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曲断章》肉段烧茄子

14、转身离开

　　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用手在身边试探着，碰到的只有孤单单的被褥，我猜舒雅应该是趁着我睡着的时候离开了。

　　小的时候我多数生活在奶奶家，妈妈总是把我哄睡着就走掉。现在醒来没能第一眼看见舒雅的感觉就像那时在奶奶家一觉醒来发现妈妈没在身边的感觉。那种冲上鼻梁的酸楚和心头的绞痛会一同袭来，我努力地呼吸着枕边残留的香气，复习着昨天舒雅在身边的感觉。

　　是的，舒雅还是那个舒雅。她昨晚一反常态的温柔是因为我要过生日了，也可能是因为她见到我哭了。我很早就知道，舒雅很会把握和我交往的尺度，她会恰到好处的在你想她的时候出现，更会在你贪婪的时候悄悄消失。

　　我是一只不知疼痛的“舔狗”，她是优秀的“训狗人”，因为她深知“狗不能喂得太饱”这个道理，所以我变得很听话。

　　不过，今天我似乎是想错了。

　　客厅里传来了动静，我下意识地起身，心中不由得暗自欣喜。拖鞋还没有穿好我就走出房间看到舒雅正在厨房做饭。她穿着我上班时穿的白衬衫，因为我们两个的身高差不太多，衬衫并不能掩盖舒雅太多的身体，所以舒雅那双修长白皙的腿变得欲盖弥彰，这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兴奋剂，瞬间困意全无。

　　我没有走到舒雅旁边，坐在客厅的餐座旁我产生了错觉，仿佛即将结婚的就是“我们”，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是他的未婚夫，我们正经历着未来生活里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早晨。

　　童话里美丽贤惠的公主在王子熟睡的时候为他准备好了精致的早餐，王子醒来看见正在为他忙碌的公主，安静地享受着这世间最甜蜜的幸福。

　　有人愿意用王国里所有的珍宝和王子换公主，他拒绝了；有人给王子至高无上的王权用来交换，他依然拒绝了。因为王子的世界里，公主就是她的珍宝，王子的国度里，自己从不来都不是“王”，公主才是自己的“王”。

　　舒雅就是我的“王”，占据着我心里的每一寸领土。遗憾的是，这个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不是我，我是这个故事的观众。仿佛我是城楼下那个“看起来像一条狗”的猴子，我已经不是舒雅世界里那个踩着七彩祥云的大英雄了。

　　虽然舒雅在为我做着早餐，但是这说不定就是我人生里舒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我做的早餐，在我29岁生日这一天，为我刻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我太害怕失去了，害怕到失去了理智，于是脱口而出一句：“你不结婚行不行。”

　　我的话说出去之后，舒雅的动作有了细微的停顿，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她一定是以为我没发现她细微的变化，她以为她装作听不见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她错了，我又问了一句：“你不结婚行不行。”

　　舒雅还是无动于衷，我抬高音量，大声地对她说：“张舒雅，我想娶你。”

　　舒雅缓缓的转过身，皱着眉头问我：“你说什么呢，油烟机的声音有点大，没听清。”

　　我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说的是现在的舒雅。

　　《战国策》里也有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说的就是现在的我。

　　我没有勇气再说一遍了，因为舒雅那若无其事的脸就像是封闭我喉咙的毒药，我开始怀疑自己看到她刹那的迟疑是否是真的，还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

　　舒雅转过身接着准备早餐，没过多久，她就扭着腰身把一碗面端到了我的眼前，带着她日常的高傲对我说：“尝尝姐姐的手艺，这可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做长寿面，不允许你说不好吃。”

　　舒雅虽然把面端到了我的面前，但是我的视线一直在舒雅身上迟迟没有移开，舒雅似乎也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把衬衫的下摆往下拉了拉，然后抻出一只手放在我的脑袋上，像拧瓶盖一样把我的头拧向了面对长寿面的方向说：“小流氓，快吃面，祝你长命百岁，命长了才有更多的时间看我。”

