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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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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洪水般席卷而来,此前从未有过这种痛感 ,楚小天挣扎着起身,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怔住了,这里竟然是灵云洞!这里竟然是沧澜仙门!
翠绿的叶片飘飘然落下,楚小天伸手接住一片绿叶,有过片刻的失神,恍如一梦突醒。看着眼前这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古榆树,他一时间十分无措,明明还差一缕魂魄,怎么就回到了沧澜仙门?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垂眸去看自己的双腿,除了一些陈年旧疤痕,这副身躯并无什么改变。眼前这棵古榆树又大了一圈,斑驳的树干上涌动着强劲的灵光,藤蔓生长蔓延到了洞口,楚小天伸手去摸这棵古榆树,此数仿佛认主,无数的藤蔓慢慢向他靠近。
在古榆树不远处的清池边,一堆形同树疙瘩的东西慢慢扭动起来,楚小天小心翼翼地上前,那团树疙瘩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其中包裹着一个活物。
楚小天信手一拂,那些团成球的藤蔓散尽,看清里头的剑之后,他喜上眉梢,此剑不是他物,正是江霜赠的灵剑悦心。
原本此剑名唤合遂,楚小天愣是将其改成了悦心。
悦心剑入手,汹涌的灵力在剑身流转,两厢感召,楚小天意外发现剑中藏着怒魄,不待他动手,怒魄离剑入体,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五感尽通,力量大增,楚小天被这些突然涌入力量惊得后退数步。
“灵云洞有动静,快过去!”
“快去灵云洞!”
很多细微的声音传入楚小天耳朵,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楚小天闪身至凌云洞口,凄凄黑夜之中透着几丝明光,是沧澜仙门的弟子御剑赶来。
楚小天并不想与之打照面,便趁着夜色离开灵云洞,谁知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江霜的院子,江霜的屋子里亮着烛火,此前设想过无数次与他见面的画面,现在真的能够再见,他心中又有几分怯意。
江霜会觉得惊讶还是觉得恼怒,亦或者再结一个寒霜剑阵?
在院中站了好片刻,楚小天才鼓足勇气走到门前,屋中很安静,仿佛没有活人,抬起的右手来回伸缩数次才将那扇雕花木门推开。
进屋之后没有听见动静,楚小天大觉奇怪,江霜的警惕性破强,换作以前,人刚进入院子便能被他察觉,现在人都闯进屋了,怎么还不见他提剑现身?
屋中还是充斥着熟悉的檀香气儿,目光所及之处还是那张熟悉的七折白玉屏风,楚小天的心跳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屋中有微弱的气息,就在屏风之后,此时此刻,江霜就在屏风之后,只要绕过这扇屏风便能看见他了。
不知道他的容颜有没有变化。
“是谁胆敢擅闯掌门房间?!”门外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声。
这个声音听来十分熟悉,楚小天回头一看,果真是陈昭楠!
陈昭楠看见楚小天的第一眼,便觉得见了鬼,须臾之后,那一抹无法溢于言表的惊愕归于平静,她冷漠得不带一丝温情,“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师姐,我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弟,现在我历经磨难终于回来了,你说这话怎么感觉如此失落,倒真是叫我有些心寒。”楚小天负手,故意提高嗓门说话,随即又分去一丝目光观察屏风后的江霜。
陈昭楠看出楚小天的用心,道:“你不必将话说得这样大声,大师兄他听不见的。”
“什么意思。”楚小天的心当即凉了一半。
陈昭楠冷笑一声,目光中尽是鄙夷,“你装什么蒜,难不成在那六世之中,你没有见过大师兄?”
见过的,虽然只有一个眼神。
人死本不能复活,现如今重新站在这里,楚小天知道这并非易事。他快步进屋,绕过屏风,通过那月白床帐,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江霜,掀开床帐,心口猛然一疼,这还是那位风姿绰约的沧澜仙门翘楚江霜么?
江霜面色苍白,已然瘦脱了相,满头乌发尽数变成了银灰色,他双目紧闭,胸膛间看不到一丝起伏。
死了?这是楚小天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他颤抖着手,想去握江霜的手,却又害怕摸到了只是一只凉透的僵硬的手。
陈昭楠道:“当年师尊将你杀死之后,大师兄便......”
