吃得比较早,吃过饭就去马路上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李寡妇家了。
      李寡妇热情地招呼着邻居们。中华烟,上等糖果,桌上还摆了两瓶五粮液。李寡妇脸上红光满面,笑不拢嘴。大家看李寡妇的眼神也带着些羡慕,越看越觉得这李寡妇其实长着一脸富贵相。虽然人家男人死得早又改了嫁,这就是所谓的福在晚年吧!不自觉的,那羡慕的眼光中又多了份尊敬。
      让大家有些失望的是,卷毛和妻儿都不在家。
      大家耐着性子坐了个把小时,抽了几轮烟喝了一轮茶就陆续走了,说是回家看新闻联播去。
      卷毛去了栀子家。
      栀子泡的茶料下得比较足,卷毛老婆喝第一口就被浓郁的生姜味呛着了,眼泪都呛出来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说,好有特色的茶,应该传了几百年了吧……栀子赶紧给她又泡了一杯清茶。
      卷毛给周德明带了一条中华烟,给周蛮爷买了个精致的烟嘴儿,严肃的周蛮爷给了个有温度的笑容,拿着烟嘴儿回到房间里,乐呵呵地看了好半天。
      周德明兜了几个圈子跟卷毛闲扯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地问道:“这几年都在哪里,做什么发了财?”
      卷毛摇头嘿嘿笑了两声,在周德明肩膀用力一拍:“说来话长,发财说不上,以后有机会的话姐夫你就过来帮我搭个手,总归是自家人,信得过!”
      听了这话周德明就心里有数了。真看不出,几年功夫,当年那个小混混一下子就脱胎换骨了!他心里越发好奇,这几年这小子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卷毛告诉周德明,他打算把老家房子掀了重盖,自己有生意上的事要忙,地方上又好几年没回来不大熟悉,所以想要周德明来帮忙掌手。除了他自己出工的工钱外,会另外再给一笔辛苦费。毕竟造房子这是大事,劳心费力的事多得很。
      周德明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他说,“信得过我就是看得起我,我只能全力以赴了,能省的尽量帮你省,质量上给你好好把关,这个你可以放心!”
      卷毛微微一笑:“该花的就敞开了花,我可能待不了多久又要走,就想让我妈在晚年住个新房。预算、请工、材料都由你来定,到时候拿票据找我结算就行。这事还真的只能自己人来掌手,我信得过你。对了,我重新看了一个地方,还没去谈,过些日子,把地先定了,等设计图纸弄好了我再来找你。”周德明连连点头。
      卷毛老婆起身去了趟车里,拿回一个小纸袋。这是一个大红色的纸袋,上面有老凤祥字样。卷毛老婆把袋子递给栀子,笑着说:“这是我和建华的一点小心意,姐姐你一定要收下。”
      栀子不笨,一看那考究的纸袋子,就明白这袋子里是贵重的东西。她慌忙站起来,受宠若惊地说:“这怎么好意思,让你们这么破费,你看,我……我都没什么东西给你们……”
      卷毛老婆笑着说:“姐姐你真是太客气了,一点小意思嘛。”
      栀子接了袋子放在茶桌上,又仔细地看了两眼,她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当着客人的面打开是不大好的,显得猴急,没见过世面。
      卷毛儿子一直在周蛮爷房里缠着他给讲故事。小男孩在城里长大,乡下的本地方言他其实听不太懂,但他仍然被周蛮爷那绘声绘色的语调和投入的肢体语言所感染,半听半猜的,他也觉得十分有趣,时不时地哈哈一笑。他爸叫他回家时,他还像个章鱼似的抱着周蛮爷的腿不肯走。
      卷毛夫妇走进去又催了一回,顺便跟周蛮爷告辞。
      小男孩这才松了手,脚没落地又双手箍在了卷毛的脖子上,扭过身来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再见。”
      趁他们不在的空档儿,栀子打开那纸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个首饰盒,再打开首饰盒,原来是个金镯子。她不禁张大了嘴。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如此精致贵重的首饰。
      她赶紧把盒子合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红包,又往里面添了四百块钱,凑个一千整。
      卷毛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从周蛮爷房间里出来,小男孩挥着小手说:“姑姑再见。”
      栀子赶紧追上前,把红包塞到孩子口袋里。这是乡下的规矩,亲戚家的孩子第一次登门一定要打红包的,这是给孩子父母面子,也象征着孩子的贵气。卷毛老婆见了死活不肯收,两人打架似的僵持了一阵后,栀子干脆把红包从孩子的脖子处塞到衣服里了,小男孩痒痒得扭着身子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周德明看着他们消失夜色中的背影发梦,半晌,才喃喃自语道:“你倒是还捡了个好弟弟。”
      栀子有些得意:“那是!我可从小都没亏待过他。”
      回到家里,李寡妇没睡,一直等着他们。卷毛夫妇轮流去洗澡了,她一脸笑意地看着孙子,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卷毛老婆洗好澡出来蹲下身对孩子说:“阳阳今天跟奶奶睡好不好呢?”