　　我听话的拿起了筷子，指了指衬衫说：“这件衬衫你穿还是小了点。”

　　“是你自己体格小好不好。”

　　我一边秃噜着面条，一边回答：“我体格可不小，忘了你第一次见我还说我健硕呢，明明是你自己胖了。”

　　我说完，舒雅一把夺下了我手里的筷子，故意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的模样对我说：“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是不是？”

　　我嬉皮笑脸地从舒雅的手里拿回了筷子，向她发问道：“我那么多衣服，为什么你选择白衬衫啊，你还拿着她做饭，弄脏了怎么办？”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你那么变态，我猜你应该喜欢这种制服诱惑吧。”

　　舒雅说完之后，我突然觉得她也有可爱的一面，就又故意逗她：“电视里还有不穿衣服的，你怎么不学呢！”

　　我看舒雅听完我说的话，眼神变得不对了，我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打，端着面条赶紧转移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舒雅看着大快朵颐的我，应该是怕我呛到，就选择放过我一马。

　　整个一上午我们两个都一来二去地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她总是追着我，用粉拳招待我对她的每一次调侃。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卧室，如果空间有记忆，我想让我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舒雅的笑声。

　　下午我和舒雅去看了电影，我们两个每次在电影院都是规规矩矩的，不像热恋中的青年男女，灯关了以后就开始不安分起来，等到出影院大门的时候电影院里演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因为我这个人对看电影有着浓厚的兴趣，对我来说看一场好的电影是精神上的一次享受、心灵上的洗涤。有的时候，自己也在网站上写写影评，抒发一下感想。舒雅对看电影的感情虽然没有我这么强烈，但是她也喜欢看一些有深度的片子。而且她很安静，她会在害怕的时候抓着你的手臂，她也会在感动时默默接过你递来的纸巾，但她不吵不闹，安静的让你觉得身边似乎就没有人，她在电影院里就连手机都很少拿出来。

　　我和小曦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去看电影，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曦对于电影的理解能力真的很差，而且总会在中途拿出手机，然后会一遍一遍地问我刚才演了什么，问的我烦了，两个人在电影院里就直接吵起来。后来，我就只陪她看她喜欢的那些流量明星的烂片，至于那些有点深度，甚至烧脑的电影我都是选择和韩雨或者迟子一起去。

　　舒雅也会有看不懂的时候，但是她总在电影结束之后才问我，并且她是那种一点就透的女孩。说实话，抛开我个人对她的感情，把我认识的所有人都算上，与舒雅之间的沟通状态是我最理想的状态。

　　舒雅能懂我的幽默感，我们又能接受对方的玩笑尺度。对于她的强势，我们还拥有着周瑜黄盖般的默契。其实两个人沟通最好的状态就是不用多说废话，就像兄弟之间的一个眼神，另外一个人就知道是“今晚喝点”的意思。

　　其实，以前韩雨帮我分析过，他把我和舒雅这种切合的沟通状态归结成三个原因。第一，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舒雅做什么在我眼里都是对的、我都是接受的；第二，有一种东西叫做学历，学历越高理解事物的能力越强、三观越正。第三，舒雅的生活环境造就她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简而言之，我对舒雅有着爱屋及乌的感情，舒雅和我有同等的受教育水品，她的年龄和社会经验又能让她在沟通中发现我想听什么。

　　那时虽然和小曦已经分手了，可我才认识到和小曦在一起其实就是一个错误。我不是总要去发现小曦身上的问题与缺点，我总是抓住她的这些问题与缺点不放是我自己不够爱她。小曦能在我们婚姻当中得到的物质条件我能满足，但是我不想给她，我不想在以后的生活里我们总是为了几两碎银争吵，直至所有的耐性和感情全部消磨殆尽。