“你说什么,当年师尊杀我?”楚小天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地回头追问,“当年不是江霜用寒霜剑阵彻底将我了结的吗?”
陈昭楠摇头,极其不愿意回想那段往事,“是师尊,不是大师兄。当年师尊气极,将你关押灵云洞,因为你身上带着魔气,所以古榆树将你误认为魔,想要将你吞噬,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古榆树会这样。”
顿了片刻,陈昭楠继续说着,“后来魔族又派人来了,大师兄本想抓两个活口,却不想他们全都自爆,经此一事,大师兄坚信你发疯残杀同门一事是魔族暗中捣鬼,他便一人一剑杀到了魔族地盘。若非师尊带着我们前去营救,大师兄那次便死在了岚郁手里。”
陈昭楠若是不提‘岚郁’这个名字,他都快要忘却这个人的存在了,魔族之长岚郁,一心想要灭了沧澜仙门的岚郁。楚小天紧握着江霜的手,心中五味陈杂,喉咙像是卡住了鱼刺,疼得厉害。
陈昭楠的话语平静,但是脸色却十分难看,“大师兄急于救出你,不顾自身安危,此事惹恼了师尊,便将人关进了藏书楼。后来不只是什么缘由,师尊竟提剑独自前往灵云洞,我跟在他后面,看见了那一切。起初我并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化成大师兄的声音与你说话,后来才明白。”
“凌辰那个老东西为什么要杀我?!”楚小天大恼,当年被古榆树吞噬,双眼已瞎,全凭声音辨识,那个老东西修为颇高,换颜换音之术练得炉火纯青,而那时自己饱受折磨,一身修为被吞噬殆尽,哪里还能辨认出真假,更可况他也从未想过凌辰会用这种方式将自己斩杀。
陈昭楠道:“因为师尊看破了大师兄对你的心思,他是沧澜仙门未来的掌门,不能被这种事情玷污名声,加之大师兄有归隐之心,所以师尊便起了杀心,只有让你彻底消失,才能够保住大师兄的名声,才能让他断了归隐的念头。他是沧澜仙门百年不遇的奇才,正是整个修真界的奇才,师尊呕心沥血培养他多年,断不可让他一时昏头而断送大好前程。”
江霜当真有这样的心思?江霜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每日跟在他屁股后面,怎么就没有丝毫察觉?
楚小天心乱如麻,当时怎么就那样笨,怎么就没早点发现。
“后来呢?凌辰那个老东西将我杀死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楚小天哽咽,这么多年竟是恨错了人,还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现在想想还真可悲、可恨。
以前凌辰那个老东西总骂楚小天笨,那会子楚小天还倔强地不肯承认,自认聪明机灵,而今看来,自己当真是蠢笨如猪。
陈昭楠道:“在寒霜剑阵结成的那一瞬间大师兄就感知到了,他强行打破藏书阁外的结界,拼了命地赶过来,看见的是你魂飞魄散、你的佩剑悦心抵抗师尊的场景,悦心有灵,你的一缕魂魄藏了进去,其余魂魄皆被古榆树吸收殆尽。自那以后,大师兄与师尊之间便生了嫌隙,他终日将自己关在藏书阁中,发了疯一样在古籍中寻找复生之法。过了三年,他终于看到了一点渺茫的希望。”
“灵云洞这棵古榆树并非凡树,它屹立此地多年,吸收日精月华,已有些许灵识,书中记载可以借助此树编织梦境,了却残念。大师兄觉得救你无望,便利用这棵古榆树替自己编织了一个梦境,他在第一个梦境中待了整整三年,这三年来师尊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没有将他唤醒。三年之后,师兄醒了过来,他嘴里喃喃自语,说找到了复活之法,还没有见上师尊一面,他便又入了梦。第二梦,持续了整整十年。师尊在这十年间心力交瘁,没有撑到师兄醒来便仙逝,期间由我代理掌门之职。师兄醒来后,我便依照师尊之言,将沧澜仙门的掌门之位还给了他。大师兄成为了师尊,替师尊守孝三年之后,他舍弃了掌门之位,再次如梦,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楚小天恍然明白了,难怪每一世都有江霜的身影,那不是错觉,也不是巧合,而是真真实实的江霜,每一世都在。
两人入了同一个梦。
第一世的司徒玉,第二世的柳白,第三世的杜宇,第四世的吴韬,第五世的孟瑞,以及第六世的祁桓。他们都是江霜,都是那个整日板着脸的大师兄江霜,都是那个错恨多年的大师兄江霜,都是那个为了自己拼尽全力的大师兄江霜。
楚小天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江霜的手,他的手温热、柔软,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笑容,“大师兄,我已经醒了,你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代掌门!大事不好了!”门外传来弟子的惊呼声。
陈昭楠当即召出佩剑,“可是岚郁又攻上来了?”