      小男孩用力地点点头。
      李寡妇一把把孙子揽入怀里,笑得眼眶都湿了。
      卷毛刚穿好衣服洗澡间出来,家里电话就响了。他接起电话,原来是张八筒。
      卷毛犹豫了几秒钟,抓了件外套夹了条中华就出门了。
      一个小包间,张八筒、李大神和小崔都在。这几个倒是从不亏待自己,在外打工也是做半年休半年,一有节假日就往家里跑,这次清明回来过节,碰上卷毛也回来,他们听说卷毛发了财,都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聚聚。
      四年不见,张八筒和李大神还都是老样子,死油条一根。小崔好像沉默了些。
      人到齐了,开始点菜。卷毛是远道的客,又是混得最有出息的。他们都把点菜权给了卷毛。卷毛也不客气,点了一桌子菜,叫了两箱啤酒,又追出去跟老板交待了等会他买单。
      卷毛把烟打开,每人丢了两包。大家边吃边聊。几杯酒下肚,张八筒把手臂搭在卷毛肩膀上,话也啰嗦了起来。他故意张大眼仔细看了看卷毛那件羊绒外套,又看了看他腕上的手表,敲了敲他胸脯说:“还是你小子混出息了!回来怎么也不约我们出来喝个酒,非要我去找你,你家里的电话我打听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了不得——喂!你该不会是怕我们找你借钱吧?”
      李大神抄起一个空酒瓶举在张八筒头上,作势要打的样子。“你这头猪!别把人家衣服摸脏了好吧!”
      “就是,你在外干半年也赔不起,还不把那只肥猪蹄拿走!”小崔一边敲着碗一边起哄。
      “不行!老子就是要摸!”张八筒故意把手摸向卷毛的胸部。
      “得啦,别拿我搞笑了,我也是今天才到家,这马不停蹄的,来,敬你们一杯!”
      在聊天中,卷毛得知这四年里,张八筒跟女友菁菁结了婚,生了个女儿。李大神跟一个离了婚的外地女人姘居,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小崔跟一个发廊妹子在一起了,但家里死活不同意他们结婚。平时他们都还是去工地里打零工,离家不远,就在省城。
      说到婚姻,他们几个都无比羡慕卷毛,都说还是卷毛最有福气。男人的福气大家都明白,无非就是事业有成,老婆漂亮,再生个儿子继承香火。而这三样,卷毛都有了。
      卷毛问起菁菁现在怎么样,张八筒手一挥,打了个酒嗝说:“别提那婆娘,结婚后就变成一团发……发酵的面团!老子晚上都不想回家,像骑一头拔了毛……的猪……”
      大神和小崔一阵哄笑。卷毛用力拍了一下张八筒的头,瞪大了眼看着小崔。小崔悄悄用手比划出“一八零”字样,卷毛明白了。
      看大家在笑,张八筒又有些不服气:“笑根卵毛啊笑!我婆娘虽然胖……了点,人还是贤惠的,持家还是可以的,是……是不?”
      小崔憋住笑,连说是,是是。
      大神一脸坏笑凑近张八筒,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笑的就是卵——毛……哇哈哈!”他在自己腿上拍了响亮的一巴掌又是几声大笑。
      张八筒用力踹了大神一脚,大神连人带椅滚坐在地上。
      小崔说:“搞什么飞机啊,你们都正经点好吧。让卷毛说说,在外这几年怎么混的。让我们几个也好好学习学习。”
      包间里这才安静下来,浓浓的烟雾在缭绕。
      短暂的沉默后,卷毛拍了拍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手一挥说:“说个毛线!没什么好说的,吃了几年苦回来了。来来,吃菜吃菜!”
      大家没动筷子,一定要他说。
      卷毛看了他们一圈,放下筷子笑了笑。“其实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南海市只待了一年就回来了,这两年我一直在省城。人出去了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也不知是哪一天,突然脑子就开了窍,觉得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不想光着屁股回来。唉,当过打手,差点被人打残,给人家项目经理下跪——没办法,人有时候就要逼,不是别人逼你,是你自己要逼自己。谁都要脸,要面子,可如果没钱,那这张脸——”卷毛用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这张脸就是个屁!你得把它挂在屁股上,等哪天混出头了才能把它转过来,再挂回到前面去。来来,吃菜吧!”
      卷毛说完发现他们几个都端着酒杯一脸的认真。卷毛笑着跟他们一一碰了杯,一饮而尽。
      他们几个又催着卷毛继续往下说,卷毛正推托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接起来就听到晓竹焦急地在电话里说,你快回来,阳阳发烧了!
      卷毛赶紧叫老板过来结了账,临走时小崔说:“以后有用得着我们几个的地方尽管开口。”
      卷毛拍拍他肩膀。小崔和大神骑着摩托车先走了。
      张八筒走在最后面,他紧挨着卷毛,陪卷毛走到车子旁边,磨蹭了一会儿最后一脸尴尬地说:“我家小孩下个月要办周岁酒,手头有点…… ”
      “噢,还差多少?”卷毛是仁慈的,没让他继续尴尬下去。
      “四千,要不我收到礼金后就马上还你……”张八筒笑着往前凑了凑。
      卷毛从皮夹里点出四千块,说:“身上现金刚好只有这些了。不要说什么还了,孩子满周岁就当是我随的礼。”
      “不不,这怎么可以。”张八筒拿了钱尴尬地陪着笑。
      卷毛拍拍他的肩,说家里有事下次有空再聚,他一头钻进车里,轰地一踩油门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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