　　我以后是想和一个懂自己的人在一起，就像从电影院里出来以后的我和舒雅，她漫不经心地和我讲着刚才电影里的内容。即使我都懂，但是我愿意听她把话讲完。

　　我听着舒雅的话，看着商场里的情侣，和那些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实际上，像这些人这样的生活才是属于我们的未来。如果我们是情侣，我们就应该像别人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可是我们不能。如果我们是一家人，那我们就应该结婚生子，而不是让舒雅选择和别人结婚。不对，舒雅结婚不是错，错的是我一直在纠缠着一个即将结婚的女人。

　　我总担心人群中有人认识舒雅，或者认识她的未婚夫，我走到哪里心里都惴惴不安。为什么选择去电影院，因为里边黑得看不清人脸。

　　我如此纠缠一个即将结婚的女人，这是不道德的，现在暂且不谈，未来如果因为我破坏舒雅的婚姻，被我所伤害的将是两个家庭。我的人生中已经做过一次第三者了，如果那次是因为年少无知，这次我明知故犯。

　　在这一刻，我似乎顿悟了。我和舒雅现在的状态是畸形的，是不正常的，是不被伦理道德所接受的。即使舒雅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她自愿的，但是如果每次她找我，我都不理她呢，那是不是她就会安心地回到她的未婚夫身边，精心地筹备自己的婚礼。

　　所以，我在想我和舒雅是不是应该就此结束，在留给对方美好回忆的时候，而不是像上次你为我堕了胎，我为你流了泪。

　　“我们就到这吧。”

　　舒雅被我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懵，但还是问了我：“那我们不吃晚饭了吗？刚才你还说要吃。。。。”

　　没等舒雅把话说完我就打断了她：“我说，我和你，就到这吧。”

　　听我说完这句话，舒雅先是面无表情的盯了我几秒，然后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了几声，每笑一声身体都跟着抖动一次，看看我又侧过头看看别处，然后再看看我，再看看别处。

　　最后，她后退了几步，身体站的笔直，端庄的像一朵莲花。

　　她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语气平和地对我说：“十月二号，我的婚礼，如果有时间希望你来参加。”

　　我双手插着兜，两只脚交替地在地上蹭着，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在她说完之后把头压得更低的点了点头。我想解释着什么：“其实，我们。。。”

　　舒雅用两只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姿势，我明白是示意我不要再说了，但是我是想把我刚才想的这些和舒雅解释一下，于是就上前去准备继续说。没想到，舒雅摇了摇食指，然后指了指我的脚下说：“别过来！”

　　那语气，就像我是一个想要侵犯她的陌生人。

　　我很疑惑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舒雅也看着我，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朝我挥了挥说：“你先走吧，我打电话让我男朋友来接我。”

　　我又重复刚才的动作点了点了头，可一直没转身，这时舒雅已经拨通了电话，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边打着电话，边转身走开。

　　我看她走了几步之后，自己也转过身去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可我还是没有控制住回过头去看她，看着她那件昨天我就想告诉她我很喜欢的裙子，也仿佛看见我的衬衫还穿在她的身上。然后就看见她穿着婚纱，拿着捧花一步一步地走在红毯上，一个男人单漆跪地，将那颗闪闪发亮的钻石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最终，我还是没有在她的背影上逗留太久，选择了离开。

　　我回家这一路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察觉时间过了多久。回到家里之后，拿着那件白衬衫，哭了起来，我能清晰地嗅到衣服上的味道，这味道让我的心还是会痛。

　　九月末朋友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舒雅的婚礼会去吗，我以单位工作忙为理由推脱了。

　　舒雅婚礼当天我真的需要上班，下班时我在单位门口看着朋友给我发来几张舒雅婚礼上的照片。这时，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岚岚。她闪着灵动的大眼睛问我：“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哦哦，就是一个朋友结婚了。”

　　“走吧，亲爱的，再不快点电影就开始了，我还想买上次我们吃的那个汉堡偷偷带进去。”

　　“哈哈，遵命，我骄傲的小公主！”，我一边回答着岚岚，一边拉着她的手走向了我的车子。