弟子急道:“正是,已然打到前山了,此番岚郁来势汹汹,我们怕是抵挡不住,还请代掌门带着掌门离山躲避。”
“何须躲,我宁肯站着生,也不肯跪着死!立刻召集所有弟子,今夜势死给我守住沧澜仙门!”陈昭楠手中佩剑剑气铮铮,语气决绝,“楚小天,大师兄便交给你了,今夜一过,我怕是再也顾不上他了。”
留下这么一语,陈昭楠便带着弟子离去。
岚郁早有覆灭沧澜仙门之心,只是之前有凌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撑着,还有江霜这个翘楚护着,即便有心,岚郁也无力。现如今不一样了,凌辰已死,江霜又这样睡着,这么多年来,陈昭楠怕是费了好些心力才撑得沧澜仙门屹立不倒。
楚小天拉出一道结界护住江霜,随后跟着陈昭楠去往前山,黑漆夜空之中,楚小天看见大片亮光,亮光之中便是岚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丑陋不堪。
护山结界破了诸多大洞,数不清的妖魔争先冲了进来,所有沧澜仙门的弟子都在奋力搏杀,一些弟子合力结阵,一些弟子引血画符,为了保住沧澜仙门这一脉,所有人都义无反顾。
岚郁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一剑便将整个护山结界劈碎,紧随其后的便是大批妖魔。
楚小天召出悦心剑,看准那岚郁便劈了过去,这一剑带着十足十的恨意,当年若不是他从中作乱,事情何至于变成这个局面。
岚郁横剑抵挡,楚小天劈出的那一道剑气溃散无踪。
楚小天飞身而去,岚郁的脸上有些惊愕,甚至还有不可思议,“你是......楚小天?”
“亏你还记得我,当年你诱我入魔,让我残杀同门,这笔帐,你说我要怎样算?”归根结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岚郁造成,若不是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一摊子烂事。
岚郁懒懒道:“当年本尊瞧你资质尚佳,诚心引你入魔,谁知你不识好歹,若你早些归顺,那么本尊也就早一些灭了这沧澜仙门。不过没关系,现在凌辰已死,江霜昏迷,这沧澜仙门徒有其名,只是一副空壳子,沧澜仙门现在一样难逃覆灭的命运。”
楚小天越听越恼,脸色越来越阴沉,“若不是你,老子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若不是你,江霜也不会变成这样,该死,岚郁,你真的该死。”
“生死皆在今夜,楚小天,你可要抓紧机会,今夜一过,我屠尽沧澜仙门,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岚郁站在妖魔之中,那嚣张气焰真的令人恶心。
楚小天心下一横,原本想晚些时候再去找他算账,现在这厮主动送上门来,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与他清算明白。
楚小天提剑直上,将这多年来的怨恨、怒气全都凝于剑锋,两人缠斗数招,楚小天被岚郁一剑劈中胳膊,多年未曾用剑,楚小天这挥剑速度远远不如从前。
“你这修为大不如从前,看来今晚你是没有机会杀我了。”岚郁脸色一变,此前的微笑变成了杀意,他顺势带出一剑,这一剑正中楚小天的胸膛。
楚小天还未落地,岚郁闪身上前补了一脚,这一脚踹中肚腹,楚小天疾速下坠,地面顿生裂纹。
“楚小天,你的垂死挣扎只会让我更兴奋!”岚郁提着佩剑,从天而来。
楚小天奋力翻身躲避,虽是避开了剑,但是被剑气震飞,顾不得疼痛,他再次起身,召来佩剑,“等老子砍下你的脑袋,你便不会兴奋了!”
楚小天迎战岚郁,根本顾不得陈昭楠那一方,陈昭楠的修为实在强悍,可是寡不敌众,她与数名弟子被大批妖魔围在中央。
楚小天现在只恨以前没能认真学习术法,现在被岚郁打得像只丧家犬,根本没有多余之力去还手反击。
夜色之中,岚郁如风一般快速袭来,楚小天根本辨不清他的位置,迫于无奈,楚小天腾空而起,谁知肩膀骤然一疼,楚小天一垂眼便看见利剑贯胸,鲜血淋漓。
“此番我要杀你,看谁还能来救你!”岚郁猛踹一脚,楚小天于半空吐血。
天旋地转间,楚小天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搂了起来,一股强大的灵力将身子包裹,借助着悬挂于半空的萤火,楚小天看见了满头白发,紧接着便嗅到了熟悉的檀香。
“大师兄?”楚小天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霜的侧脸,他一手搂住人,一手撑起一道巨大的结界挡住岚郁。
此道结界的亮光耀眼异常,所有妖魔不得不抬袖抵挡这刺眼的亮光。
“江霜?!”岚郁未曾料想江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咆哮一声,“你不是快死了吗?!”
沧澜山上的那片夜空被这一道结界照得透亮,陈昭楠也发现了,大喊一声,“掌门已醒,众弟子可放手一搏!今夜势要将魔头斩杀于此!”
“我活得好好的,让你失望了。”江霜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
“师兄?”楚小天又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
江霜回过头来,他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微微一笑,“小天,欢迎回来。”
楚小天泪崩,顾不得身上疼痛,当即环抱住江霜的脖颈,伏在他颈间大哭,“我回来了,你也醒了过来,真好。大师兄,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师兄......”
江霜道:“小天,先应敌,余下之事稍后再说,好吗?”
“好,好,先杀了岚郁这厮。”楚小天横袖擦去唇上鲜血,信手召来佩剑悦心。
江霜与楚小天两人同时出手,二人直逼岚郁这厮。回想当年拜入沧澜仙门,凌辰那个老东西只是扔了基本剑谱心法给楚小天,并不愿意花时间教导他,楚小天也乐得自在,市场借请教之名去纠缠江霜,江霜也颇为耐心,不仅给他解释,还亲自演练,所以楚小天这一身本事几乎是跟江霜学的。
常年再一起修习,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江霜一改剑锋,楚小天便知道下一剑是什么,是以,两人配合得当,一人攻其上,一人攻其下,缠斗数百招之后,岚郁已呈疲态。
江霜挥袖结阵,手中佩剑一生二,二生四,四裂八。不过片刻,便结好了寒霜剑阵,楚小天心中生寒,这一次的寒霜剑阵大得离谱,几乎快要将整个夜空笼罩其中。
江霜呵然一推,万剑齐发,岚郁疯狂逃窜,最后还是被一剑贯心,重摔于地,口鼻呛血,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江霜所处的方向,“你已......功德圆满?”
这一句话好没来由,楚小天听得莫名其妙,为了发泄怨气,楚小天还补了两剑,一剑断其喉,一剑刺其心。
岚郁命殒,其余妖魔在顷刻间溃不成军,这时,陈昭楠带领所有弟子结出一方巨大的法阵,将那些还未来得及逃离的妖魔一网打尽。
一道明光刺破东边天际的黑暗,沧澜山上遍地尸体,血腥气浸染了晨风,楚小天此刻再看这苍澜山,模样虽然变化不大,但此番心境早不似从前。
这一战死伤颇多,弟子锐减,江霜与陈昭楠两人重整沧澜仙门,忙了三个多月才将诸事整顿完毕。
这三个月里,楚小天将整座沧澜山走了个遍,从山巅到山脚,每一处都不曾落下,每一处都能寻到当初的年少身影。
楚小天闲来无事,一人去了藏书阁,以前从未发现这座藏书阁这样大,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到阁中的静修室。这里头藏书万卷,有各类心法书册,还有各种剑阵、符箓书册,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杂书古卷,江霜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经常去静修室,一待就是好几日。
推开静修室的门,里头的布置未有丝毫改变。楚小天坐在书案前,想象着那些年的江霜在此钻研古卷的场景,一盏油灯,一摞书册,从日落到月升。
正想着,叩门声突然响起,“小天。”
“师兄。”楚小天翻身跳起,赶忙去开门。
江霜迈步进屋,神色和以前一样,淡淡的,波澜不惊,“你以前最讨厌来这里。”
“现在也讨厌。”楚小天跟在江霜身后,“只是听师姐说,你在这里找到了将我复生之法,我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江霜嘴角的微笑淡了几分,并未再说什么,楚小天有意去看他的脸色,“师兄,为我做到这个份上,不值得。”
“你认为不值得,师妹认为不值得,师尊也认为不值得。”江霜走到窗棂前,放眼眺望,“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自己认为值得就好了。”
楚小天半晌说不出话,以前在话本上看过一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别人觉得丑,但是在情人眼里就是最美的,江霜说的这个道理应当是这个。
“小天,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江霜忽然问。
“我自小无依无靠,拜入沧澜仙门之后便将此处当成了家,眼下并没有想去的地方,不过只要能在师兄身边,我去哪里都无所谓。”楚小天又好奇,“不过,师兄,你缘何突然这样问?”
“在沧澜山待了许多年,眼下岚郁已除,沧澜仙门由师妹掌管,这里也不需要我了,所以我想下山去,去看北方白雪皑皑的山,去看西边的大片黄沙,去看东边一望无际的大海。”江霜回头微微一笑,“以前师尊总对我说,修仙悟道应该跳脱红尘,可是经历了那六世尘梦,我觉得红尘更值得我留恋。”
“你也全都记得那六世?”楚小天的脸禁不住一红。
江霜点头,“记得。”
细想那六世对他没干些好事,楚小天有些心虚,忍不住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又问一遍,“我对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记得?”
江霜点头,诚挚道:“记得,你不必忧心,那些都是我自愿。”
江霜能亲口说出这句话,倒在楚小天的意料之外,虽然以前在梦境中对他说过那些心悦之言,他也对自己说过,但梦境总归是梦境,那个时候的江霜并不是眼前这个江霜,是以,楚小天鼓足勇气,又郑重地说出那些埋藏心中多年的话,“师兄,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愿意为你生,愿意为你死,我愿意待在你身边一辈子。”
“小天,我也愿意。”江霜吻上了楚小天的唇。
聚在眼眶中的泪花瞬间凝结成珠,一股脑儿地往外涌,他紧紧抱着江霜,这一刻等了很多年,现在终于等到了,他却觉得十分不真实。
“好了,别哭了。”江霜笑了一声,抬袖替他抹去脸上泪痕,“临行前,我们还得去拜访一个人。”
“拜访谁?”楚小天抽噎了两声。
楚小天道:“准确说来,他不是一个人,是一位功德圆满的仙,而且你此前见过他。”
“我何时见过神仙?”楚小天越听越觉得疑惑。
江霜娓娓道来,“是破梦先生,你我能够存活至今,全得他出手相助。”
“那个说书老头儿......是仙?”楚小天大惊。
江霜在郑重点头,又提醒道:“不可以这样无礼。”
“是我言错,是我言错。”楚小天自行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转而又问,“破梦现在在何处?”
江霜将目光移到灵云洞方向,“这会子大抵在灵云洞。”
楚小天跟着江霜去往灵云洞,刚刚走到洞口便听见里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来得刚好,我正欲出去呢,若是再晚一步,那便是见不到了。”
楚小天走进洞口一看,只见破梦坐在那棵古榆树下,他身前的一张圆桌与三张椅子皆是由藤蔓缠绕而成,看到这里,楚小天心中已有了猜测。
江霜拱手,“破梦先生。”
楚小天也赶紧一拜,“破梦先生。”
破梦将两只空杯斟满茶,“坐。”
江霜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破梦笑着询问,“这茶如何?”
江霜道:“入口虽苦,回味甘甜。”
破梦笑了笑。
楚小天放下杯盏,起身,站得笔直,十分郑重道:“我楚小天能够起死回生,幸得先生相助,如此恩情,我必永生不忘。”
“你谢错人了。”破梦淡淡一笑,“你能转死为生,功不在我,而在江霜,是他自愿舍弃飞升之机,以此换你复生。”
“飞升成神?”楚小天大觉震惊。
江霜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事,只是含糊道了一句,“此事已过,先生不必再说,不管您再问几次,我都愿意这样做。”
“愿意怎么做?愿意拿飞升成神的机会换我一命吗?师兄,你这样做真的不值得。天下修士苦修数年,修身又修心,极致死亡都不能修得功德圆满,你既修得圆满,何苦因我放弃这大好机会?”楚小天大觉不值。
江霜只是摇摇头,“飞升的机缘不止一次,此次功德散尽,我可以从头再来,但是你只有一个,错失良机,你我便将永世天人相隔。更可况,飞升成仙只有我一人,我并不愿意守长久的清冷孤寂。”
“罢了罢了,终究还是我没有参破这世间情缘,看来我还得再去红尘历练一番,江霜,你我便就此道别,若是有缘,我们或许能够在尘世相见。”破梦轻轻摆手,随即消散不见,只剩下丝丝余音在洞中回荡。
一阵凉风吹来,将古榆树上的叶子吹落,树枝与树叶上皆涌动着灵光,楚小天抬头看着,小声问着,“师兄,这棵古榆树是不是就是破梦?”
“正是。”江霜也抬眸看着树枝、树叶上的灵光,细小的光亮汇聚成一片星河,“当年你的三魂七魄尽数碎裂,碎魂裂魄连同着一身修为被他吸收,我在古卷中习得术法,借它造梦,在第一个梦境中我就见到了他,他不相信这世间有情爱,便拿你我验证。他改变了我最初编织的梦境,誓要叫你我做一对苦命人,这过程虽苦,不过好在你我最后都没叫他轻看。”
“不过,师兄,你拿所有功德换我复生,这是一个只赔不赚的买卖,当真不后悔吗?”楚小天越说越觉得委屈,“我没有你十分之一好,修为很差,习惯也差,脑子也生得笨。”
江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哪有你说的那样差,小天,我觉得你很好,你很聪明,以前我教你心法、剑术,你看一遍就能学会,你懂的也多,有情有义,最重要的是你待我极好。”
听到这里,楚小天眼中有光,紧紧握住江霜的手,“师兄,你放心,我会一直待你好,全心全意地待你好。”
江霜的嘴角、眉宇间尽是笑意,“好,我知道了。”
楚小天又问,“师兄,你适才说破梦篡改了你编织的梦境,那你为我编织的梦境是什么?”
江霜耐心道:“若按照我的梦境来,第一世你应该是皇子夏萧,而非醴朝的病弱质之,这一世,我想要你成为受人敬仰的皇帝,而我则辅佐你一辈子。第二世,我本来是想与你安稳地在遮芜山上过一生,奈何破梦先生要从中作梗,叫你成为了欺师灭祖之人。我记得你此前常去秦楼楚馆,喜欢歌舞曲儿,所以在第三世,我让你成为了一名琴师,我的本意是让你名扬天下,最后却被破梦先生弄进了皇宫。”
这破梦老头真是作乱,楚小天在心里埋怨之际,情不自禁地想象破梦躲在暗处看笑话的画面,他应当是很满意自己设的劫,两个人像棋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换成是我自己,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模样呢。
楚小天又追问,“剩下的几世呢?”
江霜继续道:“第四世,我要你成为一名良相,而我是一名武将,你我二人共同辅佐君王治理江山,假以时日便能看见海清何晏之景。只可惜,你成了一个奸猾之人,而我成为了一个傻子,最后双双死在了床上。第五世,你应该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妖,可是破梦令你重伤,我不得不与你结下灵契,救你一命。最后一世,你成为了皇帝,我原本应该是祁源,我辅佐你,为你分忧解难。”
“只是可惜,破梦将你变成了私生子祁桓。”楚小天率先说出此话,不过有一点,他有些不明,“可是,师兄,以前五世你我几乎都是同时身死,这最后一世,你缘何叫我等了那么久?”
江霜道:“破梦留我入梦,想叫你尝一尝相思之苦。”
楚小天道:“这人,捉弄人的心思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我很好奇,他既然已经成仙,缘何还会住在这棵树里,神仙不都住在天生吗?”
“他适才不是说了吗,还未参破这世间情爱,待他能够参破,他应该就回天上去了。”江霜笑了笑,抬手拿下楚小天肩膀上的那片古榆树叶,揣进袖口,随后转身往洞外走,“小天,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师兄等等我。”楚小天快步追上,伸手拉住江霜的袖口,“师兄啊,咱们先去哪里?”
江霜道:“先去北方吧,这个时节正好有雪。”
楚小天笑道:“都听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